第29章
“有趣的是,在他墜落之時,太陽的照耀一如往日,而人們對他正在遭受的苦難和悲劇淡然處之,從容地轉過身去,依然專注于自己手上未完成之事?!?/br> “或許正是這種與己無關的冷漠,苦難才愈發顯得可怕,不是嗎?” “——《伊卡洛斯的墜落》。當然,原版還好好地躺在布魯塞爾的美術館里,這是以那幅畫為靈感重新創作的油畫組畫?!?/br> 楚白茫然地環顧四周,那一刻他的的確確地聽見了某個低沉的、帶著笑的聲音,可是他身邊明明沒有人。 “怎么了?” 邢司南站在幾步開外,看樣子像是在等他。楚白跟上去:“……沒怎么?!?/br> “看呆了吧。第一次上來的時候,我也被震驚了?!饼R桓道,“聽這里的員工說,一樓大廳是大概三四年前重新裝修過的,所以一樓和二樓差距才這么大?!?/br> 邢司南垂下眼,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楚白的臉上:“是么?” “是啊,有點驚訝?!背籽杆俎D移話題,“對了,這里這么多房間,是做什么用的?” 齊桓隨手推開一個門,里面空間比普通的會所包廂要略大上一些,足以同時容納下十到二十人。中間是一張巨大的環形真皮沙發,兩邊零零散散地放著高腳凳、立式話筒,及一個擺滿了酒水飲料的小吧臺。 “這里看起來太正常了,什么都沒有?!饼R桓有些無奈道,“光從表面看,它就是一個規模較大的娛樂會所而已?!?/br> 楚白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我想去員工宿舍看看?!?/br> “員工宿舍?”齊桓怔了怔,“‘玖號公館’的員工都被帶回去配合調查了,現在整個員工宿舍是空的。早些時候我們已經搜過一遍,里面除了一些員工個人隨身物品外,的確沒有什么東西了?!?/br> “這里的員工,他們看起來怎么樣?”楚白頓了頓,“我是指外貌,精神狀態之類的……” 齊桓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說實話,他們看起來各方面都很正常,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和虐待痕跡。同時,他們還否認了‘玖號公館’里存在違法性交易?!?/br> “否認了?”邢司南皺了皺眉,“有沒有考慮過串供的可能性?” “為了避免串供,我們單獨審訊的每一個人?!饼R桓摁了摁眉心,“他們看起來真的對此毫不知情,我現在甚至開始傾向于……是吳昌平撒謊了?!?/br> “吳昌平沒有撒謊的理由?!毙纤灸戏穸ǖ?,“李宏宇一定隱瞞了什么?!?/br> “假設吳昌平的所有指控都是真的,這里很有可能存在密室或者暗間之類的地方?!背字钢貓D道,“一到四層可以直接排除,五層是辦公層,人多眼雜。而員工宿舍,既不可能有外來人員的進入,而且位置隱蔽偏僻,很適合用來建造密室?!?/br> 齊桓征求地看了一眼邢司南。 邢司南沉吟片刻:“那就去看看?!?/br> 員工宿舍位于最遠的東北角,和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幾乎成了一個對角線?;乩惹?,光線黯淡,邢司南頭疼道:“這些路怎么看起來都長得一模一樣?!?/br> 齊桓苦笑了一下:“大概是為了避免外來的客人亂闖,才特意設計成這樣吧。要不是有地圖在,我指定也得迷路?!?/br> 楚白全程一言不發,心事重重地低著頭走路。感謝齊桓分散了一點邢司南的注意力,才使得他成功蒙混過關。 他還在回想剛剛那股毫無來由又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齊桓說這里曾經重新裝修過,這倒也能解釋為什么他對一樓毫無反應,而到了二樓卻覺得似曾相識。 所以說在過去的十年里,他曾經和一個人一起來過這里。那個人指著墻壁上的油畫,給他講述了一個故事。 ……那個人是誰?他們為了什么而來? 而自己在整個事件中,到底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一陣寒意陡然從他的脊椎躥上后背,那些目光宛如陰魂不散的附骨之疽,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蠢蠢欲動。楚白神思恍惚,走過一個拐角,差點撞上邢司南的后背。 “我說,”邢司南沒好氣道,“你到底什么時候能看著點路?” “……”楚白干巴巴地辯解了一句,“那不是賴你突然停下來么……” 邢司南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他把楚白拎過來,指著不遠處的標識牌:“不停下來,難道像你一樣愣頭愣腦地撞上去?” 楚白詞窮了。他繞過標著“員工住宿,外人莫入”的標示牌,里面是兩扇一模一樣的木門,推開門,一股久未透風的腐朽霉舊氣息混著潮氣撲面而來。 他揮了揮,皺著眉走進了屋子里。這是一間大通鋪,構造類似于學生時代多人寢室,十幾張兩層鐵皮床緊緊相連在一起。床頭床尾零散胡亂地放著幾件換洗衣服、雙肩包、尼龍袋等,靠墻還擺了一張堆滿各種廉價化妝品的化妝桌。 設計者將這里的每一寸空間都壓榨利用到了極致——屋子里難以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唯一能夠穿過整間屋子的方法,是從大通鋪上爬過去。 邢司南低聲道:“……真難想象人要怎么住在這種地方?!?/br> 外界奉為圭臬的隱私權和人格尊嚴權在這里宛如一張廢紙,這棟奇詭的五層建筑展示著同一座城市里最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一面燦爛至極,一面滿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