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直恁芬芳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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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解說,聽得王府衛官們紛紛咋舌,究竟是多歹毒的心,才能想出這樣折磨人的方法啊。 神域不由撫掌,抬頭望向吊在半空中的王朝淵,感慨道:“王監察心思獨到,當初研制出這等精妙手段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用在自己身上?” 王朝淵被折磨掉了半條命,早已說不出話來了。他的全部力氣,都用在了扼制生而為人的本能上,那圓圓的肚子,看上去像身懷六甲,實在是狼狽又可笑。 觀了半日的刑,也有些乏累了,外面天色將暗,神域起身拂了拂衣袍,偏頭對屠驥道:“本王不耐煩看了,后面的事,就勞煩屠主簿了?!?/br> 屠驥道是,“刑房中不堪,別讓污穢沾染了大王?!边呎f邊趨身將人送了出去,一面小心詢問,“這王朝淵的命,留是不留?” 神域瞥了他一眼,沒有言明,“你說呢?” 屠驥立刻便明白了,連連呵腰說是,“小人一定辦妥,請大王放心?!?/br> 一行人到了前面的廳堂里,神域換了副和藹的語氣對屠驥道:“屠主簿高升的事,就包在本王身上了。聽說你當了三年獄卒七年主簿,論資歷,也到了該出頭的時候。本王最是惜才,有意扶植主簿,日后主簿青云直上,切莫忘了本王啊?!?/br> 屠驥一聽,立刻振作起了滿身的精神,深深長揖下去,“小人的性命,原握在大王手里,若不是大王網開一面,今日被吊在那里的人便是我。小人雖是粗鄙之人,但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縱是大王不舉薦小人,小人留著這條命,也會為大王馬首是瞻?!?/br> 神域滿意地點了點頭,“有屠主簿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我料屠主簿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鳖D了頓又問,“王朝淵家中,還有些什么人???” 屠驥道:“王朝淵這廝兇狠,命也硬得很,娶了兩房夫人都沒活過三年,孩子也不曾留下一個。如今家中只有個七十歲的老母,在石頭城奉養著?!庇U了覷他神色,又問,“大王打算如何處置?索性放上一把火,將他的房舍燒個干干凈凈算了?!?/br> 神域卻搖頭,“禍不及父母,七十歲的人了,還能活幾年?還是把王朝淵的骸骨送回去,讓他老母安葬吧?!闭f著負手嗟嘆起來,“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的很吶?!?/br> 屠驥連連呵腰,看他帶著隨從佯佯走出門,待人去遠后方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才發現里衣的后背都濕透了,被風一吹,冷得上牙打下牙。 一旁的衙役咕地咽了口唾沫,“這小馮翊王,看著菩薩心腸,實則比咱們校事府還狠?!?/br> 這話立刻引來屠驥的一聲低喝:“夾緊你的臭嘴,不要命了?” 衙役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言,只是問:“主簿果真打算歸順他么?” 屠驥調轉過視線來,直勾勾望著他,“不歸順,想成為下一個王朝淵嗎?姓王的王八蛋挑起的那些事,咱們這些人個個都有份,小馮翊王不曾連鍋端了咱們,已經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還不知足,難道要等人頭落地了才痛快?” 所以屠驥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這點很合神域的心意,放過幾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將來校事府便能為他所用,這個買賣還是很合算的。 只是回到清溪,家里空蕩蕩的,再也沒了可以奔赴看望的人。他進門后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應當做些什么。 傖業上前來,垂著手道:“藥已經煎好了,郎主回屋,趁熱喝了吧?!?/br> 說起藥,他這才想起來,回身問:“向娘子呢?” 這幾日忙著阿翁下葬,忙著追謚先君,好像完全把她忽略了。 傖業道:“今日是入宮問診的日子,老家主也落葬了,向娘子便沒有再來?!?/br> 哦,沒有再來…… 他定定立在那里,腦子里開始胡亂翻找去見她的理由,該去好好謝謝她,還有先前處置了王朝淵,也等不及要告訴她。 打定主意,轉身便往外走,聽見身后傖業追問“郎主上哪里去”,他沒有應,翻身上馬直奔查下巷。 但天色不早了,也不知她睡下了沒有。還有向識諳,那宅子里多了一個他,連見南弦都有些不方便,討厭得很。 查下巷的向宅內,南弦剛看完一套醫書,起身將書籍放回書架上。 蘇合端著甜盞子邁進來,熱絡地招呼著:“娘子快來,二娘子燉了湯,請娘子嘗嘗呢?!?/br> 南弦晚間不怎么愛吃東西,不過難得允慈有興致下廚,自然要賞這個臉。 打個哈欠,揉了揉后脖子,她慢吞吞挪過來。蘇合見狀便問:“娘子乏了嗎?宮里的差事不好當吧?” 南弦“嗯”了聲,“那些貴人娘子們要求多得很,這個要治病,那個要養顏,我一人應付那么多人,確實忙不過來?!?/br> 蘇合抱著托盤,笑嘻嘻說:“就看在俸祿的份上吧,娘子如今掙得可不比郎君少?!?/br> 這倒是,雖然不在太醫局掛名,月俸倒是很可觀,加上平時賦閑接診,眼見這荷包鼓脹起來,著實喜人。 悠哉喝口糖水,調了桂花蜜的味道真不錯,允慈的手藝又精進了。正想夸一夸她,忽然見張mama從廊廡上過來,進門后小聲道:“大娘子,小馮翊王來了。請他進門,他也不進,一個人在外面的巷子里站著呢?!?/br> 南弦放下了銀匙,納罕道:“他怎么了?抱恙了?” 張mama搖搖頭,“門上說看著一切如常,就是不怎么愛說話,光說了句求見大娘子,就站在巷子里看月亮去了?!?/br> 看月亮?南弦朝外望了眼,今晚哪里有什么月亮。霧氣慢慢厚重起來,對面的假山都快看不清了,看什么月亮? 不過經受了那么深重的打擊,神域的性情確實與以前不一樣了,既然人來了,那就勸著進來坐一會兒吧。 于是披上氅衣往前院去,到了門上拿眼神詢問門房,門房朝外指了指。她邁出門檻才看清,人就在斜對角的巷子前,一人一馬孤單地立在霧氣里,落寞又可憐。 她忙上前招呼:“起霧了,外面涼,進去說話吧?!?/br> 他沒有挪步,乖順識趣道:“我有熱孝在身,貿然登門不吉利?!?/br> 他這樣一說,倒讓南弦覺得有些心酸,便寬慰道:“你多慮了,我們沒有那么多的講究?!?/br> 結果他還是搖頭,“我就想見見你,但時候不早了,上門叨擾,怕阿兄覺得我不知禮?!?/br> 他怎么把自己當成不祥之人似的,怕這怕那,讓南弦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他避諱,自己也不好強逼,便問:“你身上的病癥怎么樣了?心口還疼嗎?” 他聞言,下意識抬手撫了撫,思忖了下道:“白天還好,忙得想不起來。到了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就一陣陣地刺痛,也不知怎么了?!?/br> 還能是什么緣故,傷心太過了,哪能那么快痊愈。 “藥還是要吃的,連吃半個月,先把心脈調理健壯?!彼呎f邊扣住他的腕子診斷,喃喃道,“心氣還是不平啊……那些不好的事已經發生了,就看開些吧。我知道痛失至親的苦,但怎么辦呢,自己還要活下去,整日愁云慘霧也不是辦法?!?/br> 他倒也聽勸,點了點頭道:“我已經盡力在忘了,可惜忘不掉。這幾日渾渾噩噩地,想好好休息,無奈朝廷不將此認作喪父,我連丁憂都不必服?!?/br> 有時候想想,朝堂上的那些權貴真是可怕,唐隋的死果真能蒙蔽他們嗎,其實不然,誰心里沒有一本賬,誰又看不破真相呢。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臺階下,至于誰又因此犧牲了,并不在他們的考量范圍之內。 南弦嘆了口氣,“那就告個假吧,歇息兩日,調理好身體再說?!?/br> 他“嗯”了聲,“再看吧,若是度支署沒有要事,就歇上兩日?!白炖镎f著,人卻背靠著磚墻蹲下來,虛弱道,“阿姐恕我無狀,我站不動了,蹲下能輕松一些?!?/br> 善于令人心疼也是一項本事,南弦望著他,他穿得單薄,身上這件衣裳恐怕擋不住十月里的嚴寒,便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他身上,切切叮囑著:“氣血受損,更要保暖,千萬別著涼了?!?/br> 話才說完,就發現手被他牽住了,他沒有抬頭,也看不見表情,只聽他悲戚說:“我沒有親人了,這世間關心我的,只有你了?!?/br> 南弦是個善良的人,她心思正直,內外澄澈。他牽住她的手,她便由他拉著,因為知道人最脆弱時需要找些寄托,如果能讓他心里好過些,就不要計較所謂的男女大防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阿翁停靈那兩日,多謝你為我煎藥,我那時魂不守舍,恐怕慢待你了?!?/br> 他蹲著,她站著,彼此又拉著手,實在不方便,南弦便蹲下來,溫聲道:“我也不能為你做什么,煎藥這種事我拿手,原本不值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br> 很奇怪的聊天方式,兩個人蹲在厚重的霧氣里,天色很昏暗,幾乎要看不清面目了,只有遠處檐下懸掛的燈籠,發出雞蛋大小的一點微光。 像不像幼時和小伙伴蹲在地上攪泥巴的場景?兩個人面面相覷,隱約能看見對方晶亮的眼眸,這種感覺有幾分荒誕。 神域摸索著,還是把大氅披回了她肩上,“你是女郎,比我更怕涼,不用顧全我?!鳖D了頓又道,“我今日去校事府了,陛下說把王朝淵交給我處置,我命人給他用刑——用他慣用的酷刑。我看見他血淚橫流,聽見他哭爹喊娘,那一刻我才覺得有些高興,他害得阿翁如此,他就是死一萬次,也不足以平我的憤恨?!?/br> 血債終究還是要血來償啊,南弦不是大圣人,不會勸他放下屠刀,只是問他:“王朝淵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他知道得太多,校事府的那些人是不會讓他活著的?!彼f罷,又調轉過視線來,即便只能看見她的兩只眼睛,他也一本正經問她,“你覺得我殘忍嗎?” 南弦沉默了下才道:“沒有經歷過你的苦難,誰也不配說你殘忍。我只有一句話要叮囑你,日后行事要盡力收斂,不可太過張狂。我知道你如今無牽無掛,什么都不怕,但陰霾總會過去的。再過一陣子你會有一個新家,娶妻生子重振門庭,所以眼光切要放得長遠一些,該隱忍,還是得隱忍啊?!?/br> 她能和他說這些話,可見是沒有把他當外人。 他借著昏昏的夜色蓋臉,忽然笑了笑,耳語般輕聲道:“南弦,今后我不想叫你阿姐了?!?/br> 第30章 不是善類。 打從認識他起, 他就一直管她叫阿姐,現在忽然決定不叫了,這讓南弦很不習慣。 她是個懂得自我約束的人, 第一時間開始自省, “為什么?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嗎?” 神域的嗓音里, 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埋怨意味,“你又不是我真的阿姐,以前喚你阿姐,只是為了套近乎罷了?!?/br> 南弦愈發不明白了, “也就是說, 如今不需要套近乎了?” 他說是啊, “都已經認識那么久了, 再阿姐長阿姐短的,我不好意思,叫不出口了?!?/br>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蹲地的南弦暗暗嘟囔。想來是小郎君自覺長大,不愿意再矮人一頭了, 所以在沒有親緣關系的人面前,不需要故作卑微了。 也罷, 她惆悵地說:“不叫便不叫吧?!闭f完又覺得有些別扭,“我畢竟比你大,你這樣直呼其名, 是不是不太好???” 神域覺得她有時候真是一根筋,“才大三個月而已,你為什么總是要以長姐自居呢。你不過早比我來人間幾日, 可我個頭比你高了很多, 在外人眼里, 并不覺得我比你小,所以你不用擔心失了顏面?!?/br> 他說得有理有據,南弦一時竟覺得無法反駁。 “所以你漏夜趕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又不是什么要緊事,等日后遇上再說也可以?!?/br> 可他說不是,“我就是想來見一見你,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沒顧得上你?!?/br> 南弦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自己活到如今,一向獨來獨往,自從阿翁和阿娘過世后,就再也沒有指望誰顧念她,更別說這位中途出現的小郎君了。 不過人家既然這么說,面子還是要給的,她很體恤地寬慰:“你遇上了這么大的事,只要好好照料自己就行了,我去清溪,一則是緬懷唐公,二則是完成阿翁的囑托。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聽阿翁說過,有位故人之子流落在他方,要是有朝一日能回來,我們向家人須得全力扶持?!?/br> 神域聽出了些端倪,“向副使真的這么說過?” 南弦說是啊,“我那時十多歲了,記得很清楚?!?/br>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追著我要診金?害我以為你與我很見外,所以一分一毫都要仔細核算清楚?!?/br> 南弦的腿蹲得有點麻了,悄悄垂手撫了撫,一面道:“賒欠診金,你不會覺得有愧嗎?為了讓你沒有負累,還是親兄弟明算賬的好?!?/br> 所以這就是認識上的差異,其實他并不排斥虧欠她一些,畢竟兩不相欠的關系,長久不了。 他們漫談這些閑話的時候霧靄沉沉,混沌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便生出一點奇異的感覺,仿佛可以相依為命。 神域偏頭打量她,印象中的女醫為人冷淡清高,卻沒想到居然會遷就他,學著他的樣子蹲在墻角。他看不清她的臉,但隱約能看清她的輪廓,她應該是這世間,唯一能讓他感覺到溫暖的人了。 一路走,一路丟了很多東西,至親無靠,孤苦伶仃。他的靈魂奔走在沙漠,幾欲脫水,遇見綠洲便瘋狂汲取水分,他想這輩子他都不能放她離開了,無論用什么辦法,都要把她困在身邊。 做我的女人吧! 有好幾次話到嘴邊,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始終沒敢開口。畢竟將近一年的阿姐不是白叫的,心里好像真的有幾分忌憚,沒有勇氣褻瀆她,也害怕惹得她發火,萬一她與他生分了,那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南弦不知道他一瞬想了那么多,終于蹲不住了,半撐起身子說:“霧氣太濃重,還是跟我進去暖和暖和吧?!?/br> 細密的水霧落滿他全身,連眼睫都比平時沉重,用力一閉眼,眼下就濕漉漉一片。 他慢慢站了起來,搖頭道:“我不進去了,想說的話都與你說了,該回去了?!?/br> 受過打擊的人,可能想法也與常人不太一樣了吧。南弦雖然無法理解,但并不阻撓,抽出袖子里的手絹道:“擦一擦吧,別受了寒?!?/br> 他接過來,卻沒有用它,緊緊攥進手心,退后一步道:“你進去吧?!?/br> 南弦說好,“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這么厚重的霧氣,怕不安全?!?/br> 世上還有人惦念他的安危,聽上去甚是慰心啊。見她果真要走了,他忽然喚了她一聲,“那位卿校尉,最近可來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