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直恁芬芳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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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其實是個很體貼的孩子啊,正因為身世坎坷,每一分對人的真誠,都讓人感到心疼。 南弦道好,跟隨他往門上去,途中聽他說起自己現在的忙處,說在度支署任度支尚書,監管國家財政事務,監督財政收支。 但凡和錢沾邊的事,大多令人不安,連自己的家都不好當,何論當皇帝的家。 南弦斟酌了下,雖然道理很淺顯,但就算自己多嘴吧,也要善意提醒一下,“小郎君職上多留心,遇事不能自己一個人拿主意?!?/br> 神域說好,踱著步子嘆了口氣,“度支署看似是個肥缺,實則兇險得很,稍有不慎就會被人參一本。我原本不想領受,但圣上召見,又親自委任,我不得已才接下的?!?/br> 南弦說:“既來之,則安之吧。圣上既然大費周章將你找回來,就算礙于宰執們的口眼,也不會將你怎么樣的?!?/br> 說著到了門上,驚奇地發現張mama與蘇合竟在那里候著,她“咦”了聲,“你們怎么追來了?” 張mama與蘇合向小馮翊王行了禮,忙把南弦迎出來,張mama切切道:“娘子走得急,不曾帶上近身伺候的人,大晚上一人在外不方便,恰好蘇合認得來王府的路,婢子便與她一道來了?!闭f罷又問,“病患治好了嗎?” 南弦道:“暫時沒有大礙了?!?/br> 蘇合接過邊上婢女手里的藥箱,挽了南弦的胳膊道:“那小娘子,咱們回家吧?!?/br> 神域看上去有點失望,但也只是一瞬,笑著說:“我原本要送阿姐回去的,既然貴府上有人來接,那就再派幾個人跟著,護送阿姐平安到家吧?!?/br> 南弦說不必,“送來送去,天都亮了,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br> 神域也不反駁,送南弦登上了馬車,偏頭向傖業使了個眼色。 傖業微微呵了呵腰,照例安排人左右護衛,神域站在階前目送馬車走遠,方踅身返回門內。 徑直去唐隋榻前侍奉湯藥,唐隋說:“我大好了,你不必在我這里守著,快回去歇著吧?!?/br> 神域沒有挪動,接過婢女手里的蒲扇慢慢替他扇風,一面道:“我不困,再陪阿翁一會兒?!?/br> 唐隋聽后阻止,“我不是說了嗎,以后不讓你叫我阿翁了,先馮翊王才是你阿翁?!?/br> 可神域卻并不應承,垂眼道:“阿翁永遠是我阿翁,您愿意我認祖歸宗之后,反倒成了孤兒嗎?” 唐隋頓時一怔,細想也無奈,也只好由他去了,不過再三告誡,千萬不能在人前這樣稱呼。 他笑著應了,溫存道:“阿翁快睡吧,回頭我讓人送一架躺椅進來,今晚我住這里?!?/br> 唐隋也困倦了,點了點頭,便合上了眼。 第二日起身,天光已經大亮,神域去他病榻前觀望,見他還睡著,便悄然退了出來。 磨磨蹭蹭,直等到辰末方入宮,今日有度支署的朝議,他作為度支尚書并未出席,這讓圣上很是惱火,派人在宮門上盯著,一旦見到他,就勒令他即刻入式乾殿回話。 “是?!彼麘寺?,整整冠服,跟隨內侍入了云龍門。 一路順著夾道往北,式乾殿在太極殿之后,是圣上日常起居之所。自從他入度支署任職之后,往這里跑的次數勤了好些,從一開始的謹小慎微,逐漸變得從容起來。 當然,皇帝畢竟是皇帝,即便神域很記仇,即便他清楚知道他的父親殺了自己的父親,但在面見時候,心里的怨恨必須深藏起來,照例是一派恭順面貌。 邁進門檻,他向殿內的人長揖下去,“陛下,臣因私事耽誤了朝會,請陛下治罪?!?/br> 長案后的圣上抬起眼來,神家的人都有一雙妙目,即便當今圣上已經年近不惑,那眼神依舊清冽透徹,微微一瞥,即能洞察人心。 神域向下又俯三分,殿上一片寂靜,想必圣上是在按捺怒氣吧,斟酌這剛尋回來的骨rou至親擅離職守,應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和手段處理。 神域一直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圣上不發話,他不能直起身。 等了好半晌,才聽圣上道了句“免禮”,那高坐龍椅的人從長案后走了出來,頎長的身量,尚算和藹的面容,倒也沒有疾言厲色,只是問:“今日有大朝會,你不知道嗎?滿朝文武皆在,只有度支尚書不在,到了言官的嘴里,你就是枉顧朕,枉顧朝綱……”說著頓了頓,倒像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唏噓著說罷了,“你剛回朝不久,想來還不能適應,等時間長了,一切便都好了?!?/br> 圣上不在朝堂時,并沒有太大的皇帝架子,有時候讓神域好奇,如果他的生父還活著,會不會與他有幾分相似。 圣上名叫神極,是先帝唯一活下來的兒子。當初皇嬸魏王妃頭胎得男,后來的十幾年間,那些姬妾連著給魏王添了十來個女兒,直到元興五年魏王妃病逝,續弦王妃才生下先馮翊王。因此先馮翊王與先帝是同父,但不同母,大概就是這個原因,才使得爭權奪勢時,先帝對這個年幼的弟弟絲毫不曾手軟吧。 先帝狠絕,當今的圣上雖不像父輩那樣有雷霆手段,但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他對神域的態度一直有幾分奇怪,極欲拿捏,又怕抓得太緊,沙子從指縫中漏走。于是時常敲打兩句,再緩一緩氣氛,似乎這樣就能震懾與安撫并存,讓他不受壓迫之余,也敬畏天威凜凜。 至于神域,圣上的籌謀與心思他都知道,更明白與這種人打交道,必須投其所好。 敬畏之心當然要掛在臉上,他重又掖起兩手俯身,袖襕上繁復的紋理遮擋住半張臉,只留一雙眼睛恭順地垂視著足尖,慢條斯理道:“臣今日著實出缺了,只因臣的養父病重,昨晚險些出事。臣整夜伺候病榻不得好眠,今早不小心睡過頭了,所以一入臺省,就急著要來向陛下賠罪,沒想到在云龍門上,正好碰見了御前的內侍?!?/br> 難怪!還是年輕不知輕重,熬了一夜,就睡得連朝會都誤了。 圣上沒有再責怪,只問:“你養父病重嗎?如今人怎么樣了?” 神域道:“已經沒有大礙了,謝陛下垂詢?!?/br> 圣上頷首,“你是個有孝道的人,養父養大你辛苦,如今病了,你在榻前侍奉是應當的。不過據朕所知,唐公方四十出頭吧,怎么忽然病重了?” 神域道:“病癥早就有了,起先并未當回事,到了這兩年才逐漸顯露出來。好在臣將他接到建康了,建康城中大夫醫術高明,才撿回一條性命?!?/br> 圣上聽后有些好奇,“不是太醫局的人看診嗎?難道是民間游醫治妥的?” 神域隨口道:“算不得太醫局的人,但也不是游醫。臣說的大夫,是太醫局已故副使向于真家的女郎,她從小跟著向副使學醫,醫術不比太醫局的醫官差。如今專為城中的貴婦貴女們看病,許多棘手的病癥她卻手到擒來,在市井中很有些名氣?!?/br> 圣上恍然大悟,“上次你中了蕈毒,可是她為你解的?” 神域說正是,“向娘子是個‘醫癡’,救了臣的命,連診金都不曾收。這次又請她為我養父診治,前后忙了半個時辰,才把臣的養父救回來?!?/br> 這么聽來,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其實若說治病救人,太醫局的醫官們也算有些本事,畢竟是通過層層選拔才入局任職的。但那些人膽子小,愛掉書袋子,遇見些頭疼腦熱的毛病可以醫治得很好,但若是遇上疑難雜癥攸關生死的,那就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了。通常是一圈人圍著,力求研究出個萬無一失的方子,既治不好病,也治不掉命。 圣上沉吟良久,腦子里蹦出一個想法,對神域道:“若是請她進宮為娘子們看診,她可愿意?” 神域微一頓,猶豫道:“向娘子醫術雖好,但畢竟只在民間治病,與宮中的醫官們不一樣,恐怕有不妥?!?/br> 圣上擺了擺手,“科舉是從參考的生員中選拔,那些沒有參加科考的人中,就沒有學問做得好的?英雄莫問出處嘛,醫者也是一樣?!?/br> 這偌大的顯陽宮,確實需要個有本事的女醫來看一看了。圣上嘴里沒好說,心下卻盤算,趁著還沒七老八十,能得個一兒半女,如此就能堵住那些老臣的嘴,耳根子圖個清凈了。 第14章 我與阿姐有深交。 神域微俯了俯身,“陛下說得很是,向娘子確實醫道深山,但閨閣中的女郎,忽然得陛下器重,恐怕她驚惶。先前臣的病癥,也是家仆再三相求,才把人求來的,莫如這樣,容臣去與她說,屆時臣將人引進來,先見過陛下,陛下再斷該不該讓她為宮中娘子診脈?!?/br> 圣上道好,“就依你說的辦,畢竟人家女郎不曾進過宮,千萬不要嚇著人家?!?/br> 神域說是,復又將度支署過手的賬目向圣上回稟,謹慎道:“臣是仗著陛下關愛,借著先父的東風,才一躍當上度支尚書的。臣早前,對賬目管轄事宜并不精熟,因此心中常惴惴不安,唯恐哪里出了差錯,令陛下憂心?!?/br> 他是年輕小郎君,做財政尚書確實有些拔苗助長,但朝野上下都看著,讓他做閑散親王,那些臣僚難免多嘴,還是給個像樣的職務磨練磨練,至少不會落人口實。 他戰戰兢兢,圣上必要安撫,在他肩上拍了拍道:“雁還,拋卻君臣之說,你我是至親的兄弟,你雖在野多年,身上流的是神家的血,我神家沒有無能之輩,你自也一樣。沒有人生來是能做官的,憑著你的資質,只要稍加磨礪就能成才,所以無需擔心,只管放手干,就算有些小錯處,朕也不是不能包涵?!?/br> 神域聞言長揖下去,“多謝陛下?!?/br> 然后便是家常的一些閑談,談及成婚事宜,圣上道:“皇后族中那位女郎,朕也曾見過,端莊穩重的大家閨秀,與你很是相配。這樣,擇個好日子,讓皇后設宴,你們先見上一見。若是彼此都覺相宜,就把婚事定下吧,將來開枝散葉,重振馮翊王府,朕也好告慰先皇叔的在天之靈?!?/br> 神域低頭道是,“但憑陛下做主?!?/br> 圣上很高興,笑著說:“那就這么決定了,朕回頭便交代皇后,等選定了日子,就差人知會你?!?/br> 復又極為親厚地說了些話,方讓神域退下。 慢行在夾道里,謁者丞為他打著傘,傘外日光如瀑,亮得人不敢直視。兩個人沉默著走了好久,神域偏頭問:“陛下要命皇后設宴,中貴人先前聽見了吧?” 一直低著頭的謁者丞微微抬頭,下頜的一道疤雖是陳年舊傷,卻依舊清晰可見。 他說是,“小人都聽見了,既是皇后族中貴女,大王可要考慮考慮?” 神域一哂,“若是枕邊人都來日夜監視我,那我的日子,豈不比當年的阿翁更難過?” 說起先馮翊王,謁者丞臉上分明露出了傷懷之色,早年的那場腥風血雨,直到現在都讓人歷歷在目。當年他還是二公子別業里的小小侍者,受了二公子諸多恩惠,唯一能報答家主的,就是矜矜業業當差。 后來二公子蒙難,當夜便有一群黑衣人闖進別業里見人就殺,是他命大,刀尖上撿了一條命。逃出去后為謀生計,先從宮外運水的黃門干起,十九年間一點點擢升,才到了圣上身邊,當上了謁者丞。 原本心如朽木,活一日是一日,直到那日見到回朝的小馮翊王,他一下子如遭電擊,塵封的記憶忽地打通了全身關竅。他知道以后終于有了活著的目標,舊主不在了,但有少主可以盡忠。自己雖是個不起眼的內侍,好在在御前當差,宮里行走也不受阻。只要少主有吩咐,自己尚能幫上一點忙,就盡夠了。 “大王欲如何呢?”他問,“小人能為大王做些什么?” 神域沉吟了下道:“將皇后要設宴的事,想辦法提前透露給何夫人?!?/br> 謁者丞立刻便明白過來,除卻海貴嬪,何夫人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娘子,明里暗常與皇后較勁。小馮翊王要娶親,她與褚皇后一樣,都有聯姻的意思,皇后宴請,讓她知道了,那么宴上便不會只有皇后娘家的女郎了。 僧多粥少自然起爭端,或者能全身而退,縱不能,起碼還可以拖延上一段時日。 謁者丞道是,“這件事就交給小人承辦吧,大王只管放心?!?/br> 神域點了點頭,“多謝你?!?/br> 謁者丞這才露出一點笑意,“大王面前,小人尚有幾分用處,已經是小人的榮耀了?!?/br> 更多的話不必說,各自心里都知道。 神域邁出云龍門,直去尚書省承辦了前一日余下的公務,下半晌抽出空來,方去了查下巷。 讓人去門上通傳,自己站在廊下候著,前兩次來,都來得匆忙,見過向宅外的冬景,沒有好好欣賞過這里青枝綠葉的盛夏景像。 向家是杏林世家,宅前屋后沒有文人刻意追求的意境,卻有飄然出塵的自在與清凈。左面有蜿蜒的小徑,右面有小片竹林,因在查下巷最深處,走得越深,越有誤入畫中的錯覺。 等了不多久,就聽見門內有腳步聲匆匆而來,他回身看,是昨日來接人的傅母。 張mama向他行禮,“大王駕臨,我家娘子請大王入內?!?/br> 他頷首致意,跟著張mama進了內宅,穿庭過院,花一重、樹一重,經過林蔭道的時候,恍惚身處小森林。 南弦的畫樓就在前面,不曾想人未走近,就聽見有個男聲吵吵嚷嚷:“那家女郎我見過兩次,嘴里說什么男女有別,眼睛直在男子身上打轉,反正我不喜歡。我與我阿娘說了,要來你家提親……” 一個爽直的聲音傳出來:“阿兄,你不是我喜歡的款兒?!?/br> 那男子嗤笑,“我說了要向你提親嗎?別自作多情!” 這話落了短處,女郎“咦”了聲,“你看上我家哪個婢女了?” 南弦顯然被鬧得腦瓜子疼,有氣無力道:“我這里有客,你們別吵了,快出去?!?/br> 然后里面的人推推搡搡邁出門檻,神域認出那個男子是輔國將軍家的公子,與向家素有來往。 那邊自然也看見了他,扔下允慈上前打招呼,“閣下是小馮翊王?” 神域拱了拱手,對方大喇喇回禮,“我姓卿,卿上陽,向娘子的老友,今日來找她探討醫理?!?/br> 神域是溫文爾雅的君子,客套地應承了兩句,一旁的允慈對他本來就有好感,歡歡喜喜道:“郎君今日留在我家用飯吧,我讓廚上多準備幾樣好菜?!?/br> 卿上陽立刻道:“那我也不走了?!?/br> 允慈說不行,“我家米不夠,只能款待一位貴客?!?/br> 復又互不相讓地斗著嘴,往院子那頭去了。 張mama尷尬地笑了笑,“請大王隨婢子來?!?/br> 待進了門,見南弦正牽著袖子布置茶壺茶盞?,F在天氣炎熱,她穿得也單薄,一件縑緗的薄紗復裙,把身資襯得更加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