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會加班到很晚?！睍r夏低聲嘟囔。

    “我知道?！蹦帘f，“累了可以戴上u型枕休息一會?！?/br>
    時夏皺起眉，“話說你有什么班好加的？上次的程序不是已經寫完了嗎？”

    “程序是寫不完的?！蹦帘唤浶牡卣f，“建立理論模型、確認編碼藍本……老李這次很著急，想盡快看到demo，如果中間環節出了什么問題，責任都會歸在我頭上?！?/br>
    “……”時夏沒再說話，把最后一口面包塞進嘴里，包裝紙搓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和牧冰一比，他加班的理由簡直像個傻子。

    沒有人在乎的設計。

    沒有人會看的稿子。

    就算犧牲這么多精力、時間甚至健康，也沒人會欣賞，更沒人給他補償。

    他和牧冰不一樣。牧冰是項目組里的核心成員，沒了他，整個游戲都無法運轉，他每敲一下鍵盤，都能給公司帶來巨額收益。

    中午的時候，牧冰也一定是這樣看他的吧。

    不懂得審時度勢的傻子，只知道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所以人生才過得一塌糊涂，做什么都一片慘淡。

    時夏咬緊下唇，殷紅的嘴唇被壓出一道泛白的齒痕。他拿起筆，補上那道殘缺的弧線。

    -

    不知道又做了多久的設計圖，時夏的腦袋越來越沉，視野也越發模糊起來。

    他不得不放下數位筆揉眼睛，正想打起精神繼續做圖的時候，被牧冰叫住了。

    “太累了就休息一會兒?！蹦帘f，“不要勉強自己?！?/br>
    “我才做到第二章 ，這樣下去三天根本做不完……”

    “你要是在第一天就把自己累倒了，剩下多少都做不了了?！?/br>
    時夏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竟然覺得牧冰說的也挺有道理。

    “幾點了？”他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淚花。

    “兩點整?！蹦帘戳艘谎凼謾C，從座位上站起來，“要不要出去轉轉？”

    這大半夜的，上哪去轉？

    盡管如此，時夏還是遲疑著點了點頭。

    -

    走出星夢大樓的大門，一陣夜風拂來。

    夜幕籠罩在城市上空，一切都安靜極了。樓宇熄著燈，沉默地佇立，白日里熱鬧的商業街燈火闌珊，連夏蟲鳴叫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月亮被濃云遮住了半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爬出來。牧冰帶著時夏穿過馬路，月亮就一直掛在他的頭頂。

    “一杯卡布奇諾，一杯冰美式?！?/br>
    牧冰推開咖啡店的門，直截了當地點單。

    咖啡店的老板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叔，留著一條很文藝的小辮子，倚靠在沙發里打了個哈欠，走向柜臺，“馬上就好?！?/br>
    牧冰很隨意地靠在吧臺上，“老板，方便借下你家的天臺嗎？”

    “都來多少回了，還問方不方便?！崩习逍χf，“我要說不方便呢？”

    “當然是硬搶了?！蹦帘硭斎坏卣f。

    “……你小子?！崩习鍝u搖頭，把兩杯咖啡遞到牧冰手里，“倒是頭一回見你帶朋友來啊?！?/br>
    “不是朋友?！蹦帘糜喙饪戳艘谎蹠r夏。

    時夏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的鴨子，渾身不舒服。

    就在他以為牧冰要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發言時，他淡淡開口，“是室友?！?/br>
    老板也愣了一下，“哦，這樣啊?！?/br>
    牧冰把那杯卡布奇諾遞到時夏手里，唇角勾著一抹促狹的笑。

    ……有病。

    時夏搶過他手上的飲料。

    咖啡店的里面有一間電梯，從這個電梯居然可以一直上到最高的頂層。

    “天臺是老板盤下來的，風景不錯。白天熱鬧的時候，上面坐得滿滿的都是小情侶?！蹦帘f。

    “你經常來這里嗎？”時夏問。

    “嗯，偶爾加班到深夜就會來這里坐一會兒。是個很清凈的去處?！?/br>
    天臺上不大，放著幾把鐵藝椅子和小巧的玻璃桌，但風景確實不錯，從這里望去，幾乎能俯瞰大半個城市的夜景，正對面就是星夢公司的大樓。

    即使在市中心，星夢大樓也算得上是標志性的建筑物。雖然已經是深夜，大樓依舊燈火通明，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加班。只是樓側的led屏黑著，已經不再滾動播放廣告了。

    咖啡的味道很好，奶香里帶著一絲苦澀。

    “牧冰，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這些根本就毫無意義？”

    時夏趴在欄桿上，發狠地咬了一下杯子里的吸管，“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很幼稚，總是花費時間在這些徒勞無功的事情上面？”

    “這是兩個問題?！蹦帘鶄冗^頭說，“時夏，你是個很純粹的人，有時過于純粹可能會在別人眼里顯得有點傻、有點幼稚。但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做的事毫無意義?！?/br>
    時夏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跟別人說我跟你是同學嗎？”

    “為什么？”

    “因為你是天才，牧冰！”時夏轉過身，纖長的睫毛下，眼底溢出痛苦，“曾經跟你這樣的天才當過同學、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學習只會讓我的人生顯得更加慘淡，讓我做的這些傻傻的設計顯得更加毫無意義。你說得對，你的工資是我的好幾倍，我只拿著這點錢，還像白癡一樣熬夜給公司改稿子做設計……”

    “所以呢？”牧冰平靜地打斷了時夏的話，“因為我是天才，所以你就是白癡？那你的價值到底是誰來界定的？是社會，是公司，還是我？為什么要讓別的人評判你的存在價值？你做出來的東西，如果你自己都不承認它的價值，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