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不住家里？”大爺笑吟吟地問。

    路勤走在最前頭，手里還提了個訂制的菜籃子，中間的藤條印著齊齊兩個字，里面塞滿了新鮮的蔬果，活像要去拍廣告的樣子，他收到了路勉的建議，立刻cao辦起了品牌化，花里胡哨的東西整得不少，度假村里那十幾間沿著溪水的小房子，大概也由此而來。

    “讓他們給我體驗一下?！甭非谙纫徊浇忉?，“住了給點建議什么的，咱們那個不就是賺他們這種冤大頭的錢嗎？”

    冤大頭之一的季姜寰趕緊接話：“對的，對的?！?/br>
    路勉瞥了他一眼，看見季姜寰握得很緊的手，似乎有點緊張。

    “好，好?！贝鬆斚窗琢说暮股郎橡ち藥赘舶畎畹墓访?，“那吃飯吧?！?/br>
    晚霞變得很暗，淡紫色的傍晚之下是一張架好的飯桌，擺滿了做好的飯菜，鐘點阿姨轟地踩下油門，開著小面包車下山去了。

    姓路的三個人加上不會說話的大齊，似乎都沒有點開炊事技能，路勉看了眼有些浮夸的八仙桌，轉身往院里的洗手池邊走去。

    他走得很不緊不慢，走路、做事都是云淡風輕的樣子，好像精準與效率都應該體現在那些無聲無痕的動作中。

    飯桌上不算活躍，只有路勤全程表演著單口相聲，說著說著覺得天有點黑了，又起身去引線拉燈，架了個鵝黃色的立燈。

    “哎?！甭非陂_了燈，把燈罩正對著整個桌面，“你們怎么不說話啊，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季姜寰眼神很窘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另外坐著的兩個人，路勉和他爹仿佛什么都沒聽到，一個垂著眼夾菜，一個樂呵呵地喂狗。

    “你說是吧，小季?！甭非谵D頭問他。

    “嗯，沒有吧?！奔窘久粶仕囊馑?，尷尬地笑了兩聲。

    “你不要欺負人家小季經理?！贝鬆斀o狗順完毛，慢騰騰地開口，“光欺負好說話的?！?/br>
    季姜寰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被評價好說話。

    “誒，對了哦?！甭非谙袷窍肫鹗裁?，問：“前兩天小菜籃還有人聯系我，說下個星期商務要來拜訪，不會就是你們倆吧？”

    路勉的動作頓了頓，思忖著沒開口。

    季姜寰把筷子直接戳進了碗里，一聲輕響后抵到了碗底，表情動了動，微妙得快藏不住秘密。

    “我們不在目量工作了?！甭访闫届o地說完，把季姜寰的底也掀了，很自如地把對話納入了屬于自己的節奏。

    路勤有些迷惑地瞪著眼睛，好像沒明白。

    “你們倆都??？”大爺率先聽懂了，抬起頭問路勉，“怎么個回事??？”

    季姜寰神經繃著，抿著嘴不知道說什么。

    “嗯，都不干了?！甭访阊凵襁€垂著，說得很平常，“聯系你的是誰？”

    “??？”路勤回過神來，“你不干了？！”

    他瞪著路勉，半天沒憋出第二句話，直到季姜寰在旁邊很緩慢地點了點頭，有點兒幽怨地開口：“聯系你的應該是新商務?！?/br>
    路勤的表情變幻莫測，仿佛在進行很艱難的思考，他想不出來，想象不出來路勉不在目量工作是怎樣的。

    “不干就不干了?！贝鬆斉e著筷子，淡定地拍了拍大齊的頭，仿佛一掌打在了路勤的腦袋上。

    大齊趴在桌角吼了兩聲，吞吞吐吐地嚼著地上的骨頭，路勤合上了半張著的嘴，平靜地吃起了飯。

    入夜許久，月亮才升至山谷的最高處，滿頭都是不太明朗的星星，織成了朦朧的、耀眼的天幕。

    八仙桌盛著凝固般的安靜到了最后。

    季姜寰感受到了四下暗涌的疑惑和情緒起伏，連飯都有點吃不下來，努力降低咀嚼的動靜，咽下最后一口飯，抓著筷子不動了。

    他好像一個無意加入了家庭連續劇的群演，給了幾句臺詞，又變成了觀眾，局促地看著事情發展。

    路勉不為所動，吃飯的神態和工作沒什么區別，解決了最后一點米飯，才開口說話：“季姜寰?！?/br>
    “??？”無辜參演的配角抬起頭。

    “你吃飽了嗎？”路勉稍側過頭問他?！?/br>
    大爺慢吞吞地站起來，撓了撓大齊的腦袋，拍著它的背：“沒咯，玩去吧?！?/br>
    路勤啃著塊排骨，眼球做伸展運動，從大齊瞟過去，一一經過最后落在路勉的臉上。

    “吃飽了?！奔窘径阎?，跟路勤道謝：“謝謝招待?！?/br>
    他嘗試學會該有的禮節和客套，路勉還坐著，很輕松地指使旁邊的人做事：“那路勤開車送我們下去?！?/br>
    黑夜給沿著山谷而下的溪水加了速，山澗的回響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湍急。

    水和山的分界處是很深的墨黑色，山下是幽幽的深藍，靜得不太真實。

    路勤唉聲嘆氣了半天，還是什么都沒敢問，剛停下車就被路勉趕走，只好說：“電和水都會開吧？都和家里一樣的，有問題打電話給我啊?！?/br>
    “行了?！甭访阌悬c無奈，“走吧?！?/br>
    車尾燈拐了兩個彎，消失在幾叢長勢很好的灌木里。

    季姜寰還有點恍惚地盯著滅掉的燈，手腕就被路勉攥住，一點點地摸到了手指。

    “沒事的，不用擔心?！甭访阏f。

    季姜寰仰著頭看他，從昏黃曖昧的路燈光里找路勉的表情，似乎很鎮定，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眉頭微蹙，眼神有點空，手里還握著兩張路勤遞給他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