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溫 第90節
焦睿知道他這兩年暗中部署的一切,每一個環節緊密相扣。 只是這一環,來得比他想象中要早。 “岳總,現在這個時間點,是不是需要再斟酌?”焦秘書盡職提醒。 岳靳成耐心告罄,“按我說的做?!?/br> “好?!苯诡T俨桓叶嘌?。 岳璞佪是在兩周后,得知自己被徹底“退休”的消息。 這些年,柏豐集團雖是岳靳成掌權,但岳璞佪仍擔任董事長一職,實權沒有,明面過場還是得顧及。也正因為如此,他養病退居幕后這么久,卻依然在集團內有盤根錯節的關系人脈。 每每岳靳成有重大決策和改革,他總能事先知曉風聲,繼而旁敲側擊,或從中作梗加以阻撓。 董事會成員多,但真正有分量的還是那幾位。其中一半是岳璞佪的老部下,如今雖明面歸順信服,但各懷心思,人性如此,總希望柏豐在自己手中時,是最輝煌榮耀的時刻。他們并不希望岳靳成做得太出色,也不想自己被后浪泯滅于沙礫間。 臨時會議從上午八點半,一直持續到凌晨一點。 風云涌動,龍爭虎斗。 甚至還有高層拍著桌子極力反對岳靳成,斥責他是逆大流,毫無父子感情的冷血牲畜。 岳靳成不為所動,把指間夾著的派克金筆往紅木桌面正中央一丟,平聲靜氣地發話,“既然您對老董事長如此忠心不二,我就成全您,隨我父親一齊功成身退,安享晚年吧?!?/br> “岳靳成!你、你不要太過分!” 岳靳成側過臉,吩咐旁邊的焦睿,“焦秘書,待金總辦完手續后,務必送一套最好的魚竿,以慶賀他晚年之樂,別真閑得發慌,閑壞了腦子,看不清情勢?!?/br> 這一刻,他傲居高位,雄心灼灼,以絕對的主動權睥睨一切。 焦睿適時起身,公事公辦的口吻,“下面,對本次會議的四項決議進行投票?!?/br> 最后,審時度勢之下,全票通過。 據說,岳璞佪得知自己卸任柏豐董事長消息后,氣得心臟病發作,當場踉蹌倒地,被送去手術室搶救。 悲慘場面,能遞進岳靳成耳朵里的,必定是極端、嚴重、妄圖喚醒他兩分憐憫良知。 岳靳成聽后,心有戚戚,吩咐焦睿,訂一只花籃送去病房,祝父親早日康復。 大伯氣得狂罵,“你個不肖子孫!” 岳靳成說,“早三年前,我就幫他看好了墓地,依山傍水,風水極佳,必定令后市人丁興旺,萬世綿長。大伯不必cao心憂慮,我與這墓山的主人認識多年,如您有需要,我一定牽線搭橋,也給大伯您找一好去處,與我爸長續兄弟情誼?!?/br> 很好,醫院床位,又快要多一人了。 “岳總?!苯诡_M辦公室,夜色彌漫,室內竟然沒有開燈,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借光,勻在岳靳成身上,如披了一件朦朧陰沉的薄衣。 岳靳成碾滅煙蒂,在煙霧里微瞇眼縫。 他很少抽煙,這樣獨自消遣放縱的時刻更是難得。 焦睿說:“云宗總那邊近日的走動頻繁,老岳董住院的消息本是封鎖的,但這么多人知道,前去探望,大肆宣揚,是云宗總的暗中運作?!?/br> 岳靳成不為所動,又重新點燃一支煙。 “而且老李發現,他和國外的一家機構聯系很多,這家機構是掛牌金融公司,主要做外匯外幣,有自己獨立的交易系統?!苯诡Uf,“暫時只了解到這些,您看要不要繼續深究?!?/br> 岳靳成撣落煙灰,“他們來往了多久?” “不久,應該是年前結識,只是年后這兩個月更加頻繁?!?/br> “讓老李繼續跟?!?/br> “好的岳總?!苯诡L嵝?,“只是您父親那邊,輿論壓力不小,您要留神?!?/br> 這天晚上,岳靳成去了一趟醫院。 貴賓病房,布置溫馨,生活電器一應俱全,每日更換鮮花,寓意早日康健。這里不像承受病痛折磨的地方,而是棲息避難所。 他進來,雙手負于身后,離床邊三米的距離,靜靜看著岳璞佪。 岳璞佪重重咳嗽,眼里無光,虛弱無比。 岳靳成一步步走近,看了一眼吊水的藥瓶。 岳璞佪目露精光,防備、警惕。 岳靳成抬起手,若有似無地觸摸吊針的開關器。 “你,你要干嗎?!痹黎眮莼艔報@懼,速度極快地去按呼叫鈴。 岳靳成輕而易舉地拂開他的手,冷冷望之,“爸,這里沒有旁人,您大可休息一下?!?/br> 沉默幾秒,岳璞佪別開臉,不看他。 方才的病態倦容收放自如,又恢復了冷漠、銳利的神態。 “你真是好樣的,你媽沒白生你?!痹黎眮菡f,“真是睚眥必報的狼崽子,沒人有你這個耐性?!?/br> 暗中蟄伏,低調隱忍,厚積薄發。 岳靳成面無表情,問:“早知今天,你當初還會這么對我做這一切嗎?” “不會?!痹黎眮菪α讼?,眼神溫和如慈父,“我會對你更狠,更冷漠,更絕情。把你逼上絕路,讓你成為更心狠手辣的機器,這樣,你才能有更大的野心,更應激的反應,才會想方設法爭權上位,才會拼命保住自己的一切?!?/br> 岳璞佪說,“你保住你自己,就是保住柏豐。你和家族,和家業是命運共同體,我當然會安心樂享晚年了?!?/br> 極致的安靜。 房間里連消毒水的味道都聞不到。 岳璞佪躺在病床上,身形佝僂,皮膚紋路蒼老深刻,可雙眸炯亮,猶如中年鼎盛時。 岳靳成始終平靜。 等他說完,且容他多享受一分鐘的洋洋得意后才開口。 “我回柏豐,你以為我要的是這份家業?我要的是,你的另一個兒子不能如愿,我要他居我之下,他想要的,我永遠不會讓他得到。爸,您把我算得很準,卻也不是那么準?!?/br> 岳靳成平心靜氣道,“柏豐對我,也只是可有可無的工具。我想,我就能讓它一直好下去。哪天我不想了,您猜猜,柏豐會落后多少年?” 他有自己的公司,有度成,哪怕回歸家族,度成也未曾停滯發展。這么多年,岳靳成對它的投入與規劃,一直是良性且有遠見的。 岳璞佪一瞬變了臉色,“你,你……咳咳咳!你是我兒子,你就這么恨我嗎?” “對你,其實沒必要給太多情緒。我說過,只要不為難佳希,這個家,就還能是個家。父親,是你先違反的規則?!?/br> 說完,岳靳成轉身離開,出病房,淡定地對護士說,“我爸情緒不穩定,睡眠不好,必要的時候,用鎮定藥物,讓他安心休養?!?/br> 自這一日后,流言蜚語一夜按下暫停。 岳家眾親戚也不再去關切探望,說是岳璞佪自己的要求。他對外稱,早想退休了,樂得清閑,集團事務不必再征詢他的意見。以后柏豐,都由岳靳成做主。 岳云宗最慪氣,實在想不明白,局面怎么反轉得這么徹底。 他岳靳成穩坐釣魚臺,不受絲毫撼動。 會所貴賓包間,岳云宗一通發泄,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岳少恒,“你就不能有點志氣?我倆才是親兄弟,憑什么讓他一個外人當這個主?!” 岳少恒剛完成騎行,一身運動風的騎行裝扮酷颯帥氣,與西裝革履,精英氣質的岳云宗格格不入。 他并不熱衷家里的生意,一臉聽不懂、也不想懂的平淡神色。 岳云宗無奈,“三弟,你要是回來幫我,岳靳成也不至于這么囂張?!?/br> 岳少恒說,“大哥在,柏豐蒸蒸日上,家中欣欣向榮,有什么不好?!?/br> 岳云宗:“你可別忘了,就是他,搶走了你心愛的女人?!?/br> 這一桿子,正式戳中岳少恒的肺管子。 他拉下臉,“都過去這么久的事了,還提這做什么?!?/br> “你怎么這么沒出息,搶了你的人,你還能這么風輕云淡?!痹涝谱诩に?,諷刺他,“綠帽子戴了多少年,你……” “夠了二哥!”岳少恒銳聲打斷,“你要真的為我好,就不會往我傷口上撒鹽了?!?/br> “軟弱無能?!痹涝谱诒人麣鈩莞?,“是個男人,就該把奪愛之仇報掉?!?/br> 岳少恒頓時喪氣,“有什么用呢,佳希已經不喜歡我了。她過她的日子,我希望她過得好,這就夠了?!?/br> 岳云宗策反失敗。 他這個情種二弟,妥妥的戀愛腦。光有長相,沒有腦子??烊娜肆?,仍然不諳世事,純情得很。 “難怪付佳??床簧夏??!痹涝谱跉⑷苏D心,丟下這句話,目露兇光地離開。 — 春日時光短暫,四月天,偶爾能嗅到初夏的氣息。 岳璞佪住院療養了大半個月,期間,付佳希讓岳嘉一去探望過老人家。 岳嘉一很懂事,說:“爺爺你快點好,康復之后,我再來陪您下棋?!?/br> 岳璞佪久久沒吭聲。 岳嘉一最會察言觀色,“您放心,這不是mama教我說的,是我自愿的?!?/br> 岳璞佪哼笑,“小鬼,比你老子中用?!?/br> 嘉一待到八點半才走,付佳希等在醫院外。 送他出來的是岳璞佪的親信,“付小姐,老爺子讓我開車送你們回?!?/br> 天空飄起毛雨,溫度低。 付佳希拒絕了,帶著兒子,撐著傘走進了風雨里。 “mama,我們為什么不坐爺爺的車車?你明明還感冒了?!痹兰我缓闷鎲?。 “因為……”付佳希忽然卡殼。 她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解釋。 因為你的爸爸,和爺爺的關系劍拔弩張。 因為你的爺爺,從小不喜歡爸爸。 因為爺爺,是被你爸爸氣到進醫院的。 這些真實的陳述,讓付佳希難以啟齒。 在小朋友的心里,家與親人,是世界上最親昵可靠的關系。即使在她與岳靳成離婚這件事情上,他依然能感覺到,哪怕爸爸mama分開,但他們依舊是和諧友善,是共同愛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