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人魚公主
人魚公主為什么想上岸呢? 因為喜歡人類世界? 還是愛上王子為了戀情不顧一切呢? 雀兒喜問:「吶,李蘋柔。這本書寫的內容是真的嗎?」 某日的週末午后,我沒有安排外出行程,留在宿舍里用電腦逛網頁,對床的雀兒喜也留在寢室,她正津津有味翻看安徒生童話,她似乎很喜歡那本書,連日來反反覆覆一直看。 我當時正在看一篇藝文期刊,隨便應和:「什么東西?」 見我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跳下床蹬到我旁邊,直接把書舉到我面前,像個要mama念床邊故事的小孩,說:「就是這本書啊,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嗎?」 我瞥了眼書封。 居然問我安徒生童話內容是不是真的,她認真嗎? 我指著書本,說:「童話故事就是給小孩子看的故事,都是想像出來的,就算有真實內容混在里面,也已經分不清虛實了吧?!?/br> 「這樣啊......」雀兒喜聽上去很沮喪,「這篇『海的女兒(又譯:人魚公主)』也是假的嗎?」 提到神怪故事,我的興致被提起來,我說:「人魚公主故事是假的,不過人魚傳說就很難講了。千年來世界各地都有人魚傳說,不覺得很神祕嗎?為什么同樣的形象會在不同國家地區流傳呢?以前資訊可沒那么發達,很多地方幾百年來都沒有與外界通聯,卻留下一樣的傳說故事?!?/br> 雀兒喜眼神微變,一改方才的態度,變得有些謹慎,「李蘋柔,如果你是人魚公主,你會想上岸嗎?」 如果我是人魚公主,我會想上岸嗎?對人魚公主來說,人類世界是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所有人事物都跟她認知的不同,在那里沒有親人朋友,一切從零開始學習,甚至為了上岸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毀去美麗的魚尾,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痛苦,如此沉重的代價換取在陸地世界生活,我會愿意嗎? 我認真思考一番,「是我應該『不敢』。毀去自己的身體去適應一個全新的世界,很可怕吧。故事中的人魚公主一開始只是出于對陸地世界的好奇心,后來愛上王子殿下,才會不惜代價上岸,如果沒有強烈的動機,我不會想上岸?!?/br> 「強烈的動機是嗎......」雀兒喜表情變得很復雜。 我很納悶她在感慨什么,我們只是在間聊童話故事,對吧?為什么她的表情卻像在聊她自己的事情。 「李蘋柔你說的對,如果沒有強烈的動機,上岸是個非??膳碌倪x擇。換言之,如果有了強烈的動機,那么上岸......就成了必然?!?/br> 我當時沒有把這段午后間談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雀兒喜從很早以前,就一直嘗試對我坦承她的身分。 是我在抗拒真相,我還沒準備好接受真實的她。 幽暗的地下空間內擺了好幾臺機器,每臺機器都有風扇口,看上去像是抽風機,而且從進到雀兒喜所在的房間我就發現,這間房間的空氣特別乾燥,和我醒來時的房間截然不同,這間房間乾燥到我連呼吸都感到刺痛。 我抱著懷中一動也不動的雀兒喜,她身體癱軟,像個失去cao引線的人偶,我戰戰兢兢撫上她的胸口,感受到心臟還在跳動,雖然微弱但確實還在跳動,還活著,她還活著。 在我叫她名字時,她的手抽動了一下,我喜出望外喊道:「雀兒喜!你醒了嗎!」 她輕顫,艱難地說了一個字:「水......」才說完,她的身驅又軟了下去,彷彿有人暫時拉住她的cao引線,但很快又斷裂失去聯系。 我緊張地喃喃自語,「水......水......這里沒有水......」得趕快把雀兒喜帶走,這房間太乾燥了,再繼續待下去會有危險。 我蹲下身將雀兒喜背起來,一離開那個乾燥的房間就忍不住乾咳。我在黑暗的隧道內尋找出口,走了一陣子眼睛漸漸適應漆黑,我不知道我走的方向正不正確,只能埋頭繼續往前,背著雀兒喜使我體力耗損得很快,我走一下就得停一下,整個隧道內都是我粗重的踹息聲。 我邊走邊唸著:「我們快出去了......撐著點......一定就快到了......」與其說是對雀兒喜說,更像是對自己喊話。 我懷抱希望,靠意志力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尋找出口。 不知走了有十分鐘還是有一小時,腳下的道路彷彿無限延伸般,儘管我努力往前邁進,卻像是永遠走不到盡頭。 我走的真的是正確的方向嗎?會不會其實是反方向? 質疑聲在腦中響起,我甩甩腦袋強壓下可怕的念頭??吭诩绨蛏系娜竷合踩耘f一動也不動,我不知道還要走多久,照這樣下去,還沒找到出口,我的精神和體力會先撐不住。 「雀兒喜......我多少猜到你和老師的身分了......」 就當我自言自語吧,我需要靠說話來轉移注意力。 「對不起那天對你發脾氣,老師在我包包里找到一個叫咆像的東西,他說是那東西讓我變得暴躁,儘管如此我還是對你說了很難聽的話,對不起......」 停下來休息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在我體力快要耗盡時,我終于走到隧道盡頭。 盡頭是一座向上的水泥階梯,我打起精神往上走,走著走著我聽到說話的聲音,這發現讓我看見希望,我加快腳步往上爬,說話聲聽起來很激動,像在爭吵,隨著我越往上走,聲音越來越明顯,與此同時我也看到階梯的盡頭是塊長方形的門板。 我在門板上摸索,找到一處凹格,我抓住凹格使勁往旁邊推,光照了進來。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我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強光,我閉上刺痛的雙眼,雙腳一軟跪倒在地板上。 舍監陳姊大吃一驚的聲音傳進耳中,「你......你怎么會......你怎么會這么快就醒來!」 「你閉嘴,把她壓好別讓她跑了!」我聽見皮埃爾老師的聲音來到旁邊,「做得好李同學!快!外面在下雨,快帶雀兒喜去外面!」 我眼睛還張不開,只聽見很多人的腳步聲往我們靠近,有人扳開我的手要帶走雀兒喜,我連忙將雀兒喜拉過來護住她,怕又有人要把她關起來。 我聽見皮埃爾老師的聲音:「李同學可以放開了,沒事,這里都是我們的人,你辛苦了?!顾桓南惹袄浔膽B度,語氣出乎意料溫柔。 我趕緊對他說:「里面......愛麗絲......把她帶出來......」 「好,交給我們?!刮衣犚娪心_步聲穿過我,走進地下通道內。 我一手仍抓住雀兒喜的衣服不放,見我遲遲不肯松手,一群人乾脆將我也抱起來。 等我終于可以把眼睛睜開時,我們已經來到室外。 天空正下著雨。 抱住我的是個沒見過的女人,皮埃爾老師抱著雀兒喜站在我們旁邊。我看著皮埃爾老師抱著癱軟的雀兒喜走進雨中,他小心翼翼的扶著雀兒喜,讓她全身都能淋到雨,他神情肅穆彷彿在進行某種儀式,那模樣讓我想起米開朗基羅的圣殤像。 雨水打在雀兒喜無神的臉龐上,奇妙的事發生了。原本癱軟的身軀像被注入生命力,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她的雙眼逐漸聚焦,生命力重新回到她身上,她把雙手併攏在嘴邊,雨水落在她手中形成小水漥,她張大嘴伸出舌頭拼命舔拭,原本慘白的臉色漸漸恢復紅潤。 皮埃爾老師問她:「沒事吧?」 雀兒喜乾啞著嗓子回:「多虧蘋柔,及時趕上了。再晚一點我就連不回來這身體了?!?/br> 皮埃爾老師皺起眉頭,「沒想到舍監才是賽蓮,牠們氏族『離水』最久行事也最謹慎,她是怎么知道我們必須靠水來維持『連軀』?」 雀兒喜注意到我很在意她的情況,她對我露出微笑,伸出一隻手撫了撫我的臉頰,讓我知道她真的沒事了,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安心了。 --- 作者的話:好像有人的稱呼改了?。ㄒ棠感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