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75節
字條就只有這樣一句話,姜婳敲了許久,眸中漾出一抹笑。 怎么橘糖入姜府也似入無人之地一般。 她好好地將字條收到柜中,再認真地看了看窗戶上的油紙。 如若是橘糖,一定會勾著腰,沖后面的人揮揮手。等到后面的人提著微弱的燈上來后,再認真地看著她破舊的窗戶,一臉正經地指揮。 想到這個場景,她就不由低聲笑。 到了院子中,她才發現昨日被姜玉瑩弄壞的門也被修好了。左右尋了尋,倒是沒有看見紙條了。 * 丞相府中。 橘糖百無聊賴地抄寫著佛經,沖一旁的莫懷輕聲嘀咕:“從江南回來之后,公子便日日要我抄寫。我只是犯了一點小小的錯,公子懲罰了我半月還不夠嗎。這佛經里面的詞匯生澀難懂,比抄寫詩文折磨多了?!?/br> 莫懷沒有回話,只是認真地收起橘糖抄寫好的佛經。 橘糖咬著筆,滿眸痛苦:“抄寫便算了,公子每日一張一張檢查是怎么回事。我以為公子不會看,上次偷懶了些,公子居然直接給我指出來了。怎么會真的有人能背下來這些枯澀的佛經......” 莫懷淡淡來了一句:“公子過目不忘?!?/br> 橘糖眸凝滯了一瞬,隨后奮筆疾書起來,眼見著字已經眉飛色舞了。 莫懷卻絲毫沒有阻止。 嗯,公子日后臨摹的范本又多了一個。 等到橘糖抄寫完手下的佛經,莫懷不留情地認真收了起來。 橘糖瞪大眼,看著莫懷對待她抄寫的那堆東西像是在對待什么珍寶一樣。直到莫懷走了很久,橘糖還咬著筆。 這個人......不會喜歡她吧??? 暗戀人的男人真可怕。 * “砰——” 莫懷敲響了書房的門,平靜道:“公子?!?/br> 里面傳來了一聲的淡淡的:“進?!?/br> 莫懷將手中的佛經遞上去:“橘糖今日的抄寫,公子今日若是不提,她明日的字跡該越發灑脫了?!?/br> 謝欲晚眸色很淡地看著手中的佛經,翻閱了一兩張。 “無事?!?/br> 沒聽到什么吩咐,莫懷持著劍的手動了動:“公子,再過兩日姜府便要尋牙行了?!?/br> 尋牙行,便是買奴婢。 謝欲晚清淡地應了一聲:“晨蓮這些日是否來了長安?!?/br> 莫懷眸一凝。 晨蓮是寒蟬之后,暗衛營中培養出的最優秀的暗衛。從那些尸骨中殺出來的時候,晨蓮才十三歲,如今過了三年,也才十六歲。 她生了一副美人面,最喜殺戮,額角有一塊小小的疤。 寒蟬已經在暗中護住小姐,晨蓮這般的人放到小姐身邊,太過兇殘??赡獞巡桓屹|疑公子的決定,他的語調如往常一般:“是?!?/br> 他以為這一次將晨蓮同寒蟬一般,暗中安排到小姐身邊就好。 可未等他下去安排,身后就傳來青年淡漠的聲音。 “不必等什么牙行,直接同姜家言,這是丞相府送過去給姜三小姐的丫鬟?!?/br> 莫懷一怔,隨后應下。 * 下了一夜的雨,天微亮時就停了。 姜婳正在回憶上一世的賬目,房門就被輕輕地敲響了。 她眸中不由浮現了一絲疑惑,按照她所想,這幾日應該沒有人會來尋她的。便是姜玉瑩等不及出爾反爾,姜玉瑩也不會敲門。 她輕聲道:“稍等?!?/br> 門外的人似乎不急,也沒有出聲。 姜婳忙將手中寫到一半的賬目收起來,待到一切恢復如常后,她推開了門。 一雙鳳眸同她對上。 她怔了一瞬,扣住門的手微微發緊:“夫子?” 謝欲晚淡淡地看著她。 料想他是為了賬目而來,姜婳有些遲疑:“我,我還未寫完,可能最遲得明日?!?/br> “不急?!彼琅f是如上次一樣的說辭,眼眸淡淡地望著面前的少女。 左右還是在姜府,有了夫子同學生的關系,姜婳猶豫之間,到底是將人請進了門。 “夫子,進來說話吧?!?/br> 即便只是身著一身白色錦袍,青年渾身依舊透露著矜貴清冷,一雙鳳眸淡淡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他沒有四處打量她的住處,而是平靜地看著桌上的筆墨。 劣質的墨香縈繞在他們周圍,謝欲晚已經想不清,他何時才用過這般的墨了。默默在心中記上一筆,他坐在了桌前。 姜婳已經斟了一杯熱茶。 淡淡的熱氣從茶中涌出,少女俯下身時,端正地將茶水放在他面前。 很端正的夫子禮。 謝欲晚沒有說話,只是等姜婳做完一切后靜聲道:“橘糖說很擔心你,讓我送一個丫鬟到你身邊。我沒有應下她,想來問一問你的意見?!?/br> 姜婳一怔,她身邊的確沒有丫鬟。 過幾日姜府要尋牙行,應該也會為她送過來一個丫鬟。這個被送過來的丫鬟,多半是姜玉瑩或者祖母的眼線。 橘糖便是連這點都為她想到了...... 她望向面前的青年,有點不知如何開口,這是不是已經不是交易的內容了。 謝欲晚望著她,又輕聲說道:“本來橘糖是想自己來的?!币娊獘O眉心微蹙,他繼續淡聲補充:“可莫懷不許,橘糖同莫懷哭鬧了許多,鬧到了我身前?!?/br> 姜婳被說的有些羞窘。 這的確是橘糖因為擔心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茶的熱氣在兩人之間縈繞,輕飄的煙若有若無。在她低頭的剎那,青年一直淡淡地看著她。 他眸中的情緒很淡,但其實并算不上平靜。 昨夜被人偷偷貼好的窗,此刻似乎在反抗,被風吹著在墻上砸出一聲又一聲輕響。他看了她良久,知曉她在抉擇和猶豫。 他垂了眸,輕補上一句。 “上次的交易,是在下未考慮清楚?!?/br> 在姜婳抬起眸的疑惑中,他望著她淡聲道。 “夫子同學生的身份,雖然能護你一時,但是也會給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這幾日長安城很熱鬧,來姜府求娶的人很多。是在下當時未思慮清楚,給你造成了影響?!?/br>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姜婳心中蔓延開。 “所以如若你不介意,在下會讓莫懷挑好人,明日送到姜府?!?/br> 她怔了許久,輕聲應了一句:“好?!?/br> 青年看了看已經冷下去的茶,飲了一口。不知為何,今日的茶水很是苦澀。他飲茶時,姜婳就站在他對面。 等到他飲完一杯,他便告辭了。 似乎他來,就只是為了傳達一下橘糖的心愿。 姜婳心中有些疑慮,但是無論是上一次的交易,還是這一次的丫鬟,謝欲晚都做的合情合理。甚至,最后都是她自己應下的。 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窗戶也靜幽幽地停住了。 莫懷等候在山林間,不知為何,公子的神色有些沉重。他走進,卻只聽見公子淡聲吩咐道:“府中的珍墨,明日讓晨蓮一同帶到姜府吧?!?/br> 月色淡淡映出青年的影子。 山里間交疊的樹影,一次次從青年身上踏過。 月色平等地照在樹和人的身上,但在這天地之間,一個人的身影是如此蕭瑟單薄。 謝欲晚一雙鳳眸望向了天邊的月,可他看見的,似乎也只有一場漫天的雪。他該想起很多東西,可最后他只是想起了六歲那年推開門時母親冰冷的尸體。 他沒有上去。 有些事情于禮法不符。 他淡淡地看了那個他喚作‘母親’的人的尸體很久。 后來那些長老們都來了,他們看著面色慘白的女人,哭著道了一聲又一聲的‘好’。長老們說母親的行為實乃大忠大義,說他腳下那方白綾就是母親的貞節牌坊。 他那日在房中看了許久。 等到長老們走了,丫鬟們將母親的尸體抬下去時,才有人輕聲道了一句‘可憐’。 可后來他又聽見:“死生契闊,生死相隨,謝大人和謝夫人,乃是世間夫妻之典范,詩文中的比翼鳥連理枝,在謝夫人殉情的那一刻變得如此蒼白?!?/br> 他聽了許久,最后只記住了一個詞。 殉情。 何為情呢?他一生都不曾明白。 他只是記住了后來那場漫天的大雪,下了七日七夜。 他曾答應一個婦人,要護她的女兒一生,可那個婦人的女兒死在了那場大雪之中。她冷得她的手他如何都捂不熱,她不會再對他笑,臉色開始泛濫蒼白。 可這其實都是前一世的事情了。 清冷矜貴的青年扣著手中的扳指,血緩緩從指尖流了出來,他看見了,卻只是靜靜看著,加大了手中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