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71節
隔著數道人群,姜婳亦抬頭望向姜萋萋。 長安的事情她一早便派人打聽了,不知是祖母還是誰,將她同于陳私奔的事情攔了下來,對外只稱她去寺廟祈福了。 當時同于陳出逃時,她便想到了這一點。小姐同人私奔,姜家便是不要姜婳這個小姐,也不會任由這般丑聞流傳出去。 所以她逃的不算猶豫。 后來派人在長安打聽,姜家對外的說辭也一如她所料,只說她去寺廟中祈福了。長安城沒有誰會關注一個不受寵的小姐去哪個寺廟祈福了,這件事情自然而言就過去了。 此時,她望著姜萋萋。 姜萋萋亦笑盈盈地看著她,然后,狀似無意一般拉了一下身旁女子的衣衫,嬌聲道:“二jiejie,遠處那道身影我看著似乎有些熟悉,有些像三jiejie呢?!?/br> 姜玉瑩蹙起了精致的眉,不耐煩道:“祖母不是說她去寺廟祈福了嗎?!?/br> 雖這般說著,姜玉瑩還是順著姜萋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就淡淡站在遠處。 姜玉瑩在看見她的那一瞬,眸中的厭惡陡然而生。姜萋萋唇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輕聲迎了上去:“三jiejie?!?/br> 姜婳眸靜靜看著遠處的兩道身影,手輕輕地攥緊,停在原地。 她認真地望著姜萋萋,突然想起上一世,有個小奴仆指著地上的衣裳:“這......不是三小姐的衣裳嗎?” 那日宴會上,只有她因為姨娘新喪,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 那小奴仆道了一聲,長安城中便人人知曉了,爬丞相大人床的她姜三小姐姜婳??蔀槭裁茨?? 即便是素白的衣裳,同謝欲晚的衣裳交疊在一起,如何能一眼便認出是她的。 遠處那道水紅色的身影越來越近,姜婳眸中浮現了一絲嘲諷的笑。 因為姜萋萋。 唯一知曉那張床上是她的人,便是姜萋萋。在姜萋萋的預想之中,這原本是一個一箭雙雕的計劃。要破了姜玉瑩丞相夫人的美夢,也要順帶解決她。 只是未曾想到,那日謝欲晚護下了她。 姜萋萋便輕飄飄用奴仆的嘴,戳破她的身份,將事情傳揚出去。 什么‘有軟肋’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姜萋萋要的是姜玉瑩的美夢破碎和她的身敗名裂。 她前世不曾細想,同姜府有關的一切,她都盡力避開??蛇@一世這些事情再發生在她眼前,有些東西便露出了端倪。 比如姜萋萋。 水紅色的身影已經到了她身前,姜婳垂著頭,甚至小步地向后退了些。 姜萋萋溫柔笑著,上前牽住了她的手:“三jiejie,你不是在寺廟中祈福嗎?好可惜,三jiejie祈福了三月的郎君,怎么......唉?!?/br> 姜婳怔了一瞬,望向了姜萋萋。 姜玉瑩遠姜萋萋兩步,聽見她這一番話,倒也沒有笑。她冷冷地看著姜婳,明顯還記得之前宴會上的那杯酒。 隔得近些,姜婳看見姜萋萋的脖頸處,有一道細細的傷。 她很熟悉的傷,應該是被姜玉瑩用釵環的穗子‘不小心’劃傷的。她如尋常一般垂著頭,手被姜萋萋看似溫柔地挽住,遠處石頭望著她,她輕輕搖了搖頭。 后面的事情似乎就同她無關了,從姜萋萋和姜玉瑩的神情中,她知曉了一件事情。她們都以為她前兩月真的在寺廟祈福。 她垂著頭,沒有說話,馬車悠悠地載著她回到牢|籠。 是第一次,姜婳從外面看這座不曾破落的姜府。它坐落在長安城最繁華的大街上,深重的紅漆,烏黑的瓦片,門前兩頭威嚴的石獅子。 馬車停在了府邸前,因為是姜玉瑩出行的馬車,府中很快就有人來迎接了。姜婳也第一次被姜府的人攙扶著走下了馬車,她靜靜地隨在姜玉瑩身后,垂著眸,一言不發。 姜萋萋同她一起走在身后,見姜婳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不由笑意盈盈。 她溫柔道:“三jiejie也別怪meimei,meimei曾為jiejie指了一條生路,甚至將這些年攢下來的銀錢都給了jiejie,可是jiejie卻一走了之,實在辜負了meimei?!?/br> 說著,她聲音又溫柔了三分:“沒有三jiejie啊,我們府中其他姐妹實在受不住。三jiejie至清至善,定然不會同meimei一般計較?!?/br> 姜婳抬頭,眼眸中映出了姜萋萋虛偽刻入骨子里三分的臉。 遠處的姜玉瑩似乎有什么事情,今日還未折騰人,便急匆匆地走了。姜婳淡淡看著,知曉等姜玉瑩閑暇了,又會如尋常一般折騰她。 入了府,便沒有人管顧她了。 抬眸望向四處,她有一瞬的茫然無措。第一次,她真正在想。上一世,甚至這一世,她真的有一次真正逃出姜府這個泥潭了嗎? 她說不出。 她真的去了江南,江南很美,有好多好多的花。那日爬上那堵墻,她在隔壁那個院子中,幾乎見到了江南的整個春日。 想著,如若在江南呆到冬日,雪也一定很美。 應當同前世那場寒了她尸骨的雪不同,同夢中那漫天虛妄的雪也不同,可能江南的雪,真的會溫暖一些。 可似乎,她從不曾真正地屬于江南。 起碼現在不是。 姜家的事情一日不解決,她便永遠給不了姨娘安寧。今日在長安姜萋萋能一眼認出她,明日在江南便有人能一眼認出姨娘。 她無權無勢,到底還是什么都護不住。 于陳曾給了她一場太過美好的夢,當那場火燃起,現實才緩緩凸顯它的猙獰。她那日抱著那個渾身顫抖的少年,像是抱著自己的一場夢。 隔著衣衫,她觸摸到夢的呼吸,她同他一同落淚。 不知不覺此刻她也暈了眼睫,似乎也不會損壞她在府中的軟弱形象,或許從前的她也從未想過有一日,她能以此方式獲得短暫的‘自由’。 行至一處假山,姜婳看見了地上的花,她怔了一瞬。 然后陡然被一雙手從身后牽住。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那一刻,她下意識掙脫開,然后就看見了那人的身影。 謝欲晚修身似竹,氣度清貴,淡淡道:“為何要回來?” 四下無人,適才紛亂的心思在見到謝欲晚的這一刻陡然而止。她望著謝欲晚,眸中恍然看見那場白的發假的大雪。 假山默默在她們身后,風悠悠地撞了又撞。 姜婳望著自己的手腕,謝欲晚骨節分明的手依舊緊緊在上面扣著,即便是前世,他也外面也罕有如此情緒外放的時候。 她輕聲道:“放開我,姜萋萋同姜玉瑩看見了我,我便只能回來了?!?/br> 謝欲晚平靜看著她的眼:“侍衛就在旁邊,你能走?!?/br> “也是你的人嗎?”姜婳語氣不太意外,她抬眸望向面前矜貴的青年,突然輕聲問道:“姨娘是你救下來的嗎?” 謝欲晚沒有言語,眸中的神色也不曾變化一分,望了姜婳許久。 姜婳這一次沒有避開,她那日回去觸不及防見到了謝欲晚,蒹葭和石頭都是謝欲晚安排的人,姨娘的病好起來是因為謝欲晚。 這些事情,一旦起了一個頭,真的不是很難猜。 她合乎情理地想到了姨娘的死,她望著青年淡漠的眼,有那么一瞬她期待出現一分不同尋常的神情。 她曾經以為自己早已能夠看明白謝欲晚,她知曉他的執著,明白他的固執。 可他現在在做她看不懂的事情。 她心如止水,卻還是在某一刻,輕輕地動了一下。 適才因為落了淚,她的眸有些許的紅,此刻抬起望向謝欲晚時,他因為那一抹紅怔了一瞬。 他不知道今日自己為何出現在丞相府。 莫懷將消息報了上來,他恰巧無事...... 他不知道。 只是覺得她會不太開心,他便來了。見她紅了眼眸,他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上一世她很少在他面前表露情緒,若是見了淚,他便會將她抱在懷中。 可這一世他不能這樣。 他一雙鳳眸中浮現了一絲困惑,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困頓。他曾經對于陳帶她離開姜府的行為嗤之以鼻,因為他以為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站在她的位置,他要做到一定是扳倒姜府,而不是逃避。 可她應了于陳,她同于陳爬窗,鉆狗洞,在無人的山林間奔跑。 這些其實都沒什么,但是做這些時,她很開心。 他第一次因為她臉上的笑,擱淺了自己的計劃?;蛟S......姜家對于她而言,也沒有如此重要?他以為拔掉這根刺,她心中的傷才能徹底地好,但可能也不是。 她不是他。 于是他放任自己將她留在江南,可不過幾日,她又來了長安。 是因為季姨娘,他亦覺得合乎邏輯。 可她又回了姜府。 此刻紅著眼問他:“姨娘是你救下來的嗎?” 是他救的。 在他毫無波瀾的人生的某一日,他抬起眸,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年前。一道佛音在他腦中一聲又一聲地呢喃。 世間萬物有其該有的軌跡。 他承應,萬事萬物,便是如此。他不會如小婳看的話本中的人一般,妄圖以蜉蝣之力,去撼動蒼生。 重生如此虛幻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也只是尋常。 他只是想填了那方湖。 湖不算生靈。 他那日應下了,那道佛音也就消失了。然后,他就看見了身旁的姜玉郎:“玉瑩這幾日常同我言......” 他在心中補了后半句:“南后巷那家點心鋪子的桃花糕很好吃?!?/br> 姜玉郎道:“南后巷那家點心鋪子的桃花糕很好吃?!?/br> 同他記憶中,一字不差。 世間萬物有其該有的軌跡,嗯,所以當那個婦人同前世一般尋他時,他如前世一般應下了婦人的請求,并......護住了那位婦人。 隔日,他第一次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