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68節
她握緊包裹,轉身就想走,卻如何都邁不開步子。這滿身血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今天子第四子——安王。 想起適才船夫的好客模樣,屋子里面白軟軟的被子,guntang的茶,姜婳一咬牙,轉過身,連人帶席子拖入了房中。 拖到一半,半死不活的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褲腳。 她嚇得直接跳開,看著一個血掌印的衣裳,手顫抖地繼續去拖席子。 按照京中的緊張局勢,說不清的,滿身是血的皇嗣,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船上。她和這船人,要么毀尸滅跡,要么就先救下來再說。 她咬著牙,將人先拖進去了房間。 幸而她房間深,途中也沒遇見什么人。 關上門的那一刻,看著身旁滿身是血的安王,姜婳癱軟了身子。她正不知如何做的時候,那只手突然又抓住了她。 徐宴時意識模糊地抓著身前之人,嘴中一直在念叨著什么。 直到屋內的光揉開了他的眼睛,他望著迎著光的少女,在旁人面前紈绔了半生的人,偷偷喚了一聲又一聲。 “神女?!?/br> 在徐宴時八歲那年,宮中的小太監對他說,日后他會遇見一個神女。 他那時深信不疑,問小太監:“神女長什么樣?” 小太監一邊偷走他手中的點心,一邊搖著頭道:“等殿下見到神女,自然就知道神女長什么模樣了。嗯,反正很好看,會救殿下于水火?!?/br> 徐宴時眼前模糊一片,望著從他手中想要奪走衣角的少女。 水火。 桌上亮著蠟燭,是火。 船邊靠著大海,是水。 徐宴時的眼眸一瞬間變大,明明渾身都疼的要命,還是想起身。 他的動作直接嚇到了姜婳,她也不敢扯衣衫了,直接被嚇得癱坐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握得越來越緊。 “你要干嘛?” “神女!” 兩個人異口同聲,一聲冷漠而顫抖,一聲虛弱而...... 姜婳心幾乎在那一瞬躍得飛快,然后就看見,徐宴時直直倒了下去。 “砰——” 門外陡然傳來了敲門聲,姜婳腦子一瞬間疼了起來,柔著聲音道:“請問是?” 船夫忙傻笑道:“船長回來了,小姐要去見見嗎?” 按照禮數,如何都是要去見的。但是姜婳看著自己染血的裙子,再看看滿身血污昏倒的男人,頭開始泛疼。 “多謝大哥,今日船長大哥應該也累了,明日我再去見吧?!?/br> “嘿嘿明日便起船了,小姐今日好好休息?!?/br> 姜婳忙應‘是’,等到外面的腳步聲消失后,她神經發麻地望向了一旁的人。 暈過去了,但呼吸很順,看著不像有大礙的樣子。 姜婳頭疼了起來,拿著帕子上去擦了擦血,發現他臉上的血一擦就掉了。姜婳一怔,又用帕子擦了擦,帕子被染紅了,安王那張白凈的紈绔臉倒是被露了出來。 姜婳上前了些,手隔著帕子放了上去,才發現這個昏迷過去的人是發燒了。 她轉身準備去找船長,安王身上是別人的血,還只是高燒昏迷不是身受重傷,那便局勢再緊張都沒關系了。 ......都是別人的血。 姜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起身又被攥住了衣裙,她轉身看過去,發現他竟然眼睛還閉著。 她眉心一蹙,對于安王,她其實沒有什么好印象。 貪污災銀的事情被證實不是安王做的,但是前世,安王身上的罪名還有很多。說到底,只是一個地位高些的紈绔。 后來太子登上帝位之后,同安王的亂簍子,擾得京城民不聊生。百姓官員那一月都未睡一個安穩覺,坊間日日都是兩兄弟的傳聞。 她也就同他見過刑場那一次,他坐在囚車之中...... 想到此,她聲音緩緩平靜了下來:“松開手,你抓住我衣裙了?!?/br> 徐宴時模糊之間,聽見一道好聽的女聲。 好冷漠!不愧是他的神女! 他立刻乖乖地松開了手,衣裙立刻從他手間滑過,他忍住抓住的欲望,沒有太像登徒子。 姜婳鼓起臉,看著自己廢掉的衣裙。 第三十九章 她望著還能聽懂人言的‘尸體’, 站遠了些,小聲道:“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徐宴時本就是強撐著,適才的理智消失后, 徹底昏了過去。 姜婳又小聲問了幾句, 可是回應她的, 只有漫長的沉默與逐漸沉穩的呼吸,她一愣,彎下身子,手顫顫巍巍放到他鼻息間...... “呼——” 感覺到人還有呼吸的那一刻, 倒是姜婳松了口氣。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狼狽躺在地上一言不發,讓人不多想都難。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衫, 認命地開門去尋人。 船夫很快帶她尋到了船長, 她將適才的事情略去安王身份簡單描述了一遍,在最后輕聲補充道:“穿著不錯, 可能是個富家子弟?!?/br> 船長很快同她一起去了房間中, 見到地上滿身是血的徐宴時,神色倒還算鎮定。只是低頭輕聲對姜婳道:“看著只是發燒, 我們這邊安置了就是, 在江南這邊也不好多生事端。這房間沾了血污,我讓船夫去為小姐換個房間?!?/br> 姜婳自然應下:“多謝?!?/br> 臨走前,收拾完東西,她直接繞著徐宴時走了。 船長看出了一些端倪, 笑了笑:“嚇到小姐了,我這船靠碼頭了半日, 可能是趁我們不注意偷偷上來的。那滿身血像是人血混著雞血, 這公子也不像個窮兇極惡之人,小姐也勿要太擔心?!?/br> 姜婳微微紅臉, 點頭應是。 待到入了一個新的房間后,她閉上門,靠在門邊。 這個房間不比之前為她準備的那個,但也很干凈。她放下包裹,到了窗戶邊,看著水慢慢悠悠地拂過船只,一種新奇的體驗突然涌上心頭。 船長和船員見到徐宴時也太淡定了些...... 莫不是平日就會遇見許多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生活,似乎是她從前從未聽過的。若要算起來,這也是她第一次獨自出行。 姜婳輕輕呼了一口氣,眸中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三日后她便能見到姨娘了。 李大夫給她寫的信中說姨娘最近一直在制香,上次給她捎帶的那兩盒,就是姨娘做的最好的兩盒。 日后將姨娘接到了江南,她就為姨娘開一間香料鋪子,只是可能得多雇上幾個人,或者她去同姨娘學制香,否則按照姨娘的性子,鋪子怕是要虧錢。 姜婳靜靜想著,船也慢悠悠地動了起來。 等到門再被敲響時,已經是晚上了。還是那個相熟的船夫,拿了些馕和rou干過來:“小姐,船上我們一般都吃這些,小姐試一試。若是吃不習慣,明日讓他們去給小姐熬粥?!?/br> 姜婳接過,輕聲道:“多謝大哥,我都吃得習慣的。上次乘船來時,我便是吃的這種馕?!?/br> 等到閉上門,姜婳看著熟悉的馕,手指尖顫了一瞬。她學著去的時候一般,用手拿起馕,輕輕地咬了一口。 可能是夜間的月太暗了,姜婳向窗外望,卻怎么都看不見星星。 吃著吃著,她突然眼睛就有些紅。 她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于陳命定的軌跡,但是......她還是會在每一個時刻,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溫柔將一捧花遞到她手中的少年。 這種想念,甚至無關情愛。 海風輕悠悠地從窗戶吹進來,姜婳垂著頭,一口一口咽著喉間干干的馕。她隨身帶的那個小包裹靜靜地躺在房間一角,在海上的月淡淡的光華之中,安靜地伴著一直垂眼吃馕的主人。 等到吃完一張馕,姜婳凈手,合衣上床睡覺了。 她的房間在船艙深處,閉上眼,細細聽,她似乎能聽見下面晃晃悠悠的水聲。不知不覺,她竟然也就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很緩長的夢,夢里是漫天的白雪,但又似乎和她死那年的血不太一樣。太白了,厚厚的一層又一層,遠遠看著,讓人只覺得如漫天的絮。 在那漫天的白之中,有一片淺淺的紅。 似乎是血被雪不知清淡了多少次,那紅在厚厚的雪之中,只有淡淡的一層色。 她靜靜站在那方風雪之外,手如何也觸摸不到同那片淺紅有關的一切。 冥冥之中,那片紅,很像那人的平淡的眼。 她向來不記得自己夢中的一切,等到隔日醒來時,也只是眼眸多怔了幾瞬。未曾讓她多想兩分,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灑了她滿臉。 她抬起眸,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沐浴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之中。 突然那片夢中的雪,就隔她好遠好遠。她輕聲呼了一口氣,心中的那一絲怪異逐漸消失,她起身穿好衣裳推開門,準備去船上看看海面。 看著陽光,應該已經是正午了。 才到了船板之上,一道青色的身影就從一旁的稻草堆里面鉆出來:“神女!” 姜婳被嚇得連連后退,身子直接撞在一旁的桿子上,細微的疼痛立刻從背部傳來。 徐宴時摸了摸鼻子,大聲道:“嚇到神女了嗎?”又自己小聲嘀咕:“怎么神女這么膽小?!?/br> 姜婳咬著唇,適才什么復雜的情緒,在這一刻都消失殆盡。她避開徐宴時,轉身就要走,看見他,她似乎就看見了一堆又一堆的麻煩。 按照上一世,此時安王雖然沒有被囚|禁,但這般時間點來游玩江南也實在太不正經。 姜婳實在不愿意沾染這個麻煩一分。 見她轉身就要走,徐宴時耳朵頓時耷拉了下來:“神女,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給你展示一下我,我一晚上病就全好了耶?!?/br> 他語氣一邊有些驕傲,一邊又因為姜婳不理他有些落寞。 姜婳避著他,沒注意身前,看見陽光映下的影才發現自己走到了許多船夫聚集的地方。見到她,一圈船夫都同她打招呼。 “小姐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