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繼承家業了?我問他。 算了算了,羅明講,我爸至少還能撐個二十年。 我二十五歲的生日,研發部技術攻關成功,研制出一款新型關節假體材料。我剛從便利店白象牌“長壽面”碗里抬起頭,就被匆匆趕來、頭發油得像一周沒洗的申杰抓住了。他興奮得像老婆剛生完的新爹,拉著我搖晃,說子卯,成了! 我只想把嘴里的面條吸溜完。 他滔滔不絕,好不容易新產品研制成功,馬上可以進入臨床試驗和應用期了,但是湖都大學林愈教授手上的那個專利的授權…… 申杰目光灼灼地看我。 我咳嗽兩聲,說申杰,我今天休假呢。 反正休假你也是在公司。 在公司我也在休假。 林教授那個專利授權,必須要快點拿到。 好好好,我說,行的祖宗,我跟董事會商量給你發獎金,你好歹讓我把今天休完。 獎金你自己拿著吧,談授權去,給我談授權去。 好歹讓我把這碗面吃完! 吃完趕緊去!他說。 奶奶的,我嚴重懷疑這小子就是用金錢誘惑我給他實現職業理想的,但我也不是不樂意的,反正有錢嘛。 授權談得并不輕松,我找了羅明,羅明找了他導師,他導師找了朋友的學生才搭到湖都大學的張老師,又通過張老師聯系到林愈教授。 幾天后我和羅明出發去和張老師通氣。羅明說幸虧張老師原本是林教授的學生,不然還沒這么順利。 臨行前,他便要帶我去商場買衣服。我說我有正裝,他嫌黑漆漆一片像個老頭。羅明對吃穿研究都頗深,輕車熟路地帶我去了家老店。他在成衣區選了一圈,讓我去試,他說你才多大歲數就烏漆麻黑的,皮膚這么白,穿墨綠色好看。 我看著那一堆衣服就頭大,我說隨便買點就行了吧。 那怎么成,羅明聳肩,小一萬的東西,怎么能不謹慎? 這么貴?! 哎喲哎喲,羅明說我,你也該消費升級了,還買不起嗎? 我去換上,做工是很精細,面料也頗有質感,和公司一起訂的五百塊錢一套的正裝很不一樣。墨綠色的西裝外套顯得人很挺拔,襯衣領口的位置還很細致地繡了一簇橄欖葉。 我立在鏡子前,左右照了照,嗯,帥的。 羅明很興奮,不顧我的抗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說哎呀,不愧是我閨女,這小臉,這腰這腿,絕了! 我在他緊吹猛打下買了整套,刷卡的時候宛如掉rou。 去去去,我打掉他的手,好貴的東西!把你爪子拿下來!再給我弄臟了! 看你金貴的,他說,明天見張老師就給我穿上。 ???這么正式?我覺得這件都能留著我結婚穿。 出息吧你! 我在高鐵頭等座東瞄西瞄,心說我之前來的時候還是綠皮火車硬座票呢。羅明說,盧總,你好歹是個總了,有錢有貌的,別整天摳摳嗖嗖地露怯。頭等艙坐起來,豪宅買起來,豪車開起來,年輕貌美的男男女女約起來,別整天整的和苦行僧一樣。 我轉過頭,瞟了他一眼,示意他:我沒那種世俗的欲望,讓我感興趣的只是賺錢本身。 羅明又被我澆了盆冷水,嘆了口氣,點了點我布兜——那里經年累月揣著一盒煙。 傻帽兒,他低聲說,你聞味兒也別聞北戴河啊,那煙不好的。 我的指頭在口袋邊摩挲了下,習慣二十一天就能種下,二十一天就能改。但要是持續了十數年,那就不只是習慣了。它是已經愈合的傷口,平常的時候安安靜靜,一到陰雨天隱隱作痛,痛到骨頭縫都陰冷。 習慣能改,但本能是改不了的。 我們和張老師約在湖都大學門口的咖啡館,羅明說張老師還在讀博呢,兼職做輔導員。我和羅明坐在靠窗的隔間里,大概五分鐘左右,門開了,進來個青年男人。 來人長得很斯文,米色的長大衣,鼻梁上架了個金框眼鏡,精致到讓人感覺每根頭發絲都精心打理過。他眼睛彎彎的,看著很面善。 這是張老師,羅明介紹,這是盧總。 我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張老師好,我叫盧子卯。 張老師靜靜地抬頭打量我,回握住我的手,沒放。我想抽出來又覺得不禮貌,偏頭看羅明,羅明居然在憋笑。 什么情況? 張老師突然捏了我手一下,歪頭道,盧總,我是張文彬。 我驚呀,他的變化不可謂不大。高中畢業的時候他才一米六幾,現在像抽開了條兒,風度翩翩,氣質儒雅。我想起他的“卷王故事”,不禁好笑,抱歉道,嗷,你是小學委,這么多年了,變化可真大,我都沒認出來。叫我名字吧,什么盧總的,聽著別扭。 張文彬點頭,和服務員要了杯美式。他側過臉,認認真真地看我,不知道為什么,目光有點熱。 可是,子卯,他輕輕地笑,我老遠就認出你了。 同學情比金堅,我們三個聊得熱火朝天。因為張文彬的牽線搭橋,授權談得也很順利。拿到專利許可之后,經過臨床試驗期,公司的新技術產品成功投入市場……后來,羅明問我公司選址是不是找人算過,收益這么好? 我笑了笑,沒說話。 回了海市后,汝英勸我換個車子,她說人靠衣裳馬靠鞍,一個穿prada的就是比穿雜牌子貨的更能得人青眼。車子不是車子,是戰馬,開個像樣子的車出門談生意,就是贏在起跑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