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先知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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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俞沒見到那個聲音的主人,只大概判斷出聲音是從一二層的平臺傳來的。 聽嗓音是個女生。正在跟家里打電話,邊打邊哭。 “我快堅持不下去了……畢業來這兒三個月,加起來只有七天沒加過班……每天至少工作十二個小時,什么活都丟給我干,領導給我打的分還是小組最低的,當著所有人的面訓我,就跟訓條狗一樣。媽,我真的好累啊……” 李俞不想對方難堪,默默退出樓道,又換了另外一條安全通道。 這一次再沒遇到其他什么人。 李俞順利下了樓,走出大門,斜穿過寫字樓前的小廣場,右轉上了人行橫道,走了沒幾步就聞到了一股香氣。 這附近一片區域基本都是寫字樓,最不缺的就是上晚班的人。 于是嗅到商機的流動小攤販們就都騎著三輪車,拉著煤氣罐兒,一窩蜂的涌了過來,每到晚上九點后,馬路邊就全是各種小吃攤,米線、卷餅、炸雞排……什么都有。 這會兒城管大都也休息了,他們不用再東躲夕藏,正是做生意的好時候。 李俞下午五點把早上剩的半袋面包當晚飯給吃了,正好這會兒肚子又有點餓了,于是就花了八塊錢買了盒素炒面。 掃碼付款后,他拎著熱騰騰的炒面繼續向前走。 李俞上班的地方在北四環邊上,而租的房子卻在東五環外。 這中間還是有點距離的,平日搭地鐵通勤時間在一小時二十分鐘,尤其早高峰還要再提前十分鐘出門才不會遲到。 之所以住的這么遠,一來是因為東邊的房租便宜,二來還是為了房租能便宜點,李俞當時租房一口氣簽了兩年的合同。 本來之前他工作的那地方騎車三十分鐘就能到,但是一年前他跳槽到現在這家公司,花在路上的時間就更長。 好在也沒長到不能接受。 畢業后工作的久了,李俞發現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變得越來越少。 走到公交站的時候,那里已經站著六七道身影了,和李俞一樣,都是在附近寫字樓里上班的人。有男有女。 憑心而論在這片cbd上班的白領們顏值普遍還是挺在線的。 尤其女人們,很多都有健身,體態保持的很好,化妝更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就算在擁擠的地鐵上依舊可以穩穩描眉,不管森系、日系還是韓系風格穿搭都能輕松駕馭,平日走在大街上,總能吸引不少目光。 然而現在站臺上的四個男人,卻沒有一個東張西望,只是低頭,自顧自的玩著手機。 有人在跟女友發信息,有人在看小說刷論壇,還有在看vtuber直播的。他們背后的長方體燈箱上,交替滾動著地產和醫美整形醫院的廣告。 十分鐘后,夜6路公交車進站。 李俞和其他幾人依次刷卡上車,找到空位各自坐下。 很多人可能會想當然的覺得深夜時穿行在城市中的公交車會很空,但事實并非如此。 夜班公交上的乘客很復雜,除了像李俞他們這樣加班到很晚的打工者外,還有拎著小車的代駕和隨身帶著睡袋準備搶鞋搶包搶房的黃牛們,穿著清涼去夜店蹦迪喝酒的年輕人,又或是滿臉愁容,帶孩子來大城市求醫的外地人…… 冬天的時候,偶爾還會有拾荒的流浪者上車取暖,他們大都擠在最后一排,一言不發,從始發站就上車,一直坐到終點站才下車,坐完一整圈,時間大概在兩個小時左右。 這也是他們在這座城市中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取暖方式。 李俞定好鬧鈴,戴上耳機,把背包抱進懷里,之后將腦袋靠在一旁的車窗上,沒一會兒就在顛簸中閉上了眼睛,進入淺睡。 夜6路在鋼筋水泥搭建起的鋼鐵之森中不緊不慢的行駛著。 日復一日重復著相同的軌跡,就像李俞以及大部分寄宿在這座城市中的人一樣。 李俞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總是有種被什么給困住的感覺。 最初他以為是因為上一份工作太枯燥的緣故,然而等他換到現在的公司,之前那種被困住的感覺并沒有就此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最顯著的表現就是交流欲與好奇心的消退。 李俞并不是那種特別健談的人,但上學時也絕對不像現在這么沉默寡言,甚至在大學還加入過辯論社,贏下了好幾場比賽。 不過在步入職場后李俞就變得一天比一天話少了。 因為你不知道自己在微信群,或者私下什么地方說過的哪句話,就會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利用,化作射向你的暗箭。 也不知道那些表面上一腔正義,跟大家一起控訴公司不合理制度的同事,背地里是不是某位領導的眼線。 謹言慎行,多看少說是李俞學到的第一條職場生存守則。 至于好奇心,李俞也是下午去參加了第三紀那場古怪的筆試后才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好好讀過一本書了。 曾經的他對于歷史地理,哲學自然科學這些東西都頗感興趣,私下還找過不少書籍和紀錄片,興致勃勃的看到深夜,然而工作后發現這些亂七八糟的知識在職場上能給他帶來的幫助有限。 在這座城市里,大家關心的永遠都是kpi,屏幕上的那些表格與數字,怎么讓老板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怎么升職加薪,越來越少人會去關心那些無法帶來收益的東西。 但是你也不能怪現代人太蒙昧無趣,因為大多數人光是活著就已經很費力氣了。 那些專家學者們總是一天到晚在網絡上奮聲疾呼,說短視頻、快餐文學和垃圾手游正在毀掉一代人。 然而他們卻又有意無意的忽視掉這一切為什么會發生。 當你連續加班好幾周,精疲力竭,頭昏腦脹的回到家中,你那已經不堪重負的大腦是想要接受詩歌,藝術巨作的洗禮,還是更愿意隨便找點黑絲,來盤王者爽上一下? 實際上就連單機游戲,李俞都已經很久沒碰過了,雖然遇上打折季,他還是會下意識的屯點今年的大作。 可那些游戲在下載安裝完成后就躺進硬盤里,靜靜吃灰了。 就連看電影,李俞都開始二倍速快進。 他當然也想逃離這樣的生活,可是又不知道該逃到哪里去。 想在這座城市里定居就要買房,而想要買房就要努力工作,不管跳槽到哪家公司,加班幾乎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等你加班加到一身職業病,回過頭來發現自己賺的這點錢跟高昂的房價比起來,只是杯水車薪。 李俞也想過回老家,然而他在三線小城幾乎找不到專業對口的工作,那里的工資更低,私營企業的老板更不當人,唯一靠譜的選擇就是考公。 而不幸的是其他人同樣也是這么想的,所以考公的難度一年比一年大。 有些城市街道辦和協警都是研究生起步了。 況且即便拋開難度不論,小地方更重人情而非規則,進入公職系統后還要面臨鋪天蓋地的公文與無休無止的思想建設…… 當然即便如此,考公對于包括李俞在內絕大多數漂泊在一線的年輕人來說,依舊是條很不錯的出路。 只是李俞不得不面對另一個問題——回到家鄉后如果那種被困住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呢,到時候他還能退到哪里去? 工作的時間越久,李俞就越是能深刻感覺到社會就像是某種巨大復雜的機器,而個體則是機器上的螺絲與零件。 沒有人在乎一顆螺絲原本想成為什么,絕大多數人只是被粗暴的塞進并不適合自己的螺口中,然后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投入到生產與再生產的無盡循環中。 直到被打磨的血rou模糊,徹底被嵌在那處缺口里,再也無法動彈。 第三章 散伙飯 手機的鈴聲將李俞從半夢半醒中喚醒,提醒他就快要到站了。 李俞摘下耳機,提前起身,走到中門的位置站好。 夜班車因為發車間隔比較長,錯過一班要等很久,所以司機師傅們控制時間的技術也都一個比一個爐火純青,各站間??空`差基本不會超過一分半鐘。 隨著“車輛進站,請坐穩扶好……開門請當心,請帶好行李物品……”的女性播報聲再次響起,夜6路停在了孤零零的公交站臺前。 李俞下車,徑直向前走過兩個路口,接著又穿過一座天橋與一排刷著“致敬最美奮斗者”宣傳語的低矮圍墻,回到了租住的小區。 這個名叫金和花園的小區屬于回遷房,樓齡比較新,花園電梯一應俱全,離地鐵口也不遠,故而吸引了不少租客。 李俞跟人一起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小兩居,大概七十平左右,李俞在主臥,次臥是一個叫做王國偉的程序員在住。 李俞在0點39分到家,屋內漆黑一片。 這倒不是因為王國偉已經睡了,實際上那家伙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夜貓子,仗著年輕經常十一二點下班,打游戲到凌晨一兩點,第二天再頂著對兒熊貓眼早起去上班。 不過今晚他的房門是關著的,里面沒有任何動靜。 李俞掃了眼鞋架就知道今晚他又是兩人中最先到家的那個。 打開客廳的吊燈,換上拖鞋,將背包隨手扔在咸魚淘到的二手宜家沙發上,李俞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次性筷子,開始一個人吃起那份已經涼掉的炒面。 而他才剛吃了兩口面前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李俞掃了眼屏幕,發現是部門大領導在工作群里@他,說給他之前交上去的那三版方案提了修改意見。 李俞回復了一個收到。 等吃完炒面又打開了電腦,從云盤上將之前做好的ppt下載下來,花了二十分鐘完成修改,之后再次發送了工作郵件。 這一次部門大領導那邊沒有再回應,估計是已經睡著了。 李俞關掉電腦,簡單洗漱了下,也躺在床上。 明明身體和大腦都已經很疲憊了,可不知為何他卻遲遲沒有睡意。 又躺了會兒,李俞打開手機,找了個講解歐洲歷史的播客當催眠讀物,聽了半個多小時,這才終于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接到第三紀的面試電話已經是半個月后的事情了。 李俞甚至都把這事兒給忘掉了。 雖然這段時間經濟形勢不太好,但他的職場履歷很漂亮,哪怕畢業院校不是985和211,只是普通一本,還是陸續拿到了好幾家公司的offer。 原公司這邊也提起了離職,目前已經進入到交接程序。 這也是他入職以來最輕松的一段時光。 不用每天無償加班到深夜,也不用再處理復雜的職場關系,為客戶突如其來的奇思妙想買單。 李俞現在就是按時打卡上下班,不遲到早退,也不多在辦公室待一分鐘,配合人事的所有合理要求,將手頭上的工作移交給接任者。 盡管部門加班嚴重,可李俞聽說公司為了控制成本,不打算在他離職后再招新人,只是將他負責的那部分工作平攤到其他同事身上。 這消息傳出來后一時間哀鴻遍野,不過這跟李俞已經沒有關系了。 因為李俞平時工作效率不錯,經常加班也沒什么怨言,部門幾個領導對他普遍都很滿意,聽說他要離職還動了挽留的心思。 找他談過幾輪話,除此之外也的確下了血本,升職加薪都掏了出來,還夾雜著諸如“公司之前是在培養考察他,接下來會有大用”之類半真半假的大餅,奈何同李俞手頭上幾個offer比還是有點差距。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李俞去意已決。 意識到這一點后公司也就不再勉強,由大領導出面,在旁邊的俏江南請全部門的人一起吃了頓送別宴。 席間賓主盡歡,大領導也一改往日在公司中說一不二咄咄逼人的霸道作風,變得春風和煦起來,還以茶代酒跟李俞碰了一杯,說辛苦他一直以來的努力付出,也提起了前段時間半夜讓李俞改方案的事情,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