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巢
日出之前,城樓東側的小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已經等得不耐煩的萊因哈特細瞇起眸子,凝視著月光下緩緩靠近的兩個黑影。 直至愛勒貝拉那張自帶光源的小臉明晃晃地呈現在眼前,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臟瘋狂拉扯著灼燒的神經,令本就朦朧的視線更加模糊不清。 “好久不見,萊因?!倍放窠议_后,她毫無感情的聲線與晚風般泠冽的表情,絲毫沒有澆滅他熱切的期許。萊因哈特上前兩步,伸手剛想觸碰那剔透的面頰,卻被她閃開了。 “你終于肯來見我了?!彼澏兜牡驼Z聲霎時被無邊夜幕吞沒,腦中轟然作響的陣痛再次席卷而來,讓他一時竟反應不來,自己身在何處。 “我跟你回去,希望你信守承諾,赦免貝納德的領主和百姓?!彼穆曇舴路饛倪b遠的地方傳來,經過水與火的折射,余音繚繞。又來了,這該死的靈魂出竅。 她果然屈服了,既然會冒著風險潛入南部領地抗疫,就不可能為了一己安危獻祭這滿城百姓。更何況,他愛她入骨,怎舍得傷她分毫? “當然,只要你跟我回家,這都不是問題?!比R因哈特強撐著恍惚的精神,將她迎入車內,又對跟上來的多蘿西叮囑了幾句。 一早安置在車廂四周的魔法裝置被啟動,光焰四射的魔法陣如同纏繞的鎖鏈,將其包裹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籠。 待這一波強烈的眩暈感平息下去,萊因哈特翻身上馬,號令全體禁衛軍朝東北方向撤退。紛沓腳步聲中煙塵滾滾,一輪剛剛露頭的金色火球冉冉上升,天亮了。 初秋的南部平原晝夜溫差極大,微露晨曦霎時將漫漫長夜沉淀下的層層寒露炙烤殆盡,只余下繚繞朝霧,將遙遠的地平線扭出了飄忽不定的弧度。 仆人們都不知道死哪去了??铝炙?貝納德獨力穿戴好盔甲,提起那把跟他出生入死十數年的長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磅礴升起的朝陽。 房門推開后,彼得連同公爵府所有仆人一起,齊刷刷跪在走廊,將去路擋得嚴嚴實實。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老公爵暴喝一聲,正要將攔在腳邊的侍從踢開,豈料他們蜂擁而上,將他牢牢制住。穿了盔甲本就不甚靈活,這下是徹底動彈不得了。 貝納德公爵拼命掙扎,但畢竟年老體衰,怎能敵過如此聲勢浩大的圍追堵截?“反了你們!”他怒吼著,渾濁的瞳孔布滿血絲。 “失禮了閣下!公主已經跟著使臣出城去了,她叮囑我們一定要攔住您,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北说眠@輩子從未忤逆過主君,事已至此,他別無選擇。 “你們這幫懦夫!叛徒!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替你們犧牲,還算是人嗎!”不論貝納德如何掙扎也無濟于事,伴隨著朝日的升起,隆隆車輪和馬蹄聲漸行漸遠,威壓城下的大軍已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散去。 因為有魔法師隨行,南征隊伍不出兩日便回到雅利安。很快,愛勒貝拉公主被緝拿回宮的消息就傳遍了首都的大街小巷。 只是雖待罪在身,公主卻未被送入神殿看守,更沒有關押在勒梅堡監獄。萊因哈特似乎全然不曾考慮過皇家顏面,直接將愛勒貝拉軟禁在了東宮——他如今的寢殿。 在罔顧倫常這一點上,他與他早逝的父親倒是如出一轍。 又是這間飄散著曼陀羅香氣的臥室,穹頂很高,透過琉璃可以看見天空。 溫暖而清澈的日光散射進來,在鋪滿絨毯的地面上打下氤氳光影,連同滿室飛揚的微塵一起,營造出一片寧謐的美麗假象。 愛勒貝拉冷冷環視著這房中的每一件家具,連同擺在雕花矮幾上的茶壺和飴糖,都與她死前的記憶分毫不差。當視線掃過東南角的空曠墻面時,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違和感令她后背發涼。 原本掛在這里的那副畫像,14歲的公主,已經不知何時被宮人挪走了。大腦飛速運轉中,她竟連身后房門的開啟聲都絲毫沒有察覺。 “還記得嗎?貝拉?!比R因哈特溫存而低啞的聲線將她從神游中驚醒,愛勒貝拉緩緩轉頭,正迎上那雙一模一樣的淡紫色瞳孔。 原本如花瓣般鮮艷的雙唇,此時正挑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它們一字一頓地吐出了那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話。 “歡迎回來,我們的愛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