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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官難撩在線閱讀 - 女官難撩 第90節

女官難撩 第90節

    梁蘭清就在此時出現在聞澈的身后。

    因著聞澈是背對著她的,所以她并不知元蘅面前此人是誰,所以才毫無顧忌地向元蘅問候了一聲。

    聞澈聞聲轉身,面上的笑意在看到梁蘭清的那一瞬時凝固住了,手指微蜷了蜷,才怔怔地喚了一句:“姨母?”

    謀逆案已經過去那么久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樁事早已塵埃落定,其間再不會有何隱情之時,昔日已經被“處死”了的梁蘭清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梁蘭清驚詫了片刻,可是與親人久別重逢的動容沖淡了所有的驚慌失措。

    她選擇隱居瑯州,一則是距離啟都足夠遠,從此再無人能知曉她的身份,二則是因為此處緊挨著俞州,能時刻聽到兄長梁晉與外甥聞澈的消息。

    她并不奢求此生再見,但是能從市井商販口中聽到梁家一切都好,她就已經知足了。

    “姨母你還活著!”

    聞澈兩步跨下了階梯,站在了梁蘭清的面前,想要觸碰她又覺得這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梁蘭清如今聲名狼藉,這些年啟都中關于她的傳言都是不堪的。甚至是元蘅,這些年都無數次被人拿來與她比較,那些朝臣試圖證明女官只會“禍國殃民”。

    可是聞澈一句都不信,他只會記得自己年幼時住在宮中,梁蘭清無數次給他束發,還給他偷偷帶糖葫蘆和各色只有坊間才有的糕點。他只會記得曾經宮中在梁蘭清手底下做事的人無一不足夠敬重她。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姨母。

    梁蘭清想往后退,可是腳步卻像是被黏在了原地一般。她緩緩抬手撫到了聞澈的鬢發,用極輕的聲音開了口:“長這么大了啊……”

    當年她走的時候,聞澈還是個半大的少年,身量不夠高,也沒有如今的結實健碩,說話做事都憑心隨意,一點也不穩重。一轉眼的功夫,他竟已經成了如今的模樣了。

    “姨母……”

    站在房門口的元蘅輕聲道:“這里人多,屋中敘話罷?!?/br>
    幾人在屋中坐定,元蘅又點了一支燭,屋中頓時更亮堂了些。她專注地剪著燭心,刻意給他們二人留下敘話的時機。

    聞澈主動給梁蘭清斟了茶,問道:“姨母,您怎會在……”

    梁蘭清捧著那盞熱茶,看著杯中的清茶蕩漾一圈,卷著茶葉浮沉,緩緩道:“我只是頂罪罷了?;实劬褪且梦翼斪?,又覺得對不住我,才留了我一命?!?/br>
    果真是皇帝放了她。

    元蘅剪好燭心,安靜在一旁聽著,并不攪擾。

    “頂罪?”

    這些聞澈也猜到了,甚至在護元蘅之時曾與皇帝爭執過。他怪父皇拿女子頂罪,但是從未想過皇帝心軟也沒能痛下殺手。畢竟在梁蘭清輔政之功仍在,有她的輔佐,解了許多當時朝堂之上的困境。再加之她是梁皇后的親meimei,若是真的就這么要了她的命,只怕帝后之間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帝王之心總是如此,有時足夠冷血無情,什么都能拿來利用;有時又因為惻隱之心,做出一些旁人意想不到之事。

    “當年并非是太后意欲謀反,也并非如傳言所說是我挑唆。太后垂簾聽政數年,后來之所以遲遲不肯還政于皇帝,也只是因為皇帝年紀尚輕不夠穩妥?;实垡虼思蓱勌笈c陸家多年,在親政之后便開始削弱紀央城的兵權。他太心急了,陸家人豈是那么容易就能清理掉的?陸家人便以陸家的前程脅迫太后做出決斷,不然就要玉石俱焚。太后從始至終只是陸家人謀反用的任人指摘的靶子?!?/br>
    梁蘭清苦笑了一聲:“女子頂罪,總是很容易被世人接受。就連所謂的扶泓兒稱帝,也只是陸家人為了名正言順而所尋求的方式。他們手中需要一個皇子,這樣的謀反才更容易被朝臣接受。只要在位之帝永遠年幼,這北成的天下就永遠在他們的手中。他們用各種方式逼迫太后做下這件事,逼迫太后答允?!?/br>
    說到底兵權在陸家人手中,聽政多年的太后實在只是一個深宮中的女子。

    她無能為力,也阻止不了。

    聞澈問道:“后來呢?”

    “后來……”

    梁蘭清道:“后來之事更令人想要發笑了?!?/br>
    這些年梁蘭清帶著真相活著,卻在史料之中已經死去。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只讓她一人徹夜難眠。

    她本想此生都不會再有機會把這些事告知另外的人。

    “當時啟都中亂成了一鍋粥。有人在晴日里演了一出忠君大戲,可是是忠是jian都聽他一人空口辯白了。當年紀央城外的那場廝殺,姜家和陸家誰是來勤王的,誰是來謀逆的,根本就說不清楚。陸家人拿出那些姜家與太后謀逆的書信,可見是早有準備。這些信,讓姜家百口莫辯。最后一道圣旨下來,殺盡了……”

    她并未直言,陸家人或許就在紀央城外等著,等著宮中那場叛亂傳出勝負。

    贏了,殺進啟都。

    輸了,帶了姜家“余孽”將功補過。

    元蘅揉著自己的衣袖,道:“我明白了。當年的姜牧是被陸家人騙去的。是陸家人假冒陛下之名寫信向姜牧求救,只為了把姜牧騙去紀央城,將叛賊的污名推給他和太后,最后陸家人繼續明哲保身。就算陛下心有疑慮,但無奈證據確鑿,加之陸家人余威尚在,陛下沒有旁的路可走?!?/br>
    沒有旁的路可走,所以太后自戕了,姜家滿門抄斬了,而梁蘭清是這場叛亂中唯一一個帶著真相活下來的。雖然不知皇帝這點惻隱之心來自于何種原因,總歸是將真相留在了這個世間。

    梁蘭清輕笑:“陸家人輸了,向皇帝奉上了一半兵權。比起硬碰硬與陸家人死磕到底,這無疑是個最折中的法子。所以我很能理解皇帝這些年的隱忍。當年的事就是一筆糊涂賬,這火燒對了才能將沉疴消個干凈,若是燒錯了,恐將自己燒盡。慢慢耗,最安心?!?/br>
    她選擇了原諒皇帝,卻將自己困在瑯州。

    這樣的女官,不該在史書上留下那樣的名聲。

    這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可真正在這里聽她講起,又覺得分外殘酷。

    聞澈一時無言,心中隱痛。

    不想再提這些事,梁蘭清忽然問及:“阿澈,你為何忽然來此?我記得元姑娘說過你有事要忙啊……”

    “……”

    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總不能說自己才將元蘅哄好了。

    聞澈道:“她……跟您提過我?”

    梁蘭清挑了眉:“是說過你是家中的……”

    “梁夫人!”

    元蘅急忙打斷了她的話。

    梁蘭清意會地笑了一聲,然后起身道:“今夜太晚了,有話明日再談?!?/br>
    她人前腳才走,聞澈就將元蘅的去路攔住了,小聲問:“我是家中的誰???”

    第86章 爭吵

    見元蘅別過臉不肯看他, 聞澈想要撫摸她鬢邊碎發的手停在半空,微微抬起她的下頜,見她并未回絕, 才試探著撫至她的唇角,輕聲重復:“我是家中的誰???”

    “家中恃寵而驕的‘皎月’?!?/br>
    元蘅去踩他的腳。

    就是恃寵而驕才貼切, 不然方才還只會撲了人就跑, 現在得了句好聽的,竟又粘著人不肯走了。

    皎月, 宋景的那只慣會搗亂的貓。

    聞澈倒是很認真地思忖了‘皎月’的模樣, 輕輕笑了一聲, 眼神在落在她的鼻尖上, 小聲道:“我有‘皎月’那么好看么?既然好看, 能讓你消氣了么?”

    提起好看, 元蘅忽然想起了容與的模樣, 開口故意氣他:“容與那張臉倒是不錯,就是不知你還能否找到那張面皮?找得到就消氣……”

    這回換他氣惱了。

    才漫出來的一點柔情蜜意被此人一句話全給塞了回去。

    他手中施力, 捏著元蘅的下巴迫使她抬高,然后與他對視, 眸中的那點不高興全都涵在里面了。他就是要她瞧清楚。

    “你喜歡那張臉?”

    “起初是?!?/br>
    “我不準?!?/br>
    聞澈酸得要死。

    哪里知道他惹了她生氣, 還得將那副易容之貌找出來才能哄?這算什么奇恥大辱, 她難不成只喜歡那張臉?

    還起初是,起初也不準!

    可他在元蘅面前, 終究只能撐這一口氣,沒一會兒氣勢就弱了下來, 語聲可憐近乎祈求:“那, 那張臉和我,你定然更喜歡我多一點, 對不對……”

    “撒嬌精,不喜歡?!?/br>
    明白她口是心非,聞澈還是被一句“撒嬌精”哄得滿意了,伸手攬了她的腰,一拉一扯之間將她抱緊在了自己的懷里,然后笑了:“說好了明日聽我解釋,今夜太晚了,早些睡……”

    說完他又補一句:“讓我在這里睡,我睡另一張榻,行么?”

    元蘅沒掙他的懷抱,反而頗為自得地仰面看他,然后不咸不淡道:“你怎么還得寸進尺?”

    “元大人胸襟寬廣,給個尺又怎樣?你怎么舍得把一個傷患扔出房去???”

    看著他比她高出的身量,元蘅甚至在心里盤算了一會兒,確認確實沒有法子扔出去之后,指著窗邊那張小木榻,道:“睡這兒?!?/br>
    聞澈自認沒什么特別的優點,唯獨就是見好就收。

    榻上的小枕不夠軟,枕上去不免脖頸酸痛。但是比起奔波這么久沒能得到安眠來說,眼下能與元蘅共處一室中這般對望已經足夠令他松緩下來。

    隔著屏風依稀可見她換衣時的朦朧的身影,瞧不清楚,但亦能讓他回想起那頭長發滑落在手心時別樣的觸感。

    “好看?!?/br>
    屏風后之人羞惱:“閉上眼睛?!?/br>
    被細細吻過之時的沖擊遠不及被人這么隔遠了看,若是能看,只怕元蘅的脖頸又要成緋紅色的了。收起唇角散漫不羈的笑,聞澈背過身去,將自己的外衣疊好枕下,聽著身后窸窸窣窣的換衣聲。

    聲音靜下來了。

    窗外起了風,秋風將窗紙吹得颯颯作響,生生要吹破一個窟窿出來。

    聞澈側躺過來遠遠看著她,看著那點昏暗的燈燭之下緊閉著雙眸的元蘅。她應當還沒睡熟,但是這副模樣已經足夠動人。

    “你怎么認出我姨母的?”

    聞澈問道。

    “見過畫像?!?/br>
    聞澈笑了:“怪不得,你可是過目不忘的元蘅。所以……后悔么?我父皇就是這樣的人,他將你放在衍州,與將我姨母放在瑯州,在用意上沒什么太大的差別。只是惻隱之心或者尚未利用完全。他就是明白因為我姨母之事,女官在朝堂之上素有非議。將你抬到這個位置上,才好拿捏。他要利用你制衡陸氏,又未嘗不是利用你制衡元家?!?/br>
    “沒想過?!?/br>
    元蘅沒睜開眼,發出的聲音有些黏軟,好似在努力抵抗著困意好應他的話。

    聞澈吃了一驚,翻身坐了起來,將空曠的客棧房間來回看了一遍,道:“為何不想?這樣的北成有什么值得你做的?你所相信和尊奉的皇帝陛下,滿心只拿你做靶子,任由你陷入所有的危險里,他好從中得利。你憑什么不恨呢?”

    若說不恨那是假的。

    可聞澈這般就是把她的心重新架在火上烤,非得烤出一個明明白白來才肯甘心。她終于知道這人哪里是來求和的,分明就是來吵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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