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5節
“我聽聞褚大人過世了,那平樂集不就成了殘卷,再無人修補了?” “唉,那沒辦法。當初褚大人尚在啟都之時,多少人欲拜在他的門下,他都推拒了。如今離世,辛苦了半生的心血也就此止步了?!?/br> “不是聽聞褚大人收了個女徒弟?平樂集哪里就沒人管了?” “真是胡鬧,一個女弟子能做成什么事?” “歐陽兄,你又焉知女弟子不行?既然褚大人愿意交付,而不選擇你我,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如今只盼她,能對得住褚大人的心血,莫要斷送了?!?/br> 元蘅只是在一旁聽著,卻始終沒應聲。 褚清連是北成的前內閣首輔,因著身體不好早早就辭了官,隱居衍州。離開的時候,他只帶走了平樂集,也在病逝前,親手將平樂集交給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元蘅就是那個徒弟。 如今聽著這些文人學子對平樂集的惋惜,知曉的是褚清連將文集托付給了女徒弟,不知曉的還以為是這殘卷失傳了。 世間從不缺賢臣名士,各有各的見地,又如園中雜花生樹,各有各的氣韻。唯獨知音難尋,也鮮少有人越過元蘅的出身和女子身份,去看到真正的她。 看不到就看不到,她不屑于辯解,但熱衷于證實。 元蘅聽得索然無味,一抬頭卻見有人進了這清風閣來。 是聞澈。 與上回在衍州帥帳中那一見不同,此時的他穿了一襲白衣,袖口是金色的滾邊,腰纏玉帶,端得一派溫潤風流。他正拾級而上,并未看見一旁的元蘅。 興許是他生得太像容與,元蘅在那一瞬有些恍惚。她許久才回過神,想起此時聞澈的確是已經回了啟都的。 只是他不是二皇子了。 前幾日中秋,宣寧皇帝大宴群臣,順道嘉獎了聞澈,賜封“凌王”。 皇帝賜了封號和封地,卻沒提他就藩之事,還賞了一座在啟都的府邸。誰也不知皇帝心中究竟在思忖什么。 聞澈今日沒帶什么仆從,陣仗也不大,甚至閣中之人都不曉得來了什么貴客。 他的身后跟著一少年,舉止跳脫,兩步并作一步到聞澈的跟前,沒什么規矩體統地搭上了聞澈的肩,兩人便一起說笑著尋了位置坐下。 這少年名喚宋景,是安遠侯唯一的孫子,亦是元蘅的表哥。 “他不是被罰禁足么?” 元蘅瞧著宋景有些困惑。 今晨她出門前,不知這混賬闖了什么禍,外祖大發雷霆,罰他在書房中禁足。 他竟還敢在禁足期間跑出來玩樂? 元蘅無奈地搖了搖頭。 聞澈就沒什么好名聲,是這諸位皇子王爺中最喜依著自己性子做事的,那宋景與他交好,自然是一樣的脾性。 在元蘅的位置上,能剛好看清聞澈的模樣。 他不故作冷淡的時候,倒是能讓人看出些許少年氣,不似帥帳中初見那日的冷峻難以靠近。 不知是宋景說了句什么,聞澈笑得前仰后合,一點架子都沒有。 敢情這人在衍州時對她那般冷漠高傲,都是裝出來的? 也是,自己是元成暉的女兒,人家當初沒把她趕出去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再加上自己與越王有婚約,更不知聞澈怎樣厭惡她呢。 元蘅本還想上前去打個照面,感謝他當初愿意施以援手,但是思及此處,覺得還是不去上趕著找嘲諷比較好。 她將手邊的書冊翻開,不再看向聞澈了。 而此時,剛落座的聞澈,頗為嫌棄地將宋景的手從自己肩上撥了下去。 “你沒骨頭么?壓得本王肩膀疼!” 宋景收回手,將折扇“唰”一聲展開,裝模作樣地搖了搖,笑道:“殿下,你這一回啟都,以后旁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敢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了!” 聞澈笑得想咳嗽,將他手中的折扇奪了過來。 端詳了折扇片刻,聞澈道:“十月了還搖什么扇子?不就得了個寶,炫耀個沒完了。怎么,你可是侯府少公子,誰還敢欺負到你頭上?” 宋景將扇子又奪回來,愛惜地摸了一把,愁眉苦臉道:“陸鈞安唄,他在啟都就差沒橫著走了。每回在他這吃了啞巴虧,回去還得被我爺爺罰一頓,我冤死了!” 聞澈良久沒說話,懶散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道:“陸家人啊……那本王也沒辦法了,怕了怕了……” 想來他聞澈這輩子吃的最大的啞巴虧,也是來自這個陸氏。若非衍州之捷他建了功,指不定這虧還得吃多少年。 一聽這口氣,宋景就來勁,繼續煽風點火:“你就打算這么算了?如今你封號也有了,在啟都也開了府。過幾日再塞個陸氏女到你府上給你做王妃,你可就什么轍都沒了。人家越王倒是聰明,一早就給我表妹下了婚書,跟陸氏劃清了界限……” 聽到這里,聞澈看不出情緒的眼睛才閃過一些什么。 正好小廝來上了茶,聞澈才捏著微燙的杯口抬眼看向宋景:“你表妹是……” “元蘅?” 宋景答:“是啊。我那姑母,當初跟家里鬧得不可開交,執意要嫁元成暉。元成暉那是什么人……呵,果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姑母剛過世他就續娶了。如今他倒是兒女雙全,只是可憐我表妹蘅兒……” 接著宋景說了什么,聞澈一概沒聽進去。 他又想起自己那些虛無的夢境了。 自從見過元蘅一回之后,那些夢他做得越發頻繁,夢中那女子的面容也越發清晰。 每當午夜夢回,他揉著脹痛的鬢角,回想夢中的元蘅時,他都覺得難堪。 明明只有一面之緣,明明她是與旁人有婚約的人,可是他就是會一次又一次地夢見,場景真實到仿若曾經發生過。 他口渴,伸手去端杯子,目光卻飄向了閣樓之下。 聞澈頭一回覺得自己魔怔了,那個在人群之中一副男子裝束的人,是元蘅? 直到他打翻了燙熱的茶水,痛得他一縮手,才終于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就是元蘅! 聞澈看著元蘅這身男子裝束,似乎有些意外,但面上又沒有表現出來。 沒有了女衣的婉約,此時的她竟平添了幾分清俊。 皓腕凝霜雪。1 聞澈看到她的那一剎只想起了這句話來,很是貼切。 她與他夢中時見到的樣子也完全相同,手執書卷與人侃侃而談,笑起來若流光皎月,仿佛天生就該站在這里,就該讓旁人仰慕。 “殿下?” 宋景的聲音終于將聞澈從出神中喚回來。聞澈干咳一聲,問:“你說到哪里了?” 宋景皺眉:“說什么說啊,你看什么呢?你手不疼嗎?” 聞澈這才低頭看了自己被茶水燙得發紅的指尖,笑著搓了一把:“不疼?!?/br> 旋即,他又往下看去,那抹身影卻不見了。 就好像他方才看到的只是錯覺一般。 聞澈起身,追至窗前,隔著熱鬧的永盛街,在攢動的人影中尋找。 可是看不見了。 “走了?” 聞澈沉悶地自言自語,直到被宋景拍了肩,他的心猛一跳,才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 “誰走了?看哪個美人呢?”宋景取笑他。 聞澈將他的手拍掉,冷聲敷衍道:“哪有美人,看到陸鈞安了?!?/br> 宋景的笑登時僵在了臉上。 他覺得聞澈才是最混賬的,永遠知道怎么讓自己閉嘴。 第5章 威脅 元蘅從侯府后門偷偷回去的,回房前還特意看了安遠侯的書房,見里面沒有聲息,便知他今日尚在宮中,還未回來。 拐過曲折的廊廡,才踏入內院,便聽得鳥雀啁啾之聲。 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青羽鳥,這金色的籠子此時就掛在元蘅的廊檐下。 元蘅放慢的腳步,停下來逗了下鳥,一回頭,便看見了漱玉。 漱玉手中還捧著早先那幾冊趕路時被雨水打濕的典籍。自打曬干之后這典籍便皺皺巴巴的,如今終于撫平,她正打算換個位子放置。 “那是今晨景公子送來的鳥?!?/br> “他沒事送這鳥作甚?” 元蘅將鳥籠摘了下來,一手托著,另一只手繼續逗著。 將書冊撫平擱好,漱玉才走出來,道:“說是怕姑娘你在府中無趣,特送來與你解悶的。要我看,是見侯爺歡喜你,以后能讓你多幫他求情,少挨幾頓責罰?!?/br> 這倒像是宋景能做出的事了。 將鳥籠重新掛回去,元蘅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往房中走,給自己倒了口水喝,道:“就怕他要挨的揍太多,我不能樣樣求情啊。這混賬,現在還在清風閣呢?!?/br> “景公子不是禁足?” “是啊,不知曉又是翻了哪面墻……” 元蘅想起今晨他挨揍時那副可憐相,不禁笑出了聲。 漱玉也坐了下來,道:“不管怎么說,景公子是有些貪玩,但對姑娘您還是挺好的?!?/br> 在入啟都之前,聽聞侯府中有位混賬少公子,漱玉不知有多擔心。 在漱玉眼中,天底下的混賬都是元馳那樣,混得不講道理。如今又算是寄人籬下,受了委屈也不能發作,難免要吃虧。 誰知同樣是不成器,宋景卻是很良善的那種不成器。 “不像沈如春那兒子!” 漱玉又想起從前,“那時姑娘您臨了幾幅褚閣老的畫作,就擱在房中。誰知元馳在外面輸了錢不敢跟將軍說,便將您的畫偷去當了。幸虧您當時將褚閣老的原作收了起來,要不然……” 元蘅笑了,但是卻并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