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傳 第1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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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鶯鶯,包括吳氏等人,此生從未曾見過眼前?這等悲慘畫面,一度驚到頭皮發麻,渾身陣陣顫栗著。 柳鶯鶯只覺得?腳下有千斤重?般,竟如何都?提不動?腳,立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終于死死掐著雙手提步踏入時,卻見這時遠處有儀仗隊伍浩浩蕩蕩而來?—— “皇上駕到——” “大皇子駕到——” 不多?時,沈家得?了信,迎了出來?,只見為首的乃是一向鮮少露過面的清河郡主,一左一右跟著沈月澶,宓雅兒,再有便是二太太,蘇子磬,沈月蕓,沈月驪,三房穆氏,沈月靈,還有四房,六房幾個女眷。 一眼望去,嘩啦啦的竟全部都?是女眷,各個穿喪帶白,身側無侍女,無隨從。 一直到最后,才見沈燁,沈慶,沈戎,還有沈鈺四人落在最后踏出,沈燁好似一夜之間變得?深沉了,成了一株沉默的參天大樹,沈戎那張俊美?的臉上一條頎長的刀痕直接從眉骨削到了左臉上,傷口瘆人可?恐,那張俊美?的臉面儼然盡毀,至于沈慶,臂上頭上皆是白布深捆,可?見傷勢,這是沈家目前?為止僅能露面的四人,不知是不是僅剩的四個男人。 第162章 話說浩浩蕩蕩的黑金色儀仗隊一路從巷口遠遠駛來, 天子六駕,前方內侍高舉華蓋開道,后方百余名御林軍團團護衛, 所經之?處, 所有百姓齊齊跪拜,皇家威儀, 至高無上?。 儀仗隊最終穩穩停在沈家大宅門前, 而以清河郡主為首的一眾沈家人頃刻間嘩啦啦齊齊朝著天子匍匐跪拜相迎——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參見大皇子?!?/br> 柳鶯鶯和吳氏等人亦是跟著匆匆原地跪拜。 只見軒麗的金輅車上?,天子魏帝經由一品總管內侍鄧公?公?親自?攙著下了?金輅車, 冕簾輕輕一晃,不多時, 魏帝于肅靜中沖著眾人?淡淡道:“平身罷?!?/br> 魏帝聲音溫和溫潤,與傳聞中廣施仁政的天子傳聞竟如出一轍, 威嚴中似乎透著一絲平易近人?。 話剛一落, 竟忽而一步一步徑直走到清河郡主跟前,欲親自?將清河郡主攙扶起?來, 溫聲道:“清河, 不必多禮?!?/br> 卻未料,清河郡主卻將置于腰腹前的廣袖一拂,將裝作沒有看?到似的,直接避開了?魏帝的攙扶,最終將手?搭在一旁的沈月澶手?中, 由沈月澶宓雅兒二?人?攙扶著緩緩起?得了?身來。 整個?過程清河郡主冷傲莊嚴、按部就班的守著禮數, 哪怕置身于魏帝身前, 從始至終都沒有抬眼將其看?過一星半眼,亦再無多話, 連聲多余的寒暄都沒有,她氣質雍容清高,哪怕在天子跟前,竟也沒有落下半分貴氣。 魏帝定定看?著她,抿嘴不言。 一瞬間,整個?沈家宅前的氣氛仿佛大變,在場所有人?在此刻紛紛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一下,唯恐天子震怒將來。 柳鶯鶯在人?群末尾的位置緩緩抬起?頭來,遠遠的朝著天子魏帝方向看?了?一眼,只見魏帝一身黑金龍袍加身,頭戴冕冠,冕簾微微晃蕩,看?不出具體面容,卻在金簾微微一晃動間,看?到了?那冕簾縫隙間一雙狹長的鳳眼一掃而過。 鳳眼神色淡淡,看?不出具體情緒,卻無端透著一股威嚴之?氣。 不知是不是柳鶯鶯的錯覺,總覺得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出在哪兒見過。 就在這?詭異緊張時刻,這?時于肅穆中忽而聽到“噠噠噠”幾聲低沉的馬蹄聲自?軒麗的金輅車后慢慢駛出。 天子跟前,何人?竟敢高居馬上?? 眾人?驚詫,下意識地抬眼爭相看?去?,便見那匹黑色的汗血寶馬上?騎坐著一道玄色身影,許是清晨的晨陽剛剛升起?,正好打在那道身影的背后方,便見陽光刺眼,明?明?那人?那馬慢慢駕來,卻如何都叫人?看?不清他的臉面。 還是對方單手?牽著馬繩,一路緩緩停在金輅車前,行到了?眾人?跟前,眾人?這?才遮開擋在眼前的手?將人?看?清了?,竟見那馬背上?之?人?竟是傳聞中早已戰死的沈家大公?子沈瑯? 看?到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原本噤若寒蟬的人?群紛紛面面相覷,而后一下子炸開鍋了?。 大哥? 此人?是大哥? 大哥不是已經戰死了?么? 眼下,大哥沈瑯的衣冠冢還整整齊齊擺放在靈堂內,大哥沈瑯的棺材擺放在靈堂內的第一位,怎么這?會子竟忽而從天而降,死而復生了?呢? “大,大哥——” 沈月澶見到沈瑯死而復生,冷不丁出現在眼前,頓時與宓雅兒對視一眼,懵了?一下后,待反應過來后,正要激動高興的齊齊沖過去?,卻見這?時一向清冷端莊的清河郡主卻抬手?一把攔在了?沈月澶面前,沈月澶大惑不解,然而一抬眼看?著母親面無表情地臉面,再也一轉臉,看?向身后的二?哥沈燁,卻見沈燁朝她細微搖了?下頭。 沈月澶一愣,這?才后知后覺想起?方才那儀仗隊里高宣的那聲:皇上?駕到。 大皇子駕到。 所以,眼前這?人?竟不是大哥,而是……大皇子? 可是,這?位大皇子如何跟大哥生得一模一樣?天底下怎會有這?般相像的人?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就在沈家一眾人?等紛紛心潮澎湃又面面相覷之?際,卻見馬背上?那人?目光一一落在人?群所有人?臉上?,一一劃過,在看?每一張臉,每一張活下來的臉,良久良久,目光一抬,忽而越過眾人?,直直朝著人?群最末尾方向看?了?去?。 只見人?群的盡頭,柳鶯鶯死死掐著吳氏的手?,仰著頭,隔著人?群遙遙朝著馬背上?那張死而復生的臉上?看?了?去?。 四目相對間。 一瞬間,柳鶯鶯淚眼朦朧。 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轟地一下有什么炸開了?似的,等到她緩過神來時,竟已不自?覺地拔腿沖進?了?人?群中,朝著那個?方位沖了?過去?。 與此同?時,只見馬背上?那道威厲身影驟然翻身下得馬來,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便眼前一抹白色身影一晃而過,等到回過神來時,便見一身素色喪服的柳鶯鶯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牢牢撲入了?那人?懷中。 世界在這?一刻靜止,徹底停止了?轉動般。 柳鶯鶯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是何等形勢,她只知道自?己的腦子好像壞掉了?,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變得遲鈍,變得麻木,變得呆滯,直到此時此刻,仿佛有一束光灌進?了?腦子里,腦子無緣無故的活了?過來。 他竟然沒死! 沈瑯沒死! 柳鶯鶯一時間只覺得心臟酸澀,喜極而泣。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從來并非不知禮數之?人?,相反,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最是個?察言觀色之?人?。 她知,在她沖過去?的那一刻,她的名聲,她的身份地位恐將會轟然崩塌。 她知,在這?個?世道,女人?什么都可以丟,唯獨應該牢牢守住這?顆心,不該丟。 可是無論多么清醒冷靜,無論多么沉穩持重,這?一刻,她卻只想跟著心走,做自?己想做之?事。 柳鶯鶯牢牢攥緊了?沈瑯胸前的那片玄色衣袍,用力?的攥著,唯恐再一松開,便如同?夢中的那些畫面般,頃刻間化為烏有。 溫潤的眼淚一點一點沒入堅硬的胸膛。 沈瑯微微垂目,抿著唇,良久良久,忽而將長臂一揮,玄色的斗篷瞬間揚風而起?,落下的那一瞬間頃刻間覆蓋在了?柳鶯鶯背影上?,一瞬間遮住了?眾人?視線,連同?她整個?人?一并吞沒入了?他的懷中。 斗篷底下,沈瑯長臂一收,亦是將她慢慢摁入了?懷中。 肅穆低沉的氛圍下,眼前這?一幕似乎是為數不多的溫情。 此刻的沈家人?早已不在是兩個?月前那些天真咋呼之?人?了?,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城池盡毀,所有人?一夜之?間早已長大成人?。 仿佛天崩地裂,都早已能平靜接受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月澶下意識地朝著身側宓雅兒看?去?,卻見宓雅兒定定盯著沈瑯斗篷下,露出的那一根麻繩。 那是柳鶯鶯頭上?戴帶的麻繩,她今日亦是跟所有人?沈家人?一樣,身上?戴了?孝。 而身后,沈燁緩緩收回了?目光,亦是側眼朝著身側沈戎臉上?看?了?去?,卻見沈戎俊美面容上?的刀疤,給這?副清遠城第一美男人?身上?平添了?幾分剛毅之?氣。 沈戎背著手?,淡淡收回了?目光,而后忽而抬著手?拍了?下沈鈺的頭,面上?并無任何怨色。 * 沁芳院內靜悄悄的,時隔近兩個?月,柳鶯鶯等人?又再度回到了?此地。 庭院內靜悄悄的,從前此處是整個?沈家最為偏遠荒涼之?所,可即便如此,她這?個?院子里還是有著品月、鎖秋二?人?伺候著,院子里頭還住著守院的吳mama,隔壁東院更是洋洋灑灑住了?十來人?,而今,人?全部散去?了?,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荒涼。 城池應該是三四日前才剛被收回的,沈家所有人?的衣冠冢昨日才全部收殮完整,今日才剛發喪,此時整個?沈家除了?幸存下來的那些人?,其他多數一并消失在了?那場浩劫里。 命運就是這?樣的離奇,兩個?月前向沈家辭行時,柳鶯鶯絕對想不到富貴了?上?百年的世家門閥沈家,竟會有遭此劫難的一日,亦是想不到有一日她又重新回到了?這?里,還是在這?么快的時日里。 西院亮起?了?一盞長明?燈,隔壁東院卻靜悄悄的,再無一人?。 壽安堂內。 沈老夫人?因經受不住如此打擊,一病不起?,沈瑯陪守一側,一直到后半夜沈老夫人?終于迷糊蘇醒,一睜眼看?到沈瑯,頓時激動得不斷揮手?,如同?夢魘般牢牢緊緊住著他的手?道:“哥兒,銜哥兒——” 沈瑯立馬將手?回握過去?,一把緊緊抓著沈老夫人?的手?,道:“孫兒在這?里?!?/br> 沈老夫人?頓時淚眼婆娑道:“是祖母對不住你,是祖母對不住你?!?/br> “祖母傷了?你的心了??!?/br> 沈老夫人?語言亂語著,像是在夢里說著夢話,又像是臨終前的懺悔,不斷嘮嘮道:“答應祖母,答應祖母娶了?雅兒,讓祖母在臨死前看?到你成家可好?” “因為只有娶了?雅兒,你就是真正的沈家人?了?,你才能回家??!” 沈老夫人?潸然淚下道。 說完,見對面之?人?久久沒有回應,沈老夫人?忽而猛地咳嗽著,一邊咳著一邊不斷揮著手?去?抓沈瑯的手?。 良久良久,終于聞得一聲低沉的聲音,低低道:“孫兒答應您?!?/br> 第163章 吊喪七日, 沈家兒郎這日下葬。 下葬之時,全城百姓相送,十里喪服, 整座老城被一片白色覆蓋。 喪事辦完后, 沈家開始撤幡撤白,慢慢撤掉喪白之物, 今年的沈家多災多難, 這?已是第二次辦喪事了?,而這?一次過于慘烈,就連撤喪之人都忍不住連連嘆息。 與此同時, 沈家宅門外頭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那是沈家的奴仆家人, 原來這?是沈家在給此番遭難的家生奴才家挨個補發安置費,也有一些?獲救幸存的婢女, 重新跑回?沈家繼續討生。 沈家老宅前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最后一批人士散去后,沈瑯這?才乘著暮色而歸。 “大公子, 呃……大皇子……” 府中的護衛皆是從西北調過來的親衛, 見了?沈瑯下意識的以?舊稱相稱,稱到一半時,立馬齊齊改了?口,卻?分明透著一臉遲疑和迷糊。 原來沈家大公子對外已逝,今日甚至已葬下衣冠冢, 唯有沈家人知大公子雖死, 卻?又重新以?大皇子的身份活了?過來。 沈家長子長孫搖身一變, 竟成了?皇家子嗣,還是天子魏帝唯一的血脈, 這?件事之離奇,離奇到至今沈家還沒能?對下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明來,以?至于府中親衛紛紛不知到底這?位究竟是何具體身份。 沈瑯淡淡掃了?護衛一眼,腳步微頓,卻?既沒有糾正,更沒有訓斥,只沉吟片刻后,一言不發繼續往府里去了?,一直行?到二門處時,才見魏帝在月門洞內的槐樹下背著手轉過身來,沖著沈瑯微微一笑,道:“卿兒,你回?來了??!?/br> 頓了?頓,又道:“也該收拾東西回?京了??!?/br> 此時,暮色降臨,府里還一直點著長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