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第64節
那雙碧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我,迸發出強烈的感情:“看著我,不要逃”,這視線直擊靈魂最深處: “總是mama、mama,說mama傷害你,mama看不到你,mama讓你變得無所適從?!?/br> “可你跟她……”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不要說出來—— “到底有什么區別?” 我心里一直哭個不停的女孩在哀鳴后,完全停止了。 世界變得一片寂靜,我錯愕地看著他,臉上表情歸于空白,甚至一度忘記了流淚。 “……夠了,如果真那么討厭我接近你,那我離開總可以吧?” 甚爾停了下來,他松開了手掌。 恍惚中,我聽到了門關閉的聲音。 ——一切都結束了。 那之后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想思考…… 我像一棵只會呼吸的樹木,再次回神已不知過了多久。 偌大的客廳只有我一人,周圍的事物擺放如常,卻讓我感到陌生。 幾點了?我要做什么來著? 而欲將撐起身體的雙手,摸到的卻不是柔軟的沙發。我茫然地低頭看向身側的硬物,發現那是一本包裝精美的相冊。 啊、我想起來了。今晚本來是打算和甚爾一起選照片的。 桌子上還放了葡萄。要是沒有吵架,我們會一起吃東西,等再晚一點,他會親吻我的臉頰,帶我去洗漱,然后抱著我睡覺。 可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要是一切是夢就好了,如果我照計劃拆開包裹,然后睡覺,等到醒來,生活會不會回到正軌? 懷揣不切實際的想象,我渾渾噩噩打開相冊。躍入視線的第一副畫面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精美的相冊內除了預定的套裝,還有一些贈送給新婚夫婦的花絮。甜蜜的畫面將記憶帶回三天前,那時候我和他一起去了照相館。 和能夠按照攝影師指示,擺姿勢展示女性風情的我不同,甚爾天性散漫而不羈。穿上新郎那身漆黑的傳統和服后,他總會因為鏡頭的靠近,無意識抿住嘴唇。 冷綠的眼眸微微瞇著,呈現出生人勿近的氣勢。 也不是不想配合,只是他實在不習慣熱鬧的場合,過去也常站在僻靜的角落觀望。 好在這種反映難不倒見多識廣的攝影師。 “真是個風格冷酷的帥哥,不喜歡鏡頭?還是說要和心愛女人結婚,有點緊張?” “沒關系,我年輕時也這樣?!?/br> 穿著花色馬甲的老人朝甚爾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讓手持花束的我先行入鏡頭。 “放心,你們是對可愛的新人,會拍的很好看的?!?/br> 一陣喀嚓聲后,老人獻寶似將數碼相機湊到甚爾,笑著求證道:“怎么樣,妻子是不是很可愛?印出來可以藏在皮夾里哦?!?/br> 甚爾比他高了不少,聞言便乖乖垂下腦袋,認真去看電子屏上的圖像,然后勾起了嘴角:“是很可愛?!?/br> “可以隨身帶著啊?!?/br> 被簡單的幾句話勾起了興致。 “不錯不錯,你這不是會笑嘛?等會兒拍照要記得這個表情??!” 他笑著將甚爾的后背拍得啪啪作響,將這位“詛咒殺手”當成順手的道具師,幫他遞來各種道具,還不忘囑咐我說:“如果他忘了,你就夸夸他今天非常英俊。就算再靦腆的小子也繃不住的?!?/br> 和藹的老人將氣氛調解得輕松而溫馨。 紅色的絲綢大褂表面,金線繡成的仙鶴振翅,在鬢角別上垂有流蘇的發飾,他讓我穿上鮮艷漂亮的衣裳,裝點得好似春天嬌嫩的花朵,自由選擇喜歡的姿勢: “新娘想要怎么拍呢?” 想站在他身邊、想和他親密地貼在一起。 于是我捏住甚爾遞來的折扇一端,微微施力,將他整個人一同牽過。 “過來呀?!?/br> 我挽住他的手臂,將臉倚上他的肩頭。望著那張英俊的面龐,自然而然萌生了惡作劇的念頭。 真的會繃不住么? ——想讓他笑一笑。 我輕輕拉扯他的手指,詢問: “這樣打扮漂亮么?” “剛剛沒有對我說哦,請再看著我,對我說一次吧?!?/br> 等到甚爾被吸引了注意力,偏頭看向我,就把手攏在他的耳朵上,“說”出戀人的悄悄話: “你也非常好看?!?/br> “能一起拍照,我覺得很開心?!?/br> 他笑了么? 今夜,架設在一邊的相機給了我答案。 rou色的粉底遮去甚爾猙獰的傷疤,無限弱化了他慣有的尖銳與譏誚。為了拍照,他的劉海被向后梳起,露出飽滿的額頭,分明的五官更顯深邃。 比起剛認識那會兒,甚爾的外形更加成熟穩重。本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他沉默時輪廓與直毘人有幾分相似的英武。 可他垂眸看向我時,臉上的表情卻讓我回到若干年前,紫藤長廊下無意的一瞥。 那時,午后和煦的日光透過青綠的枝葉,在熟睡的少年臉上投下光斑,微風輕輕吹拂他額上的黑發。 只是路過的我,為此停下腳步,和他分享了同樣溫柔的夢。 從來沒有人那樣看過我,沒人想要給我“家”,真心希望我實現“夢想”。 太快樂了,太開心了,我沐浴在喜悅中,和孤獨的母親一樣,頭一次知曉了愛的滋味: 【我沒有父母,從小寄居在親戚家里……誰都不是我的家人,沒人會在意我?!?/br> 【直到有天,抓住機會,遇到了你的父親,日子才變得好了起來。頭一次有人對我微笑,說我很迷人?!?/br> 然后因為相似的境遇重復相同的惡行。 這一定就是世上最好的東西。 想要和小狗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懷著這樣的心情,比起工作更想勒索愛,要無限地試探對方的底線,沉浸在對方的包容里,病態地撒嬌。 明明最初、我的愿望是希望甚爾能在禪院家過得更好一點,希望他能獲得幸福。 可我又做了什么? 懇切的詢問、自嘲的笑容最后是閉起的眼睛,爭吵中發生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浮現。 為什么現在才想起來? 太遲了、太遲了。我成了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女人,把這個人給傷害得…… 遲遲未曾滴落的眼淚逐漸濡濕手里的相片。 之前的話是對的,“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不如當時就讓我死在禪院家?!?/br> 一切毫無意義。 像我這樣糟糕的人,根本無法給予他人幸福,也不能獲得拯救…… 已經不想繼續錯下去了,只有死亡是唯一正解。 我將手伸向茶幾,鋒利的水果刀足以割破喉嚨。讓尸體融進影子,將討厭的自己完全抹除。 在觸碰到影子的那一刻,身邊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置身于月夜下荒蕪的別館,一位蒼白的女孩,身穿單薄的浴衣,赤足站在我的面前。 她用纏滿繃帶的手臂懷抱漆黑的小狗,以稚嫩的聲音同我發問: “你也要把小狗殺掉么?” “你又要傷害他了么?” 經她提醒,我這才意識到伸出的雙手正緊緊扣在小狗的脖子上。那是一條傷痕累累的黑犬,它可憐地蜷縮身體,綠色眼眸無精打采地闔著。 那種姿態刺痛了我的心靈,如觸電一般,我飛快地收回手掌。 “沒有、我不是?!?/br> 女孩用手掌眷戀地撫摸黑犬的毛發,輕聲呢喃說: “不想殺掉這孩子?那你想做什么” 痛苦地將視線從黑犬身上移開,我如是回答: “死的人應該是我?!?/br> 這個答案似乎引起了她的共鳴,女孩輕輕笑了一聲。 “這樣???的確,死掉是件輕松的事情……” “做錯了、痛苦了就要去死。想著要是死掉就能忘記所有痛苦,然后錯誤也被原諒就好了……我那時就應該和小狗一起死掉?!?/br> 她細聲細氣地表示理解,唯獨在把話題轉回我時,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但和我不一樣,你的小狗還活著。就這樣死掉,他會怎么樣么?” “我不明白,我還只是個孩子。但你已經是大人了吧?所以來吧,選選看?!?/br> 如是說著,女孩抬起手臂,將小狗遞到我的面前: “不要逃?!?/br> “不要逃,泉鳥?!?/br> “別再、視而不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