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曉一邊給江念芙整理禮服，一邊叮囑她：“緊張就往觀眾席左側看，我們都在那邊。表演完在后臺不要動，到時候拍個大合照哈。

    江念芙嘴上應和著她，腦子里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

    她突然抓住欒曉的手，“曉曉，我要和程綻分手?！?/br>
    欒曉被她嚇了一跳，“他對你做了什么？”

    “他對我太好了?！?/br>
    “那你不喜歡他了？”

    “喜歡，但是我更怕他?！?/br>
    欒曉拍了拍江念芙，“好好演出，先不用想其他，等你下臺了我們再說?！?/br>
    臺下的觀眾還沉浸在上一個小品的逗趣中，私語說笑聲斷斷續續。

    主持人的一段中場控制后，隨著舞臺的燈光熄滅，禮堂陷入一片黑暗，大家默契的安靜下來，看著臺上。

    鋼琴聲緩緩響起，柔白的燈光打在舞臺一側，少年沉靜的坐在鋼琴前，側向著觀眾。

    禮堂不是大舞臺，觀眾席和舞臺之間的距離不像大舞臺那樣遠。觀眾可以清晰的看到坐在鋼琴前的程綻，黑色的禮服穿在身上，袖口和領口都有折邊的獨特設計。少年背脊挺拔，隨著彈琴的動作微微晃動。

    緩慢的琴音從程綻的指尖流出，淡的像水，時不時涌起一波波小浪，緩緩又湍急。

    一波波小浪匯聚下，波浪越來越大，琴聲越來越急促，有被浪濤打過來的窒息感，就在鋼琴的湍急中，  另一種聲音不知何時融入進來，隨著波浪翻涌，直到它隱隱蓋過浪潮，古典冗厚的琴音越發明顯。

    舞臺中間的燈光隨之亮起，程綻望向他周身漆黑之外的光亮。他的阿芙洛狄忒站在柔和的燈光下，頸項修長，立在舞臺中央，像被蒙了灰塵的上世紀藝術品，突然展現到世人眼前，她不看向眾人，只低頭自顧看自己的表演是否完美。

    臺下響起不小的聲音，程綻聽不太清，他的口鼻耳像是被水灌滿，眼睛是唯一的出口，他沒法低頭去看手下的琴鍵，美麗的阿芙洛狄忒吸引住他所有的感官。

    大浪迎面涌來，程綻略感窒息，急促的音符纏繞住他，腦子不受控制的要發出癲狂的怒吼，他較勁的與小提琴聲糾纏，如果能關起來，如果能緊緊纏繞，程綻彈琴的手止不住顫抖，節奏越來越快。

    不愛他，芙芙根本就不愛他，她只愛他的外表，一旦他暴露，那么一切都會崩碎，所以要在崩壞之前，他需要做些什么。

    琴浪翻滾到岸邊，嗚咽掙扎著卷起最后一朵浪花，徹底消失在岸上。

    燈光熄滅，陷入一片黑暗，皮鞋在舞臺上踩出“噠、噠”聲。

    全場燈光亮起時，少年已經站在女生身旁，牽著女生的手鞠躬謝幕。

    臺下掌聲一片，有人迎合，“oh  ho~”

    下一個節目是壓軸合唱，合唱團的同學們把后臺擠得滿滿當當，程綻牽著江念芙，撥開人群，兩人艱難地走到人少的地方。

    “芙芙，現在我告訴你，我在想什么?！?/br>
    “在想什么？”

    “你需要和我去一個地方?！闭f著，程綻就要拉著江念芙出去。

    江念芙扯住程綻的袖子，微笑僵硬地看著他：“欒曉讓我們在這里等他們過來大合照?！?/br>
    程綻握住江念芙的手，語氣輕柔：“你在怕什么？”

    “我沒有怕?！?/br>
    “那你怎么在顫抖？”

    她不知道，

    但她感受得到，程綻在臺上握住她的手用了多大力，表情有多么不自然，讓她覺得這是她在程綻臉上看到過最恐怖的笑容。

    不是視覺上的恐怖，是發自內心的。

    單純的，美好的程綻，越是這樣溫柔的笑，越是讓她害怕。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感知類生物的第六感都很強，下臺的那一刻，都會意識到，這是一段關系的轉折點。

    是堅持還是放棄，對于江念芙來說都是未知。

    但是對于程綻來說，結果只能有一個，他早在幾年前就決定的事情。

    “芙芙?！睓钑詭兹嗽诤笈_的出口處，大聲地叫她出去。

    江念芙從兩人奇怪的氛圍中抽離，應聲要走過去。

    程綻攥住她的手，“芙芙，我求求你?！?/br>
    心臟像是被捏到最緊，江念芙絕望的意識到，自己已經緩緩的說出：“好?！?/br>
    程綻笑開了，牽著她從另一邊跑出去。

    那邊的欒曉看傻?。骸八麄z在干嘛??？”

    不是要分手嗎？她都已經準備好質問程綻的詞了。

    姚嘉樹手臂上還綁著繃帶，“過去看看吧?！?/br>
    這邊的方幼柏已經拿出手機開始給江念芙打電話了。

    外套被程綻拿在手里，口袋里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程綻不動聲色的拿出來，放進自己的口袋。順便停下來把外套披在江念芙身上。

    兩人到達校門口，程綻叫好的出租車已經等在那里。

    江念芙坐在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漸漸熟悉，她皺著眉，沒有轉頭看程綻，“我不想去你家?！?/br>
    程綻低著頭不回答，一路無話。

    江念芙嘴上說著不去，實際上還是進了程綻家門。

    她對程綻的容忍度很高，一次又一次。

    這次兩人只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坐著，江念芙小口小口的喝著溫水，問程綻到底想說什么。

    程綻不答反問：“許美慧和你說了哪些？”

    江念芙愣住，之前的幾次試探，程綻都在裝傻或者逃避。沒想到這次程綻會主動說起許美慧。

    “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不知道?！?/br>
    他枕著江念芙的腿，躺在沙發上。

    這樣親昵依賴的姿勢時常在程綻身上表現出來，如果在那之前，江念芙會覺得這樣的程綻可憐又可愛。

    但是現在，江念芙卻覺得后背發涼，一種陌生的情緒隨時要掀翻她對程綻的耐心。

    騙子，說謊精。

    你傷害我的朋友！你不顧我的感受！自私鬼！

    程綻確實像個鬼一樣枕在江念芙的腿上笑起來，像電影里的女鬼，笑的溫柔輕盈，但江念芙知道他真實身份，所以她又在溫柔里看到了陰森恐怖。

    “芙芙，我知道你現在很討厭我?！?/br>
    “你還愛我嗎？”

    江念芙沒有回答。

    “你不說話。沒有關系，我已經破罐子破摔了?！?/br>
    他一只手牽起江念芙的，另一只手搭在沙發下面。

    “我已經讓許美慧的叔叔把她接走了，給了足夠的錢。相信許美慧的日子不會太好過?！?/br>
    江念芙想甩程綻一巴掌。

    程綻吻著她的手，“芙芙，我沒辦法一直在你面前裝你想要的程綻，因為你的身邊有太多除我以外的人了?！?/br>
    “我忍受不了?！?/br>
    江念芙憤怒的站起身。

    “程綻，你太自私了?！?/br>
    程綻隨著她的動作坐起身，依舊平靜，“對?！?/br>
    江念芙已經做出一副要和他大吵的架勢，但看到程綻還這么平靜，她覺得自己突然站起來像個神經病。

    她大喘一口氣，想要拔高的音量硬是憋了回去，坐到稍微遠一點的位置，心頭是哆嗦的，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瘋子，明明她才是正常的。所以努力克制后說出來的話顯得比以往冷漠：“程綻，你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變成這樣?！?/br>
    “我以前是什么樣子？你有了解過我嗎？江念芙”程綻又靠近她，好像不貼著她，就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江念芙聽到程綻喊她全名，心中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聲音震得她的心劇烈跳動。

    她下意識要躲開程綻，但程綻已經抓住她。

    手腕上被冰涼的觸感包圍，江念芙在看到拷在手腕上的東西差點尖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