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糟糕
“阿莙你看~” 左莙嚼著口中經過【過濾網阿瞞博士】嚴格篩選的奶糖,懶洋洋的收回放置在遠處山間的視線,瞟了一眼捧著個不知名物興沖沖舉給她看的阿瞞,隨即挑了挑一邊的眉頭。 “這什么?”她咽下口中的糖開口問道,哺一張口便是滿滿的奶香。 “我用河泥做的團子,它們竟然能凝聚到這種程度啊,我第一次知道!”阿瞞舉著一個不足巴掌表面大光滑的鐵青色石子上下拋擲了幾下,滿臉興奮。 “......” “......我不在的時候他就一直就這樣么?” “不是,今天太陽比較大曬得有點傻?!弊笄q扭頭對左澄的發問迅速應答。 “......明明平常就是這副德行吧?!?/br> “死老頭你是不覺得自己頭頂那幾根毛太濃密了?”左莙左手成爪作勢朝左澄頭上揮了幾下,一臉兇相。 “死丫頭你別以為暴力能解決所有問題!”左澄明顯瑟縮了一下,維持著趴的姿勢呲牙咧嘴的向后蠕動了一點——他基本已經被在午后赤陽中依舊保持清涼的山間擺平了。 “欸,爺爺?!弊笄q目送被她摸頭后一個魚躍再次回到池底暢游的阿瞞,雙腳在波光粼粼的水中無趣的擺動了幾下,隨后捅捅身旁挺尸的左澄?!耙呀洶雮€月了,你給那小子打電話有什么收獲沒有?” “還是沒接,GPS看樣也拆了?!彼]著雙眼,右手胡亂的摸索著左莙放糖的盒子試圖偷一塊。 “你給研究院去的郵件呢?” “所有新人的資料書面類的都被水泡了,專門存儲新人檔案的電腦除了掃雷和蜘蛛紙牌什么都打不開?!?/br> “......”左莙皺眉拍開左澄摸到她大腿上干巴瘦的“猴爪”,塞了塊糖給他,自己也拿了一塊沉默的咀嚼著。 一陣暖風拂過,夾帶著午后烈日的溫度和山林間的松木甜香卷起左莙半長的發絲繾綣親吻,又放下。她將發絲撥到耳后,深吸口氣微瞇著雙眼感受靜謐的氛圍。 這不知,還能繼續到何時的靜謐。 “......” “......” “算了?!彼嚾婚_口。 “甚...?”左澄撐起上半身轉過來盯著她。 “我說算了?!弊笄q低下頭朝窩在水底,正抓著自己的發絲對著她露出拱起的清瘦脊背,用身后的兩排小孔吐泡泡的阿瞞扯出一抹溫和的笑意,招了招手。在看到他雙眼一亮快速回游后,扭頭朝身旁的左澄眨眨眼。 對方挑眉。 她站起身來跺著雙腳,方用足尖勾到自己的拖鞋便被身后那個帶著水汽和些微涼意的家伙擁進懷里,整個人靠坐在他身上。她仰起頭與那雙皓藍的眼眸對視幾秒,伸出雙手捂住細長的耳朵,隨后看著左澄,語氣極其平淡。 “我這一生從未為自己拼盡全力,即便做了也彷徨搖擺踟躕猶豫,這一次也一樣?!彼p呼出一口氣,卻未注意到方才緊壓住身后那雙耳朵的手隨著自己的動作松開了些許?!爸澳切﹦C然的話其實不僅是說給你聽的,那不過是我給自己脆弱的決斷下的定軍令。我還是怕,在此之前我常常為自己的決斷后悔,后悔當時因為沖動接下這個巨大的責任?!?/br> “哦?那又為什么下定決心了?”左澄雙手撐地由趴改坐,饒有興趣的盤起雙臂。 “我拜讀過一個人的大作。仍記得每個人的一生都如同一首長詩,優雅、倉促,抑或連滾帶爬。它們帶著自己獨有的味道咆哮著、憤怒著、疲憊著、壓抑著,瘋狂而間或歡喜的向前奔襲。它們在奔襲中相撞,又在相撞后離別。而那些因相撞拔地而起的所有看起來巨大又不可逾越的高山,最終都會無謂的消失在這個繁雜的世間,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生存是不具備任何意義的,所以隨性而為便好?!彼堕_嘴角,在赤日下笑得燦爛陽光。 “想起這段話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他就是我一生的隨性而為了?!?/br> * “阿莙,你剛才為什么要捂住我的耳朵?”阿瞞用微涼的鼻尖蹭蹭她綿軟的耳垂,佯裝不知的嘀咕。 “因為少兒不宜,幼稚園生?!彼唤浶牡拇蛄藗€哈欠,環著阿瞞修長的脖頸,沒抗議的被他懷抱著游走向一層的盥洗室。自從從左澄哪里打聽到阿瞞從【出生】到現在為止不過才經過了五個年頭,她就經常用這件事打趣他。 “阿莙~”他低下頭抗議的舔吮啃噬著左莙的耳垂作為報復,毫不意外的聽到對方壓抑的抽氣聲,眸中剎那間閃過一絲報復得逞的快意。 這種常裸露在外的敏感帶實在太方便了。 他向來不太反抗左莙施加在自己身上行為,可如果不是她動作的疏漏,他一定會錯過剛才那番對他生命最崇高的禮贊。 “阿莙是壞人...”他瞇著雙眼含混的吐出半真半假的抱怨,語氣竟真似未夠學齡的稚童?!斑?..”左莙用掌抵住他亂動的額頭往外推,掙脫阿瞞的雙臂用另一手打開廁所的門,微紅著臉沖他低吼“別靠過來了!我要上廁所!”“我也要進去...”他眨巴著雙眼滿臉的天真無邪。 “滾!” 隨著左莙一聲夾著羞惱和憤恨驚天動地的怒吼,廁所門終于被順利的關掉上鎖。她轉身坐在馬桶上單手托腮,就在剛要抒口氣的時候,門外那塊大型清道夫的糯言便隨著不明流水聲一同響起。 “阿莙,我數到十你就出來哦?!?/br> “......” 媽個雞。 左莙撐著頭,額角的青筋暴起。 怎么個情況,怎么這家伙比之前還粘人了?! ...而且總覺得有哪里違和。 “十、九、八...” 你還真數...... “seven、six、five...” 特么還變著花樣數...... “さん、に、いち...” 【咔嚓】一聲,隨著聲音鎖頭開啟,廁所門后的左莙黑著一張臉走出來,繞過等在門口大型犬一樣的阿瞞徑直向臥室走去,完全無視了她身后一聲聲不停變換著聲線和呼喚方式催命似的“阿莙”。 “阿莙,你別不理我啊~”眼看著左莙就要進入臥室了,阿瞞猛地向前游竄兩步,雙手撐開整個人滿滿當當的填住了房門口,擋死了她的去路。 “......讓開,我要睡午覺?!弊笄q雙手抱胸,臉色依舊很臭。 “我陪你!” “我不想再洗寢具?!?/br> “那我坐你床邊的地上不上你的床!” “你在我旁邊肯定要亂嚎,我睡不著?!?/br> “我把電腦和耳機拿進來!” “......” 對話在阿瞞閃亮的目光和渾身上下散發著的【好嘛好嘛~】的詭異氛圍中迅速而毫無懸念地進行著,左莙擰著眉低頭瞅著自己陷在地上松軟地毯中的足尖,奮力忽視對方清澈若溪的雙眸,還有那無時無刻不引人下墜的愛戀與希翼。雖然這種基本上只要碰到都是她敗落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但這一刻左莙卻依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奇怪的違和感。 “阿莙?”阿瞞盯著低頭出神的左莙試探性的叫了她一聲“你生氣了么?我不是有意鬧你的?!?/br> “......” “阿莙,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抱歉,阿莙我...” 啊,是這樣。 左莙瞇眼深吸口氣抬起頭,瞥了一眼不分緣由便開始道歉的阿瞞一眼,隨即將視線放到窗外,雙手向上抻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澳阍摲词〉臅r候沉默的一句話都不說,這種事情反而跟我道歉?!彼畔码p手隨意的做著不算劇烈的拉伸運動,收回的目光隨意的落在阿瞞蒼白的臉上。 “我...” “你聽到剛才的話了吧?”左莙結束自己的動作,伸手撥開攔在門口的阿瞞徑直進入臥室,這一次的過程輕松無比暢通無阻。左莙走到落地窗前打開對著床頭一側的半扇窗戶,隨即轉身坐在床上攬過一旁的靠枕抱在懷中。她看著因地毯存在而無法游行,只好俯下身雙手撐地如同兩棲生物般爬行進來的阿瞞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皺皺眉頭無奈的開口,打破了略顯沉重的氣氛。 “你這樣靠手在地上爬來爬去太傷我心臟了,真的。要是晚上看跟那個什么恐怖片里的反派一個樣?!?/br> “可是阿莙臥室里有地毯啊,我沒辦法的?!卑⒉m就好像忽然被充滿電的跳舞小人一樣,因為左莙一句話一瞬間電池滿格。他趴在左莙的床沿笑瞇瞇地回應,完全無視了對方的面無表情。 “你別進來不就行了?!?/br> “......” 這句淺淡的話語像根刺一樣猛地扎在阿瞞的心房,比左莙在盛怒之下的憤言更令他心慌。他瞳孔猛地瑟縮了一下,血管中的暴虐在一瞬間隨著恐慌而四處游走叫囂,他咬緊牙關控制自己幾乎要因為被不明所以的的理由而指摘猛然暴起的身軀。 不能囚住她,她會逃。 要有信心。 “......” “......” “...嗤...”左莙盯著他全身因緊張而條件反射緊縮起的肌rou沉默一陣,唇間爆出一聲譏笑,臉色緩和下來伸出右手握住了阿瞞擱在床上的手掌?!拔疫@是在干什么呢...” 違和,源于病態。 她早就知道的。 她明明早就知道阿瞞身上的缺陷,竟然還在發表那種宣言之后搖擺不定,作什么呢,真是夠可笑的。之前就知道的,即使知道,淺薄的大腦皮層和司掌動物本能的神經元還是全面壓倒性的輸給了表淺意識的決斷,不是么? 她喜歡阿瞞。 即使知道對方縮在愛戀這種詞匯外殼下的情感涌動的是病態而扭曲、深不見底的情感,禁錮的牢籠鐵窗深深,她還是擅自做了決斷。 早在他留下的那天自己就再沒退路了。 她明明也是個病人,哪有資格指摘別人。 胡思亂想什么呢。 左莙看著眼前因她再次陷入沉默中而緊握著她的手掌悄悄抽開她懷中抱枕攬住自己湊到面前的阿瞞,不由噴笑出聲。她伸手推開那張越湊越近的臉,心中因不知名原因聚起的郁結隨著輕笑盡數消散。 “......阿莙?”阿瞞在左莙露出的掌縫間不解的眨眨眼,滿頭問號。 她不是在生他的氣么?怎么忽然之間就好了? “我等晚點時候把地毯撤了吧?!弊笄q微笑了一下,仰面躺倒,陷在身后的床榻之中淡淡開口。 “!可是...” “反正也鋪很久了,我看著膩了?!?/br> 一切...都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