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約在衣帽間，換了身很正式的西裝，正在打領帶。

    聽到聲音，裴廷約瞥向鏡子里身后走來的沈綽，示意他：“過來?！?/br>
    “你要出門？”沈綽走上前問。

    裴廷約將領帶抽下扔到一旁：“晚上有個應酬，出去一趟，幫我拿過一條?！?/br>
    沈綽在他那一排排的領帶里挑了條顏色比較沉穩的，重新幫他系上。

    “什么應酬？”

    裴廷約垂眼看著他，沈綽的動作專注，但可能是第一次幫別人打領帶，并不是很熟練。

    “一個客戶的公司搞二十周年慶酒會，去捧個場?！?/br>
    “嗯，”沈綽將領帶結推上去，再幫他捋平襯衣領，“少喝點酒?！?/br>
    “我盡量?！迸嵬⒓s的聲音里帶上了一點笑。

    沈綽聽著莫名臉熱，岔開話題：“我今天在學校里聽人說，張鳳琴請了個很厲害的離婚律師，要跟楊文斌打官司，她哪有這個門路，是裴律師你插手了嗎？”

    “舉手之勞，”裴廷約不甚在意，“沈綽，你被人欺負了不會吱聲的？就這么隨便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

    沈綽稍微意外，裴廷約問：“之前舉報你的人是楊文斌吧？”

    “你怎么知道？”沈綽猶豫了一下說，“我猜是他，但也沒有證據?！?/br>
    “這還用猜？我看你除了他也不像是能四處結仇的人，不能這么便宜了他?！?/br>
    沈綽有些語塞，他就知道裴廷約這種個性怎么會好心管別人閑事，睚眥必報才是他的作風：“……是他單方面找我麻煩，我并不想搭理他?！?/br>
    “除了對著我硬，”裴廷約說，“你就是個軟包子，太好欺負了?！?/br>
    沈綽：“別開黃腔?！?/br>
    “我什么時候開了黃腔？”裴廷約鎮定說，“沈教授你滿腦子想些什么？”

    “你的話沒有可信度?！鄙蚓b不信他這話就沒有半點擠兌自己的意思。

    “好，我不說?！迸嵬⒓s逗夠了人，見好就收。

    “你趕緊走吧?！鄙蚓b看到他就煩，巴不得他趕緊滾蛋。

    裴廷約拿起大衣外套，轉身時想到什么又問了他一句：“你們學院跟大豐合作的事情怎么樣了？”

    “不知道，”沈綽說，“后面他們公司的技術總監又來了一趟學校，周院讓我去接待，例行公事，但別的我都沒答應，之后就沒聽到什么消息了，不知道合作推進到了哪一步，也可能沒這么快，這才過去半個月?！?/br>
    裴廷約似乎也料到了如此：“放心，他們以后不會再去找你了?！?/br>
    沈綽納悶問：“你又做了什么？”

    “沒做什么，”裴廷約輕描淡寫道，“他現在忙著跟自己對頭公司打收購戰，這次要是輸了，他老子打下的江山要被他敗去一半?！?/br>
    沈綽聽著有些玄乎：“你真沒做點什么？你知道他那么多事情，就沒給他對頭賣點他的什么商業機密？”

    “你看我像那么沒有職業cao守的人？”

    沈綽：“……我擔心你玩火自焚?！?/br>
    本來也不見得有多少職業cao守，這句他沒有說出口。

    裴廷約失笑：“放寬心，沒你想的那么嚴重?！?/br>
    沈綽意識到自己這些沒必要的cao心只會給這個混蛋逗樂子，閉嘴不說了，送他下樓出門。

    “沒超過十點我去接你?！?/br>
    裴廷約上車前，沈綽忽然說。

    裴廷約：“超過十點了呢？”

    沈綽：“那你就別回來了?！?/br>
    “原來還有門禁，”裴廷約接受良好，“行吧?！?/br>
    九點，沈綽將手里的一整本書看完，給裴廷約發了條消息，那邊沒有回復。

    裴廷約還在酒會現場，無聊地應酬著那些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

    “我是沒本事留住裴律了，”趙乾的說笑聲在一眾人里格外刺耳些，被人問起他們以后還會不會合作，他不遮不掩地說，“裴律人往高處走，大概是看不上大豐這座小廟了，實在讓我惋惜，明明我跟裴律合作這么多年了，私交也不錯，他也不肯給我這個面子，留下來繼續幫一幫我?！?/br>
    裴廷約捏著酒杯慢慢抿了一口，臉上并無半分難堪，放下杯子時氣定神閑地說：“我跟大豐的合作正常到期不再續約而已，沒有別的，小趙總說笑了?！?/br>
    他知道趙乾這是故意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諷刺他墻頭草、背信棄義，不過他懶得多說，隨便這些看客怎么想。

    趙乾這段時間焦頭爛額，被對頭公司打壓得沒有還手之力，公司里一堆爛賬都觸著高壓線，日子本就不好過，在這過嘴癮也改變不了他眼下的處境。

    裴廷約確實給別人出謀劃策過，但趙乾也拿不到他任何違規違法的把柄，只能干瞪眼。

    所以眾目睽睽下，更狼狽的那個必定是趙乾而不是他。

    旁人也的確都是看熱鬧，利來利往的，只要被背后捅一刀的那個不是自己，就沒人在乎，很快便有人岔開話題，繼續談笑風生。

    裴廷約得空看了眼手機，順手回了個定位過去。

    沈綽換上衣服便出了門：【我現在過去，差不多半小時能到?！?/br>
    裴廷約覺得沒趣，去了露臺上抽煙。

    過了一陣有人過來搭訕，是個年輕漂亮、打扮很性感的女人。

    “有沒有興趣一起喝杯酒？”對方柔媚道，捏著紅酒杯沖他示意。

    裴廷約目光冷峭，叼著煙審視一般打量了她兩眼，抖了抖煙灰。

    路上有些堵車，沈綽花了快一小時才到，下車卻見酒店門口停了輛警車，面色灰敗的漂亮女人被推上車，裴廷約后一步自酒店大堂出來，正跟身邊的一個民警在說話。

    沈綽心生驚訝，走過去問：“發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裴廷約說，“一會兒給你解釋?！?/br>
    民警提醒裴廷約隨他們一起去派出所做個筆錄，裴廷約微一頷首：“我朋友來了，我們自己開車過去?！?/br>
    警車先開走了，裴廷約將車鑰匙扔給沈綽，不經意地一個偏頭，瞥向了不遠處停的另一輛黑色轎車。

    來參加酒會的人之前就已陸續離開，唯獨那輛車子停在那一直沒動。

    車里的人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別的，察覺到裴廷約的目光，很快發動車子離開。

    “你在看什么？”沈綽問。

    “陰溝里的老鼠?！迸嵬⒓s譏誚道。

    沈綽去把車開過來，裴廷約拉開車門坐進去，駕駛座上的人側頭貼向他頸邊聞了一下，撇了撇嘴，坐直身，發動車子。

    裴廷約：“怎么？”

    “下次再沾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沈綽說，“你也別回家了?！?/br>
    裴廷約不以為意地靠進座椅里：“你說了算?！?/br>
    沈綽跟著導航走，放慢車速：“說吧，到底怎么回事?！?/br>
    裴廷約：“耍猴戲而已?！?/br>
    一個小時前，女人來跟他搭訕，先是說喝酒，后又言語暗示去樓上房間開房，他若無其事地裝作上鉤，隨她一起上樓。

    進房間后他們又開了瓶紅酒，那女人趁著他說去洗澡，往他的酒杯里下藥，被他抓個正著。

    裴廷約當然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人，不顧女人哀求，直接動手搜身，從她身上搜出包軟性毒品，當場報了警。

    沈綽聽得心驚rou跳：“你怎么知道她想算計你？別是你一開始根本沒往那想，送上來的艷福不要白不要，結果差點栽了跟頭吧？”

    裴廷約：“挺酸的?！?/br>
    沈綽剜了他一眼。

    “你要是問我為什么知道，”裴廷約道，“直覺，我一貫相信自己的直覺?！?/br>
    “至于你說的艷福，只有你是艷福，其他人對我來說是無福消受，”車已經停在了派出所門口，裴廷約推開車門，“乖乖在這等著，我去錄個筆錄我們就回去?！?/br>
    沈綽低罵了句“混蛋”，目送他下車帶上車門。

    等到裴廷約錄完筆錄出來，已經過了十一點。

    “沒什么事了，走吧?！迸嵬⒓s坐回車里，扣上安全帶。

    沈綽望了眼依舊燈火通明的派出所，收回視線，重新發動車子。

    “你到底又得罪了什么人？”他不放心地問。

    “今天在酒會上碰到了趙乾，”裴廷約隨口一說，“氣急敗壞、毫無風度?！?/br>
    沈綽皺眉：“是他做的？”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裴廷約鄙薄道，“用類似的下作手段害人，他不是第一回做，剛酒店門口一直停那的車里的人，是他助理，大概在那里觀察情況吧?！?/br>
    他今夜要是上了鉤，那么明早一覺醒來，那個女人便會報警說他強jian，無論最后能不能里立案，只要警察來了就會發現他還嗑過藥。

    對方還是個頗有名氣的小明星，事情一旦在網上鬧大，裴廷約的職業生涯也差不多完蛋了。

    趙乾要的無非就是這個，先前的利誘不成，所以用上了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沈綽越聽眉心蹙得越緊，裴廷約自己倒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那女人身上除了違法的東西，其實還有別的?！?/br>
    沈綽：“什么別的？……算了，你還是別說了，一準不是什么好東西?！?/br>
    “那倒不是，”裴廷約懶聲道，“是好東西?！?/br>
    沈綽不信：“好東西？”

    “助興的藥?！迸嵬⒓s說。

    “……為什么要用助興藥？怕你對女人硬不起來？”沈綽話出口，回頭看到他眼中戲謔，嗤道，“你這么清楚那是什么藥，以前就試過吧？”

    “沒試過，但那位趙總很喜歡，進口貨，安全無副作用，”裴廷約輕掀唇角，“有機會確實可以試試?！?/br>
    沈綽根本不想接他這胡言亂語：“所以警察怎么說？”

    “那個女人什么都說不知道，”裴廷約不怎么在意地說，“警察也拿她沒辦法?！?/br>
    沈綽問：“你早猜到是這種結果吧，一開始直接拒絕就行了，為什么要跟她上樓？”

    裴廷約：“以趙乾的個性，不揭穿他還會做第二次，讓他死了這個心?！?/br>
    “你這么了解他，”沈綽納悶道，“以前到底跟著他做過多少不道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