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夫郎贅婿到朝野重臣 第43節
眼前這位葉秀才的反應,不僅不突兀,反而十分合理。 知州消失二月有余這件事,知州李勤自己明白,主簿王仁芳也知道,但除他二人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所有人都覺得知州沒有露面是因事務繁忙,誰能想得到真實的原因是知州竟不在城中呢,若知道城內并無知州鎮守,這城說不得早就亂了,便是葉崢和王仁芳行事,也都是借著知州大旗的。 想到此,李知州和王主簿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對葉崢露出笑容。 知州捻了捻山羊須,對葉崢溫和道:“葉秀才青年才俊,本官心里有數,只是本官出來半天也該回去了,下次吧,等本官處理完府中事宜,再請葉秀才作陪,將此事好好地講上一通,現如今,本官卻要回去了?!?/br> 葉崢掃過李知州一身風塵仆仆,沒有放過他鞋上長途跋涉的痕跡和神情間的疲累,從善如流低下頭道:“是,那便等下回吧,學生恭送大人?!?/br> 李勤點點頭,身形有點踉蹌,王仁芳瞧出上官的不便,伸手扶住,對葉崢點點頭,便攜著知州大人轉身。 就在此時,領粥的流民里有人認出他們,尤其是葉崢,就不說他這張令人一見就忘不了的臉,就說他這段時間天天出現在流民區,流民們都認識這位葉崢葉郎君,還有葉郎君的夫郎和岳父。 他們俱都是好心的慈善人,尤其葉郎君他夫郎聽著是有了身子了,還時常地給流民打粥施藥,眾人無不感激的。 葉郎君身邊的主簿大人不常出現,但葉郎君先前在城樓上專門介紹過,流民們也有印象,葉郎君還時常說些主簿和知州大人如何關流民們的事跡出來,就令流民對這些官員們有了不少好感。 此刻見到葉郎君和王主簿,流民自覺要打招呼,要道個好,若受了別人這么大的好處,連人走過身邊都視而不見,那還成個人咧? 于是流民們自發走過來,圍在葉郎君身邊,想磕頭,但想起葉郎君三番五次說過不受用,還是忍住了膝蓋沒彎。 “葉郎君,您又來看咱們了……家夫郎身體可好?懷孕了身子沉,要注意休息?!?/br> “葉郎君,您瞧瞧我家雞毛,這脖子眼見著就消下去了,這藥真有用嘞,好喝又不苦嗓子!” “葉郎君,我家大栓——” 葉崢一一回過。 “夫郎家里都好?!?/br> “良藥苦口利于病,這治脖頸腫脹的藥自是不苦,但若其是其他毛病,可不能慣著孩兒不喝苦藥?!?/br> 等等等等,有點像是拉家常。 隨口說了兩句,葉崢動了動眼睫,特意退到一邊,將李知州和王主簿的身形讓出來,主動給流民們介紹。 “大家瞧,這是我們知州大人,知州大人今日難得有閑,和主簿大人一起出來體察民情,先前大家伙還擔心我葉崢拿話支吾你們,過后就說話不算話了,如今親眼見到知州大人,可是信了?” 流民們順著葉崢的指引,看到李勤身上。 這算是突發情況,但身為州府的一把手,這么點小狀況是難不倒李勤的。 迎著流民們看過來的目光,李勤挺直身形,不閃不避,順著葉崢給的臺階,做出一副“沒錯,本知州就是勤政愛民,一得空閑就出來關心你們”了的樣子。 流民們都是平頭百姓,在家鄉的時候一輩子見到的最大的官也不過就是每年下鄉登記一次稅糧的秋收官,若無意外,一輩子都不見得能見一回縣太爺,如今猛不丁見了知州,當即窘得手腳都沒地方擱了。 知州大人是多大的官,流民們也理不清楚,但聽說是比縣太爺還要大上幾級,天老爺,比縣太爺還大! 當即,好不容易叫葉郎君說直了的膝蓋繃不住了,流民們紛紛跪倒在地,給知州大老爺磕頭不迭。 葉崢現代思維,不喜歡別人跪拜自己,但流民要跪拜知州,他就不方便干涉其中了,而且流民越表現出惶恐尊敬,恐怕還能更令知州大人憐惜些,手頭的政策里多漏下一點,就能讓流民們活命了。 “多謝知州大人不驅趕我等?!?/br> “好官啊,青天大老爺!” “以后若有幸能回鄉,定然給知州老爺點個長生牌位,保佑知州老爺長命百歲!” 老百姓的反應是最純樸的,遭了殃就郁悶,有人對他們好就感激涕零,好話一籮筐地放送。 雖是好話,也是肺腑之言。 李勤雖做到知州的官職,但一生中也很少如此直面底層百姓如此熱情的感恩,一時間,彷佛升起一種陶陶然的錯覺,被賊人囚禁在山洞中折辱的那些日子根本不存在,他李勤的確穩坐大局,采取了切實有效的政策,將流民們治理成這幅善良溫和的樣子。 葉崢立即不失時機地進言:“大人,可有話要對大家說?” 話嘛,李勤還真有。 他輕咳一聲,故作沉吟了一會兒,沉聲道:“如今你等既有粥藥,又有了營生,可不許再惡作胡行,不許再與這州府城中的百姓起沖突,可知道?” “聽大人的,大人說啥就是啥?!?/br> “大人這樣慈悲,若還有人搗亂,俺老劉第一個不同意!” “就是就是?!?/br> 李勤到底是不太了解城中情況,說了幾句隨大流的話,就朝王仁芳使了個表情。 王主簿立刻很有眼色地扶起知州,對流民道:“知州大人巡查一下午,城中事物繁忙,要回去了,你等別圍著,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br> “是是是是!” 于是流民們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低頭又去粥棚或者藥棚外頭排起了隊,便是領過粥藥的流民,也自覺做去墻角邊,不礙著來去進出的人。 見此情景,李勤更加滿意了,覺得這批流民比他見過的那些流民要懂事,也守規矩多了,放著這樣一群人在他城門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話幸好是李勤沒有說出口,不然就連王仁芳都要腹誹了,這一切都理順之后,自然是服服帖帖的,沒理順之前呢? 那夜半沖擊守城衛狂徒的尸體,那埋在地下,血還沒流干呢。 葉崢斂目,立在原地看他們離開。 無論先前發生了什么事,知州既然回來了,估計離張榜日也不遠了吧。 果然,距離葉崢見過知州才過了一天,鄉試的結果就張榜貼在了告示欄上。 城內百姓原本驚疑不定,正等結果等得心焦,這榜單一出,當即互相奔走相告,城里的帶信給城外的,一個傳一個,也有那等收了錢四處宣榜的小子得了結果往四里八鄉跑。 當然最要緊的還是留在城內沒走,堅決要等鄉試結果出來的秀才公。 如今得了消息,有的連鞋都顧不得穿,光腳就跑出客棧往發榜處趕,城內百姓比肩繼踵地擠在告示牌下,人頭攢動,嘰嘰喳喳。 “我不認字,兄臺勞駕,請問名單上可有位何田縣的王姓相公?” “讓讓讓讓,借個光咧借光……讓我進去瞧瞧,謝謝謝謝?!?/br> “……唉你這人踩我腳了!真是?!?/br> “中了!我中了!阿爹阿娘我中舉了!” “我兒真是好樣的,光宗耀祖,走,擔驚受怕了這些天,如今結果出來,可要大吃一頓犒勞我兒辛苦?!?/br> 有中的,自然也有不中的。 好不容易上前,捏著手汗將榜單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哪兒都瞧不見自個兒名字,一張臉喲,拉得如喪考妣,也有一屁股坐地就哭起來的。 但也沒法子啊,誰叫沒考中呢,只能收拾收拾,三年后再戰(鄉試三年一回)。 葉崢早起就云清云爹出城轉悠去了,既然流民的病不過人,云清也就沒了限制,時常地也會跟葉崢出城看看。 他們看了磚窯又瞧了藥棚,喝了兩個多月的海帶湯,充分補充過碘元素,流民們脖子上的腫塊基本都消下去了,即便沒有完全消退的,也不再腫脹如瘤,只是略有凸起。 比前段時間的餓鬼樣可好得多了。 因葉崢總是忙前忙后,流民們都認得他和他家人,走到哪兒都有流民千恩萬謝,好話不要錢地往外說。 一開始葉崢很不適應,但次數多了也習慣了,云清和云爹也是如此,這已經是葉崢□□過一遍的了,先時流民們見了他,那是直接下跪的,那才叫個真不適應。 葉崢牽著云清的手剛過城門。 守城衛和他極熟,當即驚訝道:“葉相公果非常人也,竟然如此淡定,還有功夫和夫郎一同閑逛,令我們兄弟好生佩服呀?!?/br> “你們才知道啊,葉兄弟不是那等一驚一乍的人!” 葉崢被說得一愣,挑眉道:“這話是怎么說的,莫非城內有事發生?” “我說怎的如此波瀾不興,原來葉兄弟還不知道放榜的事呢!” “葉兄弟,今日鄉試放榜,百姓都爭相去看,你也快去瞧瞧吧?!?/br> “若不是我們兄弟要執勤,就替你去啦!” 鄉試放榜了? 葉崢眼睛一亮,隨即就感覺到云清握著他的手一緊。 安撫地拍拍云清的肩,葉崢忙謝過守城衛:“多謝多謝,我這真還不知道呢?!?/br> “葉兄弟,快去瞧瞧吧,你不急,你夫郎都替你著急了!” 說完,一陣大笑。 葉崢知道這些漢子只是直了些,并無壞心的。 恰逢云清拉著他就跑了起來。 葉崢當即顧不得和守城衛多說,轉而提心吊膽地護著云清,嘴里不停提醒:“清哥兒你跑慢些……知道你急,那榜就在那里,又不會長腳跑了?!?/br> 等跑到告示處,云清臉不紅氣不喘,葉崢倒是一頭腦子的汗。 非是累,純粹被云清嚇的,生怕他跑出個好歹來。 還是云清安慰他:“這有什么,聽說娘快生我的時候還耕了一畝田?!?/br> 葉崢正無語凝噎,就被云清擦了汗順帶輕推一把:“別管我了,你快去看榜,我就不進去擠了?!?/br> ……瞧見爹就在云清身邊站著,葉崢點點頭,決定速戰速決,扭頭鉆進人堆里一心一意在榜上找起自己的名字來。 第42章 其實壓根不用怎么找,葉崢的名字特別靠前,按順序看下去,沒幾行就瞧見了。 葉崢對名次并不在意,先前中了個案首,已經是僥幸之中的僥幸了,哪能再中一個解元,那把其余寒窗苦讀的學子置之何地呢? 瞧見自己的名字,核對過姓名戶籍沒有出錯后就逆著人流往外擠——秋老虎還在發威,人群里的氣味實在太酸爽了,他可吃不消。 把中舉的事情告訴云清和爹,他們表現得比他高興多了,尤其是云清,差點忘了自己身懷六甲,差點又和中秀才那次似的,環著葉崢的腰身把他抱起來轉了個圈圈。 雖說葉崢現在長得身量修長,論身高已經和云清齊平了,但以云清的力氣,想抱起葉崢還是輕輕松松。 但葉崢可不敢讓現在的夫郎抱他,這肚子里懷了一個,手上還得揣一個,那不是造孽嘛,再說了他才是夫君,要抱也是他抱自己的夫郎。 三人得到結果后高高興興往家走。 那是真高興啊,整個人都輕松了。 如今知州回來了,有知州主持日常工作,這城里估計是不會再亂起來了。 葉崢自然可以脫去一身重擔,安安心心陪他的夫郎了,有了孩兒又中了舉人,可謂好事成雙,若還在鄉下,可得好好殺幾頭豬宰些牛羊祭祖,但如今身在州府,這條件有限嘛,只整了一桌子好菜爺仨好好慶祝了。 對于名次,葉崢自己不在意,云清和爹就更不在意了,能中舉就好,以后就是舉人老爺了,這當不當頭名的解元公有啥關系,按實惠論,再是頭名,那不還是舉人嘛,又不會一躍變成狀元,不整那個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