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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聽聞驚風 第73節

    “怎么親的?”花端端與余回顯著不同,對這種事眼睛冒光,愛聽得很。

    結果鳳懷月拒絕詳細描述,花端端只好道:“三百年前你也說自己是被迫的?!?/br>
    一邊被迫,一邊睡瞻明仙主睡得樂不思歸,連月川谷都不要了,簡直恨不能一天到晚住在六合山中?;ǘ硕税偎疾坏闷浣?,六合山,那有什么好的?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參天石料,連山中野花都開得沒什么顏色,無聊到要命,哪里能與花蝴蝶一樣的大美人相配。

    花端端道:“不僅是我,連其余兩位仙主也震驚萬分?!?/br>
    但在外人眼中這最不可能的兩個人,還偏偏就糾纏得綿綿無絕期,今天吵架明天和好后天再接著吵,不合適是真的不合適,燒也是真的燒。

    鳳懷月沒懂:“什么叫燒也是真的燒?”

    “干柴烈火那種燒?!编枥锱纠搀@天動地地燃著,火海綿延,愛得萬般隨心所欲,絲毫不顧旁人死活,究竟有多不顧,花端端進一步闡述:“天地間都算婚房?!?/br>
    又荒唐又快樂,倒也符合外界對第一美人吃喝玩樂的幻想。鳳懷月一撇嘴:“可惜我都忘了?!?/br>
    “也沒什么可惜的?!被ǘ硕税参克?,“忘了舊的故事,總還會有新的故事,我看瞻明仙主與三百年前比起來,也沒怎么變,照樣一見我就要打,將來應該能帶著你重溫不少舊夢?!?/br>
    船艙外傳來腳步聲,而后便是不耐煩的敲門聲。鳳懷月打開門,將黑風煞氣的人強行拖到隔壁房中:“我還沒算賬呢,你倒自己跑來,剛剛怎么又一聲不吭就跑出去掀人家的船?”

    司危不滿一“嗤”,問道:“這么久不出來,又在說什么?”

    鳳懷月道:“說當日在枯骨城中發生的事?!?/br>
    司危扯住他的臉:“先問彭流,再問他,怎么就不知道來問我?”

    鳳懷月道:“又不是什么好事?!?/br>
    他不舍得讓他再一次深陷那綿長的噩夢,所以只能從旁人口中一點一點地拼湊往事。

    司危松開手,再一次滿意確認,很妥,愛我如狂。

    第89章

    這么一對驚天動地的情侶, 平日里絲毫不加遮掩,竟然也能在全修真界的眼皮子底下混過這么些年,主要可能還是靠瞻明仙主每次出現在酒宴現場時, 都是一副“如此奢靡,成何體統, 本座要來肅清風氣”的冷酷霸道表情, 以及鳳懷月嘰哩哇啦的亂罵,他嗓門又大, 尖叫起來又驚天動地, 只吵得一眾賓客倒吸冷氣心臟發麻,坐在席間眼睜睜看著他被拎走,半句話不敢勸。

    司危道:“那日在枯爪城中, 我以為有足夠的把握能救下你?!?/br>
    在意識到堆疊成山的枯爪兇妖們想要做什么之后,司危幾乎拼盡所有余力,想要將它們打散,結果卻還是功虧一簣。鳳懷月突然就反應過來:“所以你的虛虧之癥,其實是因此而起?”

    司危勉為其難擠出一個“嗯”, 最后一擊后, 他五內俱亂, 血染長袍, 搖搖欲墜的狼狽軀殼撐在天地間, 早就已經只剩下了細細一條命,而三百年間在枯爪城內的那些自毀之舉,頂多算是在一片廢墟中又“撲哧撲哧”地起了兩簇不痛不癢的小火,連根草都點不著。

    鳳懷月總結了一下他在枯爪城內度過的歲月, 調教枯骨兇妖, 替自己找破破爛爛的魂, 補起來,還要挖骨取rou地捏一個假偶,再把殘魂強行灌入。這一整套流程下來,尋常修士估計早已死了三四回,可偏偏這已然十分駭人聽聞的苦痛,與救自己的那一剎相比,竟還只是“不痛不癢的小火”。在嗓子眼提了一路的心,現在更是差不多直接躥出了身體,他問:“那你現在——”

    司危答道:“對付陰海都綽綽有余?!?/br>
    鳳懷月不信,他雖忘了三百年前的那一瞬,但溟沉既然能在枯骨妖群中將自己帶走,就說明絕非泛泛之輩,更別提還有一個大都主,以及島上數以萬計的亡命之徒,種種相加,哪里來的“綽綽有余”?

    司危不悅:“怎么覺得我不如他?”

    鳳懷月:“你不要在這里沒事找事?!?/br>
    司危一撇嘴:“那座島上人雖然多,但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懼,至于一大一小兩只鬼煞,也是各懷鬼胎,巴不得一個吞了另一個?!?/br>
    鳳懷月提醒:“但這只是你的推測,萬一他們腦子突然變得清醒了,想先一致對外呢?”

    “那就不是陰海都了?!彼疚5?,“他們絕不會清醒?!?/br>
    ……

    海浪拍打著嶙峋的礁石。

    美人樓很快就有了新的老板,也叫樓老板,甚至連樣子都與舊人有幾分相似,遇到一個臉盲的,估計還真會認岔,但這位新的樓老板,已經不會再聽命于大都主了,他是被溟沉一手選出來的,走馬上任第一天,就將樓里所有與鳳懷月有關的痕跡拆了個干干凈凈,他恭恭敬敬道:“鳳公子自然應當住在小都主的塔中,何必要在我這里多留上七八層空樓?!?/br>
    “下去吧?!变槌恋?,“以后不必再提此事?!?/br>
    “是?!睒抢习鍙澭肆顺鋈?,暗自擦去額頭薄汗。

    與溟決相比,溟沉其實并沒有那么血腥與殘暴,也不怎么關心金錢與權勢,他最大的問題在于喜怒無常,殺人與放人于他而言,似乎都同喝水一樣隨意,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往往是走著走著,脖子忽然就被擰成了兩截。

    人們因此議論紛紛——

    “大都主何時才會出關?”

    “不知道?!?/br>
    “這……都不知道是真的閉關,還是假的閉關?!?/br>
    有一種說法,是大都主已然死在了小都主手中,什么閉關,都是屁話。

    溟沉提著一盞光線昏暗的油燈,順著長長的臺階逐漸往下,無根巨塔的最下方,是一處空蕩蕩的大殿。身穿紅袍的巫女寂靜無聲地站立著,像一根又一根紅色的蠟燭。

    “小都主?!?/br>
    “兄長如何了?”

    “還沒有消息傳出?!蔽着?,“都主這些年每每閉關,至少也要百余日,小都主不必著急?!?/br>
    “好,我只是來問問?!变槌烈暰€掃過一圈,“不急?!?/br>
    這些巫女們侍奉溟決多年,早就習慣了都主那時不時就會高高隆起的肚子,所以眼下在面對溟沉時,就更為膽寒——一個既不吞噬修士,也不吞噬妖邪的鬼煞,卻有著能定住整座巨塔的修為,她們絲毫也不懷疑,只要惹怒了眼前人,下一刻,這里就會同美人樓一樣,變成一片血海汪洋。

    ……

    鳳懷月在睡夢中驚懼地一抽,腳底踩空驚醒,半天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境。黑暗中飄浮著一團很暗很暗的光,得瞇著眼睛湊近才能看清,那是吞了一肚子噩夢,正被黑霧包圍的夢貘。

    夢貘?

    鳳懷月瞬間清醒:“你怎么又偷我的夢!”

    司危道:“因為你先踢醒了我?!?/br>
    鳳懷月覺得這是什么道理,我踢醒了你,你就能理直氣壯拿我的夢嗎?于是伸手去搶,但哪里能搶得過。夢境中一團黑霧正在一口一口地吞噬著溟沉,血淅淅瀝瀝地流淌下來,而那團黑霧也就逐漸長出了溟沉的臉,它挺著高高的肚子,露出滿嘴鮮紅的牙。

    司危nongnong不悅:“嗤!”

    鳳懷月嚷嚷:“我都做噩夢了,你還在那里嗤!”

    三更半夜,離家出走的戲碼不是很好上演,于是他只是象征性地裹起被子往里一卷。司危倒是很寬容大量,俯身過來,用指尖一點一點蹭他額上的虛汗:“放心,不會是那團黑霧吞他,只會是由他來吞那團黑霧?!?/br>
    “為什么?”鳳懷月轉過身。

    司危道:“信我便是?!?/br>
    信我便是。這四個字無論是被余回說出來,還是被彭流說出來,鳳懷月覺得自己都會甚有安全感,但換做眼前這個,就再說。

    司危皺眉:“你又在噘什么嘴!”

    鳳懷矢口否認,我沒有,啊啊啊救命!

    但并沒有人能救他。翌日清晨,鳳懷月找到余回訴苦,你說他是不是一點都不講道理?

    余回萬年如一日地回答:“是,不能忍,現在就這樣,將來還了得?所以還是得分。這個拿好?!?/br>
    鳳懷月伸手接?。骸笆鞘裁??”

    “通行令牌,有它,才能進入海市?!庇嗷氐?,“不好弄,費了杜老板娘頗大一番力氣?!?/br>
    “可我還是有些擔心?!兵P懷月道。

    擔心司危的傷。余回在枯爪城一戰時,身處另外一座城,所以并不知當時的具體詳情,此番聽鳳懷月一說,才恍然道:“原來他的虛虧是因此而起,這有什么不可說的?”

    鳳懷月道:“可能是因為不想說吧?!?/br>
    在枯爪城的三百年里,渾渾噩噩一心想死,所以不用說。而在離開枯爪城后,得知心上人還活著,那按照司危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再一遍遍地強調當年救人未果的場景,再加上可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自己拼盡全力也沒成功,卻被別人在眼皮子底下得手”的怒意,就更不愿提,被追問就開始“哼”,一臉要殺人的不耐煩。

    余回嘆氣:“他這個面子?!?/br>
    鳳懷月補充:“金貴?!?/br>
    而大美人向來是很喜歡金貴東西的,所以他跑回臥房,低頭在那張金貴面孔上一親:“你再睡會兒?!?/br>
    司危躺在床上:“你把我搖醒,就是為了讓我再睡會兒?”

    鳳懷月理直氣壯,不行嗎,我就是突然想親你。

    司危笑,一手輕輕掐住他的后脖頸,按到自己跟前:“行?!?/br>
    于是兩個人就又親了一會,花端端從走廊里經過,大驚,半晌后,伸進來一只手,摸索半天,關上了門。

    可見也是這個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下午時候,一條銀白色的魚圍著船只來回穿梭,像是在叩門一般,它口中藏有一封書信,是新鮫王所書。眠瓏并不愿意與修真界合作,只在問大荒身在何處,要接她回族群中。

    “為什么不合作呀?”紅翡問。

    “鮫人一族貌美,不單單會招陰海都的覬覦?!贝蠡牡?,“清江仙主應該清楚這一點?!?/br>
    早年妖邪叢生,天下大亂,修真界本身也是焦頭爛額,的確無法顧及鮫人一族的求助,如此天長日久,大梁子雖沒結下,但小梁子件件樁樁攢起來,也足以修出一座樓。余回語塞,那時他雖還未成為仙主,按理來說不應背鍋,可也確實沒法甩鍋,只能道:“新王若不愿聯手,也不必勉強?!?/br>
    “阿眠性格就是如此,不喜歡被任何人忽視,也不喜歡被任何人挾制?!贝蠡牡?,“不過清江仙主應當還是能見到她?!?/br>
    “在何處?”

    “就在此處?!?/br>
    大荒道:“送信的銀魚已經游了回來,阿眠是不會讓我流落在外的,所以她一定會跟隨銀魚前來?!?/br>
    金色的魚尾在海中一閃即逝,深藍色的長發與海水幾乎要融為一體。

    彭循站在甲板上,道:“大荒的傷勢實在太重了,沒有余力,倘若那位新任的鮫王愿意繼續替長愿醫治,說不定他的腦子很快就會好?!?/br>
    “但愿?!彼螁枌Υ饲笾坏?,他這兩天每每都要繞著長愿的缸走,生怕又被灌一耳朵對“漁陽宋公子”的傾慕之情,總覺得自己像個感情騙子。彭循手一攤:“看吧,被不喜歡的人惦記,就是這種感覺?!?/br>
    宋問琢磨了半天:“我怎么覺得你這話含沙射影?”

    彭循攬住他的肩膀:“我這是在勸你及時迷途知返,看到瞻明仙主是怎么對花端端的了嗎?連杜老板娘那頭的人今晨都跑來好奇打問了,說我們船上為何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人,三不五時就往海里跳,是不是做生意虧了要自殺?!?/br>
    宋問:“……”

    花端端:撲通,咕嘟咕嘟,噸噸噸。

    鳳懷月滿船追著司危打。

    第90章

    花端端像落湯雞一樣坐在甲板上曬太陽, 鳳懷月也搬了把椅子過來:“我已經替你教訓過他了!”

    花端端糾正:“那不叫教訓,叫打情罵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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