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聽聞驚風 第45節
惡靈盼著能得這筆好處,他眼見站在高處的隕先生已經面露不悅,生怕紅繭會被扔入海中,趕忙踢了一腳藤蔓,那藤蔓也就猶豫著將紅繭放了下來。惡靈們趕緊一擁而上,抬著紅繭送入客房,鬼船再度緩緩沉入海底,海面白浪翻涌,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 船身微微晃動著,使得床上紅繭也跟著左搖右晃。鳳懷月跟隨司危一道進入這處船艙,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只是輕輕一劃,紅繭便“砰”一聲炸開,從中噴涌出如紛紛雪片一般的靈符,差點塞滿整間房。 可見為了能讓瞻明仙主省一些力氣,越山仙主與清江仙主,也是實打實煞費了一番苦心的。 司危雙目微閉,掌心向上,那些靈符在他的cao縱下,霎時金光四射!鳳懷月被晃得眼前一虛,還未來得及再睜開,就聽耳邊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 “這是什么東西!” “中計了!” “是仙督府!” 靈符似利箭道道飛出,先是盤旋于海,而后便“啪啪”附于船身!隨著司危雙臂緩緩上抬,整艘船也被迫緩緩浮出海面,天空中,仙督府弟子早已排好陣法,手握長劍,嚴陣以待。 惡靈慌亂地沖進船艙,卻不見隕先生!這一切變故都是在紅繭上船后發生的,于是他們又奔向夏仁的船艙,撞開門,迎面而來一把長劍。 因為價值三十玉幣的大鐵劍此時已經斷為兩截,所以鳳懷月正握著的是司危的劍。惡靈應聲倒地,鳳懷月轉身道:“我發現你這把劍,用著要比我那把更加順手?!?/br> 司危:“怎么,你好像還覺得很意外?” 鳳懷月:“……”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更多的惡靈已經發現了船艙里的古怪,他們紛紛四肢著地地狂奔過來。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仙督府弟子手中的繩索也帶著鐵鉤,代替符咒從四面八方將鬼船固定在了空中! 司危冷哼:“不自量力!” 眼前血霧如雨,鳳懷月嚷嚷道:“不是說好不親自打架的嗎?” 司危臭著臉:“看他們不順眼?!?/br> 簡直沒法說。鳳懷月力大無窮,扯著他的衣袖,將人強行拽出了鬼船。 “阿鸞!”余回御劍而來,接應住他二人,“這里交給我,你快去府中看看?!?/br> 鳳懷月一愣:“府里出了什么事?” 余回道:“你兒子瘋了?!?/br> 一束火把扔過天,光芒轉瞬即逝,鳳懷月敏銳地注意到,余回的一股頭發似乎被燎得有些卷。 再不回去,可能整座仙督府都要遭!鳳懷月來不及細問,拉上司危就往回趕,氣喘吁吁進了家門,還沒開口問,迎面就飛來一張煙熏火燎的《白毛圖》! 彭流:“進去!” 綿延山野間,兩位仙尊正在以靈力控制著眼前“砰砰”亂跳的巨大煉丹爐,爐身膨脹,顯露出道道紅紋,顯然也堅持不了太久,又要炸。天璣仙尊氣喘吁吁道:“這……這要如何是好?” 瑤光仙尊也無計可施,只能提出,實在制不住,你我就快點跑,免得再被燎走一半胡子。 天璣仙尊:“那還等什么?”你看看這情形,像是能制住的樣子嗎? 瑤光仙尊:“一,二——” “小白!”第三個數字還沒來得及數出口,遠處就傳來一聲哨子精的叫嚷。 煉丹爐“砰”一聲,乖乖杵在地上。 “小白?!兵P懷月一頭鉆進《白毛圖》中,他提心吊膽一路,生怕壽桃仙尊與壽面仙尊會變成黑臉仙尊與禿頭仙尊,現在一看,幸好幸好,一個很白,另一個頭發也不缺。 煉丹爐里的火也不算大。鳳懷月趴在爐壁上使勁往里看,一片火紅中正蹲著一點瑩白,小小的,弱弱的,有氣無力,于是擔心地轉過頭:“它沒事吧,怎么看著似乎快熄了?” 司危聞言立刻不悅,質問道:“你們對我兒子做了什么?” 第58章 兩位煙熏火燎的老仙尊萬般震驚, 這種話你究竟是怎么好意思問出口的?而鳳懷月關注的重點則比較不同,怎么就認定是兒子了,我一直在把它當成女兒養。 已經過了三百余年,這兩人一個顛倒黑白, 一個不著四六的毛病是半分沒見改, 甚至還很變本加厲,瑤光仙尊沒找到一句自己愛聽的, 于是命令兩人好好繼續守著煉丹爐。鳳懷月對照顧漂亮女兒這件事, 是沒什么意見的, 待兩位仙尊離開后,他便又趴在煉丹爐的縫隙處往里看, 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出來?” 司危:“兒子?!?/br> 鳳懷月:“女兒!” 司危聽而不聞,依舊想要兒子,因為兒子可以隨便亂扔,看不順眼時, 還能打包送往金蟾城, 或者魯班城,或者別的什么城。 距離小白煉出火魂尚需很長一段時日, 鳳懷月懶得與他爭這個, 只專心致志地守著爐子。與小白一同被投入煉丹爐的,還有許多珍貴的靈草與靈石, 司危道:“早知如此,你我就該晚點進來, 讓它再多吃兩天昆侖山的白食?!?/br> “瑤光仙尊怎么會突然用這么多好東西替我煉制靈火?” 司危答:“反正老頭閑著也是閑著。我猜他起初只是看靈焰剔透可愛, 想著用手頭閑置的靈草隨意喂喂, 結果萬沒想到它如此能吃, 所以只能十個八個地換大爐子?!?/br> 小白屁股一扭, 把自己整個埋進火堆。 鳳懷月趴在門上緊急安慰,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我們能吃一點怎么啦,能吃是福! 兩人就這么在畫卷中守了兩天一夜,直到傍晚時分,小白方才破爐而出。鳳懷月剛一將它接到掌心,立刻便覺察出了不同——在那顆小小的焰心里,像是已經蘊滿了風雨雷暴,稍微觸碰一下,指尖就會傳來一陣微麻觸感。 鳳懷月當機立斷,將來你再去昆侖山給它多訛一點。 司危屈起手指,賞了正在閃爍跳躍的兒子一個腦瓜崩。 而在《白毛圖》外,魯班城也好,三千市也好,或者是仙督府與彭府,都還亂得很。 鬼船已經被道道金光鎖在了碼頭,仙督府的弟子正在逐名登記乘客,再將他們分批關押。岸邊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一邊又有些擔心,畢竟一下抓了這么大的一船人,陰海都那頭會作何反應暫且不論,光是在修真界中,因這些人而牽扯出的關系網,只怕就已經大得不敢想。 “往后估計難有消停日子?!?/br> “一直拖著,難道就會有消停日子了嗎?要我說,早就該這么快刀斬亂麻?!?/br> “聽說三千市里的商戶最近也關了一半?!?/br> 有跑了的,有被抓的,還有被同伙滅口的。雪海山莊自不必說,還有與雪海山莊關系密切的邱府,與邱府關系密切的歐府,當日歡宴中那做東少女的家里也沒被漏下,這么順著線一嘟嚕拎起來,三千市中的商鋪別說關一半,就算關個八成,也稱不上是奇事。 而在這場行動中,彭循與宋問都是功不可沒。鳳懷月找了一圈沒見著人,便問他們兩個去了何處。彭流回答:“出息大了,都正在為姑娘愁眉苦臉?!?/br> 鳳懷月耳朵豎起來,這種好事情,怎么能不告訴我?快說說。 結果聽了半天,兩位少俠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種為情所困。彭循的愁眉苦臉,是因為即便他已經將雪海山莊掘地三尺,也沒能找到紅翡,每每想起那未被及時救下的干尸少女,心里總不是滋味得很。而宋問的愁眉苦臉,是因為邱蓮,他被舅舅強行安排照顧小姑娘,這原也沒什么,但問題是邱蓮并不需要被照顧,只想見她自己的弟弟。 鳳懷月:“……” 對不住,真忘了。 兩人一回彭府就被兜進了《白毛圖》,后來又顧著煉制小白,完全忘了在司危的結界中,還關著那名鵪鶉一樣的怯懦少年。他問:“怎么不差人進來說一聲?” 宋問心里苦,他確實想過進《白毛圖》,結果反被舅舅懷疑動機不單純,以為這倒霉大外甥還在覬覦美人,于是怒罵一頓,當場趕走。 鳳懷月:“這就放,這就放?!?/br> 他找來司危,讓趕緊把少年放出來。結界消散,邱環立刻“哇”一口吐出鮮血,臉朝下趴在地上,明顯被憋得不輕。宋問倒吸一口冷氣,扛著人就往醫館跑,鳳懷月也震驚道:“怎么關一關都會吐血?” “天生體弱,修為低微?!彼疚5?,“與他jiejie相比,差得不止一星半點?!?/br> “所以邱蓮才那般疼他?!兵P懷月道,“只是不知道他這病歪歪的身體,往后能不能扛住家破人亡的慘劇?!?/br> “扛得住扛不住,都是他的命?!彼疚e人家事并無興趣,他握住鳳懷月的手腕一試,道,“自己都病歪歪的,倒是關心起旁人來?!?/br> 鳳懷月道:“我這叫債多不愁?!?/br> 腦子有毒,魂魄不全,靈骨還是臨時找來的青竹,一個比一個嚴重,而且都是一時半刻治不好的毛病,要是天天傷春悲秋唏噓這個,那我還如何能逍遙快活?倒不如看開一點,該吃吃,該睡睡,船到橋頭自然直。 至于為什么“自然”就會直,鳳懷月心知肚明,那當然是因為有司危,畢竟先前自己獨身一人來魯班城時,日子過得就遠不如現在灑脫,至少會拿起算盤仔細打一打,看什么時候才能攢夠買藥錢。 “在想什么?”司危拍他的腦袋。 “沒什么?!兵P懷月低頭躲開,并且在第二天時,專門抽空去了趟阿金家。 院中依舊坐著一群粉雕玉琢的小孩,鳳懷月看了一圈,覺得還是女兒好。阿金從屋里跑出來,見到他,也是高興萬分,趕忙關上院門,又從屋中找出最好的茶,張羅著讓媳婦去做飯。 “不必忙了!”鳳懷月拉住他,“我來,是有事相求?!?/br> “仙師哪里用得著‘求’,只管吩咐?!卑⒔疬B連擺手,“我這新找的好營生,還是托了清江仙主的福?!?/br> “我想買一塊蓋尤山的馬皮,最好的那種?!兵P懷月往他手里塞了個錢袋,“但我只有十萬出頭的玉幣,能買到嗎?” “能,能,十萬玉幣買馬皮,哪里有買不到的?!卑⒔饾M口答應,“我有個朋友,就是做皮料生意的,蓋尤山最好的馬皮,也不過兩萬玉幣一張?!?/br> 鳳懷月一呆:“不是二十萬嗎?” 阿金比他更呆:“怎么可能?兩萬玉幣已經貴得很離譜了,最早的時候,只要幾百金?!?/br> 鳳懷月無語萬分:“……你說他怎么又騙我?”幸虧沒親。 阿金沒聽明白,誰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騙仙師你?騙什么了? 鳳懷月覺得這件事它不是很好說,就只“咳咳”敷衍過去,好在阿金也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他辦事麻利,當下出門,不到半個時辰,就帶回了十幾張馬皮讓鳳懷月挑。 “城中最近人人都在瘋傳,說幾位仙主要出海,還有修真界諸多世家,也要派出弟子參與圍剿陰海都的行動?!卑⒔饐?,“是真的嗎?” “不好說,我還沒有來得及細問?!兵P懷月抽出一張馬皮,“就這張吧,我要做一副手套,還得找個好裁縫?!?/br> 阿金笑道:“哪里用找,我媳婦就是裁縫,仙師可別看不上她,手藝不比仙工坊里的老師傅差,是要替自己做手套嗎?” 鳳懷月從袖中掏出來一只大手套:“就按這個尺寸!” …… 彭府。 宋問剛一推門,就見大美人正迎面走來,皎皎飄飄,于是當場又要提筆寫詩,結果鳳懷月并不想聽,問他道:“邱家姐弟如何了?” “邱環的內傷不算輕?!彼螁柕?,“不過經過醫館大夫的診治,眼下已經見好,昏昏沉沉睡著,暫時由他的jiejie照顧,對了,邱蓮還同我說,她想去看看獄中的歐玨?!?/br> “那她也沒有看起來那么算計與薄情?!兵P懷月坐在石凳上,宋問立刻又扛著石墩子挪過來,堅決不放過任何一次貼近的機會。鳳懷月腦瓜子嗡嗡響,深刻反思,當年的自己為何要跑去參加那場百日宴,不參加,不就什么事都沒有? 他提議,不如你再發展一點別的愛好。 宋問不肯,在他看來,美人就是世間一等一的好。 鳳懷月強烈拒絕:“不不不,其實也沒有那么好,況且我自己的爛攤子都還沒有收拾完,與你當真不合適?!?/br> 他這邊焦頭爛額地將大外甥轟走,轉身就見司危正似笑非笑,靠在樹下看著自己,于是問他:“你剛剛去哪兒了?” 司危伸手一指,那是兩位老仙尊的住處。他一大中午就被叫過去,盤問半天,無非又是些“為何會受重傷”的陳芝麻爛谷子,直聽得滿心不耐煩,差點當場睡過去,好不容易才脫身。 “你這樣,的確不好去陰海都?!兵P懷月將手帕拍到他懷中,“擦擦吧,滿頭虛汗?!?/br> 司??梢越邮茏约簼M頭汗,但不可以接受自己滿頭虛汗,因為男人必不能虛。 鳳懷月道:“沒事,你可以適當地虛一下,反正現在也用不到?!?/br> 司危下巴架在他肩頭:“說不定重溫舊夢一下,你就能想起前塵舊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