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后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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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期只是冷笑:“是啊,若只是混跡市井,惶惶不可終日的蕭直,自然是沒辦法的?!?/br> “可若是做了十幾年皇帝,將天下掌控于手中,玩弄人心、權術輕而易舉的蕭直,能夠做到?!?/br> 她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蕭直卻仍舊面色淡然,甚至很有閑心的喝了一口茶。 “阿鳶,聽說你落水后夢魘不止,難道是夢中夢見我做了皇帝,這話你在我這里說說也就算了,可莫要出去說,謝大將軍位高權重,被有心之人聽了去,傳到陛下耳中,難免要多想?!?/br> 真會裝象,謝期懶得再跟他虛與委蛇,試探來試探去。 “你裝的很好,甚至連再太平山中,我要殺你,你都假裝沒有察覺無動于衷,可惜,你還是露出了馬腳?!?/br> 蕭直做出愿聞其詳的樣子。 “你是如何知曉王家三姑娘閨名為若君?女子乳名只有家中最親近的父兄和婚后的夫君知曉,未出嫁前,各家姑娘都以排序稱呼,王家家風如此森嚴,殿下假裝不知她乳名是窈娘,可外人稱呼她都只是王三娘,你是如何知道我說的王若君,便是她?” “你說你混跡市井,我卻問你,一個被世家都不待見,此前都沒姓名的輔國將軍,居然知道王三姑娘的閨名?” 謝期的閨中密友鄭元娘,大名可不叫元娘,而是單名一個陵字,為何叫元娘,是因為她在家中排序為長,謝期已經習慣叫她元娘,而因她是庶出不大得鄭家主君寵愛,所以沒有愛稱乳名。 而謝期的名諱,除了公孫家那種與謝家走的近的世交,外男也是不知的,她在家中是長女,旁人稱呼一聲大姑娘或者元娘,也是可以的。 蕭直明顯怔住,手里的茶都忘了喝。 他深深的望著她,一改那淡然平靜的面孔,眸中的柔情與愛意,幾乎都要漫出來了。 “我竟不知,我的阿鳶,居然變得如此聰慧?!?/br> 他的語氣竟然與有榮焉,他居然沒有惱羞成怒,更沒有想要殺人滅口,明明她已經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謝期百思不得其解,她重生了,知道他是如何上位的,這輩子定是與他不死不休,可他居然一點都不害怕,不想要將她滅口? 枉費她布了這么一個局。 “明哥哥身邊那個表姐的事,也是你做的吧?!?/br> “墨松汁,呵,就如云州珍珠一般,此物在西京價不便宜,在原產地寧州卻是平價貨,我記得,你生母,戾太子之側妃張氏,就是寧州人!” 蕭直皺眉,卻不是反駁她說他生母的話:“明如槐又算什么,也配你叫哥哥?” “阿鳶,你這樣親昵叫他,我會不高興?!?/br> 她管他去死! “我不過是叫人挑唆那女人幾句,她便起了心思,明如槐的那個娘也是拎不清的,說到底,還是因為明如槐自己過于優柔寡斷,才傷了你的心?!?/br> 她并沒有覺得傷心,注視著他:“所以,你承認了,你有上輩子的記憶?!?/br> “你三番四次阻我的事,又上門提親,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裝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接近我,倒是裝的像!” 蕭直一聲長嘆,這聲嘆息太過復雜,也太過溫柔,包含了不忍、無奈、包容,謝期很懷疑自己的耳朵,她甚至聽出了淡淡的寵溺,錯覺吧。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正大光明,將你娶回家,與你日日夜夜朝夕相對?!?/br> “你說這話真是不要臉,娶我?是為了我謝嫁的兵權吧,為了輔助你登上那個位子,你還真是滿心算計,無所不用其極,可惜這輩子我還有謝家都不可能上你的當,做你蕭直的踏腳石,用我謝家滿門鮮血鋪就你的青云路嗎?” 謝期越說越恨,恨不得直接殺了蕭直,讓他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興風作浪。 欺身上前,揪住了他的領子,此時的她可不是前世那個后宮被磋磨多年,身體柔弱的貴妃,她現在都能把年長幾歲的公孫遺壓在地上揍。 這樣拎著他的衣領起來,跟直接掐他脖子也只有一線之隔。 蕭直漆黑的眸子,卻像是兩泓深潭,表面古井無波,在最深處涌動肆虐著看不見的旋渦。 他身上那股皇帝威儀并未消減,只是莫名的以前是鋒芒畢露,此刻卻刻意收斂。 謝期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她已經不是前世的她,不是他的妾妃,家人更沒有受制于他,她根本,就不必怕他。 “你誤會我了,阿鳶,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你,只有你?!?/br> “重活一回你還不肯放過我,還想磋磨我,羞辱我,算計我?” 蕭直無奈,漆黑的眸中,染上一抹沉痛。 他握住她的手,以她沒法反抗的力道,放在唇邊親了親:“阿鳶,我只是,想要愛你?!?/br> 第53章 我愛你 “我愛你, 想要娶你,明媒正娶,讓你重新做我的妻子?!?/br> 他說愛她?真是荒唐, 可笑。 謝期承認, 前世他可能是對她有些不一樣, 同樣都是被利用, 她至少還活著, 下場比孫芍王若君,要好上不少,在外人眼中, 明明父親畏罪自戕,身為罪臣之女, 懷了皇嗣,封了皇貴妃, 已經是無上的榮寵。 可這些就是愛她? 嗤笑出聲,毫不客氣甩開他的手, 拽著他的衣領,幾乎要陷進rou中,勒出一道紅痕:“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呢?!?/br> “愛我?” 謝期的面容說不出的諷刺:“你明明對我爹許了以后位待之,我爹歡天喜地的送我入宮,結果進了宮里只是區區一個貴嬪, 你使計策, 在朝堂之上說什么故劍情深,暗地里唆使清流一派為你助長聲勢, 迫使我爹不得不接受你封周慧荑為后, 你蕭直也配與漢宣帝比,周慧荑也配跟許皇后放在一起相提并論?” “我堂堂五姓大族出身, 大元帥嫡女,只能屈居貴妃之位,這些不過是你和我爹博弈的結果,爹爹輸了,我認這個果?!?/br> “可自我入宮后,你是如何待我的?” “周慧荑與我爭寵,她是皇后我是貴妃,禮法上我就不得不聽從她的,她羞辱我,用宮規束縛我,懲罰我,這些你心知肚明,卻假裝看不見?!?/br> “你給我喝了多少碗的避子湯?蕭直,你自己都沒算過嗎?那些涼藥一碗接一碗的喝下去,我一到癸水,便疼痛欲死,你看不見。既然防備我,防備謝家,為何還要屈尊自己皇帝之軀來臨幸我???每次你來昭陽殿,我面對你那張臉,就難受至極,跟你這種人行周公之禮,讓我惡心!” 蕭直淡定的假面具,終于被戳破,然而他也不是惱羞成怒,此時的反應,卻有些出乎謝期的意料。 他好像很難過,就那么哀傷的看著她,那種心酸和難過,透骨的疼痛,悔恨至極的眼神,讓謝期也不由得抖了手。 “對不起,我很后悔,對不起?!?/br> 謝期何曾看過到,要不就是偽裝溫柔,要不就是滿心陰謀詭計的,從不對別人敞開心扉,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讓別人摸不到喜好,陰晴不定的,才是蕭直。 她仿佛揭開了層層面紗,看到他隱藏的真實一角,而這層掩蓋真相的殼,是他自己主動擊碎,對她顯露的。 要看到他的真實,可能要付出的代價,不是她所能承受得起。 謝期隱隱察覺到不妥,下意識想要后退,逃跑,但卻不愿服輸,都重活一回,他都不是皇帝,憑什么還要怕他。 憑什么還要受制于他? “后悔?”謝期越發不齒:“你殺了我爹,殺了我二叔一家,你兒子是害死我侄兒的罪魁禍首,連我兩個哥哥,一心效忠大梁,卻被你當做棋子,輕而易舉的丟棄了?!?/br> “蕭直,我與你之間哪里有愛,只有血海深仇,我恨不得直接殺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rou,讓你血債血償?!?/br> 她大哥和弟弟沒有死,他派人去尋了,他們也爭氣立了戰功,他做了補償,謝家一門雙公羨煞旁人,可解釋的話說不出口。 縱然她大哥弟弟沒死,別的事就跟他全然沒關系? 蕭直自認狠毒,卻從不推卸責任。 他仿佛松了一口氣,眼中的寬和已然到了謝期不能理解的境地:“想要報仇嗎?也好,只要嫁給我,余生幾十年你都可以用來折磨我,你不想嗎?” “哈哈,真是笑話,同我的仇人成婚,你當我是傻子嗎?踩過一次坑上過一次當,還會再嫁給你被你磋磨?真是笑話……” 腰側被他一點,謝期感覺到全身酥麻,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你對我做了什么?” 只是點了麻筋,絕不會全身都沒了力氣。 蕭直順勢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雙臂抱得越來越緊,讓她喘不過氣來,蹭了蹭她的側臉,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多少年了呢,已經多少年,沒有真真正正的抱過她,感受活著的她。 這樣溫熱的體溫,呼出的熱氣在他頸邊,真好,是活著的謝期,能再度遇見真的太好了,能重活一世真的太好了。 時隔四十年,她死去的那三十年,痛不欲生的三十年,重生的十年,沒有一天他不在煎熬。 上輩子,他不肯將她的尸體送去皇陵,她的靈樞冰棺保存著身體,停靈在乾元殿十五年,最后連他們的孩子都看不下去。 太子與靖王跪在乾元殿外,求他放過他們的母后,讓她安息。 可她安息了,他又要怎么辦,他已然身處地獄,悔恨與失去最愛之人的痛楚,日日折磨著他。 他就坐在她的靈樞旁,看著那張被冰凍,不曾改變的臉,任由愛意與思念一日日的瘋長,任由悔恨吞噬了他。 他成了一只失去愛人的孤雁,卻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 老天垂憐,這一世,讓她還活著,一切仇怨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單純?!?/br> “那些吃食你沒動,可下藥的地方又哪里單單只是在食物上,不妨事的,只是一點讓你沒力氣的熏香,不會對你身體有礙?!?/br> “阿鳶,讓我抱抱,這么多年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br> “別怕,我只是抱抱你,不會對你做別的,我什么都不會做的,就只是想抱抱你?!?/br> 最開始,他只是難過,她的離去太突然了,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滿腔對他的恨。 她也許死在了他最愛她的時候,但這點愛,蕭直覺得天性涼薄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憐惜的自己來說,也就是當下會難受,時間久了,這點痛也就淡了。 他從小記憶里就很驚人,過目便能成誦,天賦異稟的他在皇叔死后,繼承大統的皇帝舍他其誰? 然而他卻開始恨自己,因為不能忘卻。 謝期人死了,她的臉卻越發在腦海中清晰起來,甚至連他們第一次白云觀的見面,她驕傲的像個小孔雀的樣子,她入宮為妃,分明害怕卻強裝鎮定的樣子,每一個微笑的表情,他居然都能想起,記得那么深刻。 曾經他縱容周慧荑傷她,害她,用宮規罰她,她倔強時,難過時,痛哭時,到最后人已麻木,心如死灰時,他都想了起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他的年紀更加成熟,他開始明白自己對謝期的愛,他是愛她的,卻明白的太晚太晚。 愛意卻沒有隨著人的離去消減,反而日漸增長,他明明白白看著自己淪陷,陷入對一個死去之人的愛意中。 用了十年,他才清楚,當他第一眼見到那個驕傲明媚,像是玫瑰花一樣的女孩兒時,他就已經淪陷,愛上了她。 因為立場相對,因為權力交鋒,愛意一直壓在心底,直到人死后,才爆發出來。 縱然他是帝王,面對生死依然如此無力,縱然他富有四海,也救不回自己的愛人。 謝期被壓在地上,滿臉困惑,曾經十多年的夫妻,并不是沒有親密過,坦誠相見的時候有的是。 現在被他如此抱著,以占有欲這么強的姿勢,謝期也只是心理上的不自在,身體因為酥軟也沒做過多抵抗,甚至習慣性的攤開手臂,免得硌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