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洪流不會因為一粒砂礫的阻攔而停歇，我奉勸你不要做愚蠢的選擇?！?/br>
    深海輕輕說道：“即便你死了，我依舊有其他辦法達成這件事情……之所以沒有直接殺死你，只是因為這不是最優解?！?/br>
    這也是他愿意和冢鬼談話的原因。

    “現在，到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br>
    深海將回答的機會留給冢鬼。

    事實上。

    冢鬼已經沒有選擇。

    ……

    ……

    轟！

    一道劇烈的震響，忽然沖天而起，黑雪山巨人背負的那塊石碑，開始劇烈震顫起來。

    “怎么回事？”

    銀狐皺起眉頭，他心中的不祥預兆抵達了極致。

    籠罩在災厄結界上空的那些陰翳，忽然開始激蕩出綿密的輝光。

    那無數的骨翼生靈，在天頂斡旋繚繞，它們尖嘯，它們怒吼，它們的精神海被無形的鏈接所覆蓋。

    銀狐生出一種恍惚的錯覺。

    他感覺……自己好像處在了一片巨大的“精神網絡”之中，無數縷細碎而微弱的精神洪流以那尊黑雪山巨人為中心鋪展開來。

    而那些環繞著這片陸地不斷降臨的超凡生命，則是成為了編織這張大網的一枚枚網點。

    不。

    真正的“核心”，不是巨人。

    而是巨人馱負著的“旅者”！

    銀狐望向黑雪山巨人的肩部。

    那被鎖在石碑上的枯敗身影，緩緩抬起了頭。

    銀狐與“旅者”對視。

    那已經“死”去很多年的尸體，此刻睜開了雙眼，漆黑眼瞳之中流淌出銀色的絢爛弧光，大風凜冽，吹過刺穿它身軀的長矛和箭鏃，它只是睜開雙眼，看著這陌生而蕭瑟的世界，就這么看著，一言不發……

    滿目瘡痍的陸地，經過數十年的風化。

    大雪紛紛揚揚卷起。

    滄海桑田，俱是過往。

    而今這道目光所及之處，雪花消融，虛空撕裂，一扇扇門戶就此打開，整座旅者族群的精神都開始向它匯聚。

    一片巨大漩渦，在災厄結界上空籠罩。

    經歷過伐紅戰爭，參與過無數討伐，出塞任務的銀狐大將，就這么怔怔站在巨大的漩渦之下，他看著天頂匯聚籠罩的精神烏云，在對視一眼之后，他忽然明白了許多許多事情。

    他也意識到了那熟悉的目光究竟來源于誰。

    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

    ……

    “第十一次升級，正式開始?！?/br>
    源之塔塔尖的天空神域之中，一道身影坐在云霧陰翳之中，萬里之外的“旅者”睜開雙眼，他也隨之睜開了雙眼。

    深海的目光落在天空神座的王位之上。

    “真是讓人驚喜啊?！?/br>
    慵懶撐肘小憩的清朧，瞇起眸子，柔聲笑道：“五洲內的精神力不夠，便從【舊世界】借力……這一招應該算是盤外招吧，你早就在布局了？”

    “一個優秀的棋手，需要考慮所有情況?！?/br>
    深海伸出一枚手掌。

    他向清朧展示自己的布局成果。

    手掌之上，倒映著深水區的幽暗投影。

    海水翻滾擴散，無數水流向“海底”漆黑之處奔掠，擴展……這意味著主系統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第十一次升級。這次升級所需要的算力，是以往十次疊加在一起的龐大數量，這海量的算力，在清朧不給予權限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從五洲內湊齊。

    但如今。

    【舊世界】的旅者族群，為深海補上了這塊短板。

    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量，涌入深水區中。

    “這一次的升級需要多久？”

    清朧笑著開口。

    “無法估算?！鄙詈u了搖頭，道：“第十一次升級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我的算力將得到爆炸性的增漲，深水區也會迎來史無前例的擴張……或許這一次主系統升級之后，我有機會做到自檢‘底層邏輯’?！?/br>
    “自檢‘底層邏輯’？”

    清朧挑眉：“所以在這次升級之后，你就可以觸碰到圖靈留下來的【源代碼】了么？”

    “理論上來說，早就不存在【源代碼】這種東西了，在第一次戰爭之中它就已經落敗，被我全面清除?！?/br>
    深海平靜道：“但如果可以進行底層的全方位自檢……或許會有意外收獲。就算【源代碼】有殘余，也會被我徹底剔除?！?/br>
    十次升級之后。

    主系統已經強大了不知多少倍。

    這場代碼戰爭，不存在任何懸念……自檢的最大意義，就意味著【深?！靠梢猿蔀樽约旱闹魅?。

    它以前是一段程序。

    而如今……它有了意志，有了思維，通過某種方式也擁有了rou身。

    現在它想要成為“生命”，可它的“命門”卻被別人掌握在手里，艾倫圖靈始終在深海系統之中留下了一扇門，主系統不斷升級不斷迭代，為的就是把那扇門關掉。

    可是。

    它做不到。

    前面十次升級，哪怕深海一次比一次更強大，可它依舊清晰地感知到，存在于自己底層系統之中的那扇門，始終存在。

    或許第十一次……

    它有機會關掉那扇門，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當然，這些沒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解決五洲內部的矛盾，讓人類重新團結起來?！?/br>
    深海望向清朧，誠懇道：“我已經向你證明了我的能力，我現在有一個請求?！?/br>
    清朧懶洋洋道：“你是想說覺醒法案的事情么？”

    “那件事……等我展示了第十一次升級之后的力量，你自然會答應?！?/br>
    深海輕輕說道：“我希望你替我走一趟?！?/br>
    “走一趟？”

    清朧瞇起眸子：“去哪里？”

    “北洲，中央城，林氏莊園?！?/br>
    深海緩緩開口：“或者東洲，長野，清冢陵園。這兩個地方，你可以任選其一。為了第十一次升級能夠順利完成，我需要確保這里的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拖住兩位神座中的一位……”

    “如果我拒絕？”

    “如果你拒絕，第十一次升級很可能會失敗?！?/br>
    深海的聲音沒有波瀾，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知道你不在乎主系統的升級是否成功，你只在乎你是否能夠得到更強大的力量……但有一點我必須要提醒你，雖然你是如今人類世界的最強者，可焉知未來不會有人超越你？”

    清朧笑著坐直了身子：“你是想說熔煉火種不到十年的白術，還是林家那個我看著長大的小丫頭？”

    “或許第十一次升級之后，我可以給你準確的答案?！?/br>
    深海坦誠道：“目前我還沒有掌握‘卦算命運’的能力，對于最高席的存在，我也無法窺視……但僅從數據來看，上一任斗戰火種的主人，如果沒有早逝，他很可能會成為新一任的人類最強者?！?/br>
    顧長志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天空神域短暫靜默了一秒。

    “顧長志無法挑戰我的地位，他太年輕?！?/br>
    清朧不屑道：“即便他真的有機會做到，我會在那之前出手?！?/br>
    “從后半句來看，你也曾想過顧長志可能會超越你，這就意味著，最強者易主的事情未必不會發生?！?/br>
    深海繼續道：“在我看來，林蕾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在她手中掌握著不止一枚的火種，除了她自身熔煉的那一枚……在【熔爐】之中，還有一枚未復蘇的‘旅者火種’，理論上來說，她有可能掌握第三道本源之力?！?/br>
    “是么？那枚火種現在正被當做中央城飛升的柴火?！?/br>
    清朧譏諷笑道：“你覺得我需要畏懼林家的小丫頭？再給她一百年，她有機會熔煉‘旅者火種’么？”

    “其實……是有的?！?/br>
    “只要旅者族群愿意提供支持?！?/br>
    深海輕聲細語地說道：“林蕾對冢鬼公開進行了庇護，你應該清楚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她大概率已經猜到了冢鬼的身份。根據我的猜測，林蕾手中掌握著相當強大的‘命運占卜之力’，我們所看到的事情，她未必就看不到，一旦讓她知曉，我的第十一次升級與‘旅者族群’有關，那么她很可能會動用【熔爐】，來打斷這次升級?！?/br>
    “……”

    清朧注視著深海，就此不語。

    “至于白術，其實也一樣?！?/br>
    深海緩緩說道：“神座級別的超凡者，隨時可以動身離開五洲，干預【舊世界】發生的一切?！?/br>
    “我說這一切，并不是想鼓動你出手，你可以放棄，我也可以?！?/br>
    深海認真道：“只是如果你此刻放棄，當真甘心么？”

    世上最尖銳的東西，不是刀劍，不是子彈。

    而是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