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是騙不了人的。

    這木屋散發著坦蕩的光明氣息，并不讓他感到生厭，但那位大長老則是不同，看過去的第一眼，顧慎便發自內心感受到了對方藏在魂靈深處的“骯臟”……難道這傳說中的光明神座，真是一位坦蕩磊落的正義存在？

    又或者說，火種的力量太強大，在億萬熾光的聚攏下，誰都會顯得光明無暇。

    “你是五洲之中最有名的新生代，天賦異稟，潛力無限?！?/br>
    老者緩緩說道：“更何況……你還那么地備受爭議?！?/br>
    前幾年，只要顧慎所在的地方，必有一場浩蕩風雨。

    顧慎自嘲道：“可能是我天生命差，所以去到哪里都有麻煩?！?/br>
    他說完之后，便不再開口了。

    今日紅湖召見，是光明神座開口……顧慎很好奇，光明神座召見自己，究竟要說什么。

    總不能就是這樣的寒暄，客套？

    于是紅湖對面的二人，短暫陷入了寂靜之中。

    “六年前，賈唯刺死你的事情，我很抱歉?！?/br>
    老人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我本以為你是‘冥王’的后人，可現在來看……似乎是賈唯弄錯了。但是他已經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代價，所以我希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br>
    顧慎挑眉道：“從我殺了他的那一刻起，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br>
    老人道：“這件事情的確已經結束了。但我的意思是，你和賈唯的恩怨了結之后……與光明城的芥蒂，也應該取消?！?/br>
    顧慎不解。

    老人輕聲問道：“如果光明城想要和長野恢復友誼……你愿意從中推助么？”

    “……”

    顧慎實在詫異。

    他沒想到，這是從光明神座口中說出的話。

    五洲的兩大陣營剛剛落成，冰海事件之后，風暴教會加入了長野和中央城的聯盟。

    很顯然，如今是源之塔光明城對抗其他三大洲。

    “人類的命運是一個共同體，分化與割裂并沒有任何利益?！?/br>
    光明神座道：“在過往的那些年里，光明城和北洲，和東洲，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那些誤會和矛盾形成了日益繁重的芥蒂，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解決這些芥蒂，那么我如今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br>
    中央城和長野的“合流”，顧慎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很可惜，在六年前出了桑洲窟的事情……如果他這六年依舊“活著”，毫無疑問，兩洲的合流將會更加順利！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br>
    顧慎瞇起雙眼：“光明城想要修補和長野的關系？”

    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只是在顧慎的視角來看，這樣的一件事情被忽然提出，實在有些荒唐。

    兩大陣營在徹底分化之前，光明神座應該有無數機會，來阻止這種現象的發生。

    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偏偏今天……光明神座對自己說，想要推動光明城和長野的友誼。

    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光明城對長野的態度。

    以及光明神座的性格。

    “我的時間不多了?！?/br>
    光明神座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在最后的時間里，我希望看到‘動亂’的結束。如果芥蒂取消，那么五洲就會恢復到先前的穩定，至少不會因為陣營的分化，而產生大量的消耗……這種局面，對所有人都好?！?/br>
    “或許——”

    顧慎吐出這兩個字之后，沉默了很久。

    他緩緩續接道：“或許……你高看了我?！?/br>
    “我的作用并沒有那么重要。真正推助長野和中央城完成合流的人，是兩洲各區的年輕領袖?！?/br>
    “這件事情我只是起了一個頭。所有人都希望中央城和長野聯合起來，于是他們便聯合起來了?！?/br>
    顧慎微微抬起頭來。

    “這些人夜空中的璀璨群星，而我什么都不是?！?/br>
    在這沒有新日的夜晚。

    云天之上有數不清的星辰——

    但很可惜，因為此地是光明湖畔的緣故，落在顧慎身上的星光很是微弱，幾乎都被神座一人奪走。

    “在我看來，你的作用很重要?！?/br>
    光明神座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

    “因為有你的存在，‘合流’才能開展。太陽落幕之后，人們才會看到群星的輝光?！?/br>
    “我不明白，為什么你這么看重我？”

    顧慎搖頭，道：“如果光明城誠心想要修補關系，撤走那些布在暗處的‘暗子’，收回那些蟄淺多年的諜網……長野和中央城看見誠意，便自然會接受這份道歉?！?/br>
    光明神座笑了笑。

    “或許是因為，我看不穿你的緣故?！?/br>
    老人在光明之中緩緩坐直了身子，認真端詳著顧慎，道：“如果你‘活’地足夠久，看的東西足夠多，就會明白這種體會了……你的身上散發著不可窺伺的禁忌之力，或許這是北洲女皇，顧長志，白術，再加上冥王一起通力合作的結果？不管怎么樣，我認定你是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br>
    “棋子？”

    顧慎笑了，笑聲卻有些譏諷。

    “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我也一樣?！?/br>
    老者微笑說道：“顧慎，我不在乎你身上隱藏的那些秘密，只要你答應幫我推助‘五洲合流’，我就放你活著離開……怎么樣？”

    第三百五十三章 逃出光明城

    紅湖雖有萬千輝光籠罩，但在此刻忽然變得寒冷起來。

    顧慎望向躺在椅上的老者，笑著開口。

    “你不會是想殺我吧？”

    星夜的輝光無法與太陽相比，此刻坐在紅湖湖畔的老人，雖然已近暮年，雖然病入膏肓。

    但顧慎還是沒有一丁點勝算，把握。

    顧慎感受到了四周輝光溫度的變化，于是他此刻的笑意中，也夾雜了一些寒冷的意味。

    老人同樣笑著回復：“想過?！?/br>
    顧慎當然知道光明神座想過，只是他沒想到這位神座本尊會如此坦誠地回答這個問題。

    他神情有些復雜。

    “你這樣的不確定因子，成長速度又那么快……如果無法控制，不如就趁早毀滅?！崩先酥匦绿闪嘶厝?，懶洋洋道：“你如果是我，難道會留情么？”

    顧慎沉默了片刻。

    “今夜你殺不了我?！?/br>
    他望著躺椅上的老者，一字一句道：“今夜紅湖有很多人，光明城發生的事情，有千萬雙眼睛看著……女皇和白術先生，也在看著?！?/br>
    “說得很有道理……既然你知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何必那么緊張?！?/br>
    老者笑著開口道：“而且你剛剛怎么沒提那位冥王？難道你背后的靠山之中，沒有他嗎？”

    “我說了，我與他不熟，而且我和神殿一樣厭惡他?！?/br>
    顧慎聳了聳肩，努力讓自己鎮定。

    他的確很緊張，沒有人直面神座能夠做到不緊張。

    因為道理歸道理，規矩歸規矩——

    神座才是擬定規矩的人！

    如果光明神座真的當著千萬人對自己出手，那么今夜可能就會爆發神戰。

    但……神戰的事情，已和自己無關了。

    掀翻棋盤的那一刻，因為倒霉而損失的棋子，便永遠無法找回了。

    “好了，放輕松……原諒我剛剛的玩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br>
    光明神座垂眸笑了笑，“推助五洲合流這樣的事情，是對所有人都好的善事，你應該沒理由拒絕的，對吧？”

    顧慎瞇眼道：“如果對所有人都好，當然沒有人會拒絕?！?/br>
    “顧慎……”

    老人認真說道：“知道么？這些年有許多人都說你是第二個顧長志?！?/br>
    “我可沒辦法和顧長志先生相比?！?/br>
    顧慎平靜道：“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當不了‘太陽?！?/br>
    “在我眼中，你和顧長志是不一樣的兩種人，即便你當不了‘太陽’，也能散發出足夠長久足夠耀眼的輝光?！?/br>
    老人笑了：“我不需要你刻意去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破壞五洲合流?！?/br>
    顧慎陷入了沉默之中。

    許久之后。

    他抬起頭來：“抱歉，我無法給你任何的承諾。如果‘五洲合流’是對全人類都有益的，那么我當然不會破壞，而且還會高舉雙手同意，同時動用身邊的一切力量去推助……但如果你所要做的事情，違背了我的認知和意愿，即便你殺死我一千遍，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意志?！?/br>
    “真硬氣啊?！?/br>
    光明神座淡淡道：“這一點和當年的顧長志倒是很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