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顧慎委婉告訴了亞當，這座世界運轉需要源質，目前凈土內的源質無法支持頻繁施雨。

    從那天之后，亞當便開始了“曲線救苗”的漫長任務，他決定帶著那些低階魂靈，先把簌懸木四周的花圃栽滿，再收集凈土世界凍土之下的種子，挨個進行培育。

    畢竟有了充足的源質，才能讓“世界主人”進行降雨，日照之類的神跡cao作。

    “亞當進入凈土世界已經兩年多了，就算桑洲窟任務完成之后再無風波，你也不至于閉關這么久?！崩钋啻善届o道：“最重要的是……這兩年你一直坐在簌懸木下修行，沒和我說一丁點關于青穗的消息?！?/br>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啊?！?/br>
    顧慎聞言之后，低垂眉眼。

    他沒有選擇繼續隱瞞，而是坦白道：“現實世界那邊的確出事了，具體情況一言難盡，你只需要知道……我現在被埋在冰海深處，或許有好幾千米，或許有一萬米?！?/br>
    “冰海深處？”

    李青瓷一怔。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但這個消息還是有點荒謬。

    “你不用擔心，被埋在冰海的只有我一個人?！?/br>
    顧慎淡淡道：“桑洲窟的【曇曜】爆發，風暴教會使用權柄將孤島推入冰海，最后島嶼解體……嗯，情況大概就是這樣?！?/br>
    “？？？”

    李青瓷神情很是精彩，她猛地想起了什么，駭然問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被埋在冰海下面兩年了？”

    顧慎默默點頭。

    “從凈土之中誕生的源質，足夠我維持基礎生命活動……只要我的精神不出問題，這個狀態可以一直持續下去?！?/br>
    李青瓷匪夷所思看著顧慎，道：“你確定你不是死了，現在是死后的精神和我們這些‘亡者’待在一起？”

    “……”

    顧慎有些無奈。

    他長嘆道：“說實話，最近我的精神逐漸開始出現一些問題，你剛剛所說的那個想法，我自己先前也產生過類似的錯覺。不過現實世界之中的我，心臟還能跳動，雖然rou體機能開始衰弱，但我大概還是活著的……吧？”

    李青瓷聽出來了。

    最后那個字，便意味著，其實顧慎自己也不確定。

    說完這句話后，此刻顧慎留在簌懸木下的這一縷精神，產生了些許的恍惚，并不是疲倦，而是“麻木”。

    “不好……”

    李青瓷預感到了不妙。

    她深吸一口氣，連忙蹲下身子，用力搖晃顧慎的雙肩。

    萬物俱靜，萬事皆寂。

    這種狀態……其實與死了沒什么差別。

    “顧慎，能聽到我說話嗎？”

    看著恍惚的顧慎，李青瓷試圖繼續對話，但是對方已經沒什么反應了。

    “凈土還處于‘嚴冬’，這里正處于最接近死寂的狀態，就像此刻的你一樣?！?/br>
    她連忙開口，一邊低聲呼喊，一邊抬起手臂，她指向枝條結霜的簌懸木樹枝，大聲提醒道：“顧長志先生不是留給了你四季呼吸法嗎？你已經成功踏出逆向修行的那一步了……顧慎，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向死而生！”

    “轟隆隆……”

    第七百三十天的現實世界之中。

    深海洋流翻滾出沉悶的水泡之音。

    靠坐在長生石壁上那個枯槁如骷髏的身影，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顧慎的精神出現了紊亂，他依稀只記得李青瓷的那道吶喊，以及最后的四個字。

    向死而生。

    第二百一十九章 風暴回歸

    李青瓷眼前，那道盤膝垂坐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起來。

    她原本搭在顧慎肩頭之上的雙手，忽然穿過了這具身軀……凈土之中的一切本來就是虛幻的，但魂靈之間也有“實體”存在。

    “這？！”

    李青瓷詫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如果說顧慎的精神離開了凈土，那么這具軀殼應該就此消散，不復存在。

    可如果顧慎的意識停留，卻又不該是這個樣子。

    此刻坐在簌懸木下的顧慎，像是睡著了，這具魂靈軀殼變得介于虛擬與現實之中……背后的通天巨樹在此刻舒展枝葉，竟是向著他的頭頂匯聚，簌懸木仿佛具備了靈性，將顧慎的魂靈籠罩保護起來。

    與此同時。

    凈土世界的源質開始向著巨樹流動……

    所有魂靈都注意到了變化，凈土刮起了一陣大風，那些草葉和霜雪都順著風兒飄向了巨樹所在的方向。

    鐵五扛著鋤頭，洪衷叼著草根。

    亞當則是從花圃之中站起身子。

    幾人還在迷茫狀態，李青瓷嚴肅的聲音在他們耳旁響起。

    “從即刻起……凈土的生產速度要提高，我們需要更多的源質，在花圃草葉成型之前，大家就先不要休息了?！?/br>
    鐵五瞇起雙眼，困惑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神座大人出事了嗎？”

    他是最先進入凈土的人，也是最熟悉這座世界運轉規律的人。

    通常而言，顧慎對凈土的源質需求并不大。

    所以花圃栽培出來的這些源質，都是讓其自由溢散，反正最終都是回歸虛空……這一整座世界的虛空都是屬于顧慎的。

    而此刻，全世界的源質都在向簌懸木流淌！

    這其實是一種危險信號，因為花圃內草木生靈的成長本身就需要“源質”來提供養料，只汲取不返還，很有可能導致“涸澤而漁”！

    “不……一切正常?！?/br>
    李青瓷很快就給出了回應。

    她站在顧慎身前，原本還處于緊繃狀態，不知道源質流淌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

    很快，那株簌懸木垂落了一根枝葉來到她的面前，輕輕搖曳，這根枝條散發著柔和的輝光，并沒有被霜雪所覆蓋。

    李青瓷抬頭望向巨樹，枝葉微拂，顯然是示意自己握住。

    當她握住枝條的那一刻，便明白了。

    顧慎現在的精神處于流離狀態，而在他游離之前的最后一個意識，就是將凈土暫交李青瓷保管……這一根枝條，便相當于是掌管世界的權力，李青瓷握住枝條之后，整個人的身軀仿佛都變得輕盈起來，她可以看見那些流淌而來的源質，每一縷的紋路。

    “顧慎是聽到了我最后的喊話嗎？”

    李青瓷一陣恍惚，旋即立刻搖頭。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低聲傳音道：“我剛剛所說的那些很重要，諸位現在就開始行動吧?！?/br>
    如果說，顧慎此刻已經開始了呼吸法的逆向參悟，試圖將凈土季節從大寒之冬，往前推動一步，推到蕭瑟之秋，那么自己未必幫不上忙。

    如果說自己可以聯合鐵五等人，把凈土里的那些花兒成功養活，并且長出枝芽，或許也算是一種逆推成功？

    她知道，顧慎和凈土是相輔相成的！

    不管這有沒有用，推動凈土往秋季發展……便已是李青瓷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

    ……

    深海之中，一道身影緊閉雙眼，腦海之中有無數混亂念頭掠過，最終歸于虛無。

    顧慎的確聽到了李青瓷最后的喊話。

    向死而生四個字，深深烙入了他的心湖之中。

    如何向死而生？

    沒有人能給自己答案。

    但顧長志的經歷是一個很好的參照。

    二十年前，在順向參悟了前面十一卷呼吸法之后，顧長志先生選擇長眠陵園。

    所以……向死而生的答案其實很簡單。

    先死，后生。

    顧慎的精神在第七百天迎來了微妙的“寂滅”。

    因為凈土世界的一次偶然啟發，使得他進入了一種類似頓悟的思想境界之中，他的精神本來要進入紊亂狀態，但熾火與生俱來的強大穩定性，使得他的意識并沒有就此泯滅，最終一番博弈，他進入了“假死狀態”之中。

    此刻顧慎的“假死狀態”十分玄妙。他體內的熾火還在不斷產生，并且不斷轉化成為“生機之火”……

    生機之火所具備的特質，正好符合此刻顧慎的身體狀態。

    從寂滅，到復蘇！

    這個過程很緩慢，具體需要多久才能結束，無人知曉。

    這個過程最后指向的終點究竟是真正的“寂滅”，還是涅槃重生的“復蘇”，也無人可以給出答案。

    這是一場劫難。

    更是一場造化，機緣。

    冰海深底的無數暗流，翻涌滾動，磅礴潮汐推動著顧慎和長生石壁，向著漆黑幽邃的未知遠處飄蕩沉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