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了？”

    亞當睜開雙眼，已是一夜過去。

    他坐起身子，神色茫然地看著面前的陌生人。

    “我叫蔣度，中立者的地區負責人之一?！?/br>
    蔣度溫和道：“亞當先生，您還記得發生什么了嗎？”

    亞當揉著腦袋，嘶了一聲，他看著自己眼前的景象，只覺得視線恍恍惚惚，一片混沌，眼前是雕畫的木檐，潔白的石壁……

    只不過，視線很混亂。

    亞當四下摸索，他皺眉道：“我的‘眼’呢？”

    “在這里?！?/br>
    蔣度將床頭柜臺的營養液透明罐遞給亞當。

    里面一顆鮮活的眼珠子正在蹦跶。

    命運之眼是需要支付代價的……亞當一昏迷，這眼珠子就被卸了下來，裝在這瓶罐之中。

    “我被大翼雀叼走了……”

    亞當按上眼睛，感覺舒服了許多，他深吸一口氣，逐漸想起來發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喃喃道：“等等，我竟然沒死？”

    “那當然?！?/br>
    蔣度無奈笑道：“這叫什么話？說起來你運氣還挺好，一天就恢復意識了……現在身上還疼么？”

    說著，他用指尖戳了戳亞當胳膊。

    “嘶！”

    亞當痛得倒吸冷氣，“疼疼疼……”

    蔣度又戳了肋骨道：“那這邊呢？”

    亞當悲痛欲絕：“斷了斷了斷了……”

    “這么嚴重啊?！笔Y度摸了摸下巴，神色鄭重道：“那看來是時候送您離開了，您現在身體狀況很糟糕，不能在這繼續待下去了?！?/br>
    “什么，什么鬼？”

    亞當驚恐往后坐了一段：“送我離開，離開去哪？我還要去【曇曜】核心區進行調查的！”

    “離開桑洲窟?！?/br>
    蔣度認真說道：“小顧先生交代了，如果您傷得重，調查就只能擱淺了……”

    “不行不行！”

    亞當搖頭如撥浪鼓，一米九的壯漢，像是一個稚童。

    “我哪也不去，顧慎答應我要去核心區的……”

    “對了，獸潮結束了么，我要對采集的那些獸靈肌膚進行分解剖析！”

    亞當支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可是身軀內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一陣齜牙咧嘴。

    “還站得起來么？”

    便在此時，一道平靜冷清的聲音，在宅院外響起。

    亞當怔了一怔。

    披著黑衣的顧慎，站在府邸門外，他平靜地與亞當對視……后者習慣性閉上了那只“命運之眼”，不敢直視顧慎。

    “如果要下床的話，很難?！?/br>
    氣息萎靡的亞當，擠出難看的慘淡笑容，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此刻咧嘴笑道：“但是如果要上山的話，沒什么問題，給我準備一根拐杖就行?！?/br>
    “……”

    顧慎沉默了數秒。

    他靜靜看著這個渾身是傷的金發男人。

    短暫的靜默之后——

    “那準備準備，待會就出發吧?！?/br>
    顧慎開口了，并且向蔣度投了一個準備去吧的眼神，后者心領神會，無奈一嘆，沒有多說什么，即刻動身去府邸外面，找一根合適的登山杖。

    第一百九十四章 殺狗

    東窟邊界，大霧彌漫。

    雨絲自天頂垂簾而下，從【曇曜】山口噴吐而出的灰塵已經濃郁到了化散不開的程度。

    白衣白袖，牽著黑衫顧小滿，走在大雨與灰霧之中。

    顧小滿冷靜懂事地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孩子。

    她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此刻入眼所見，皆是灰暗，沒有光明。

    “就快到了?！?/br>
    白袖聲音有些沙啞。

    他知道這個女孩此刻在想什么。

    關于顧小滿的想法，他能猜到，也能感同身受。

    但那些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很難出口……到了這種時候，安慰的話，便顯得十分虛偽。

    于是白袖索性一路上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走著。

    “謝謝你……”

    沒想到，小滿忽然開口了。

    “謝我？”白袖愣了一下。

    “白袖師父，謝謝你給我的雷珠，還有那些教誨?！?/br>
    黑衫女孩舉起手腕，揚了揚那枚蘊含正統雷力的封印寶珠，然后露出了一個燦爛無邪的笑容：“雖然你不喜歡說話，但我知道，你是真情實意的為我好?！?/br>
    “……”

    白袖眼神閃動，有慚愧，有內疚。

    “那，”顧小滿深吸一口氣，逐漸變小的聲音有些顫抖：“白袖師父，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當然?！?/br>
    白袖擠出笑來，他蹲下身子，伸出手來。

    只是這手掌懸停在顧小滿頭頂，猶豫了很久，也沒有按下。

    他聲音苦澀道：“只不過，可能要很久了?！?/br>
    兩人就這么對視了數秒。

    “抱歉，稍微來晚了幾分鐘?！?/br>
    直到一道低沉之音，在大霧之外響起——

    隨著聲音擴散，遠方的霧氣之中，逐漸出現了一道披著斗篷的陰翳身影，紅龍神態輕松，雙手按著腰間佩刀，如約出現。

    這次相見他收斂了身上所有的殺意，便不再顯得威嚴凌厲。

    瞧見眼前此時此景，紅龍挑了挑眉，淡然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你們繼續，聊完我再來?！?/br>
    “……不必了?！?/br>
    白袖低眉，輕輕道了一聲，懸停的手掌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他站起身子，平靜開口：“這地方是你精心挑選的吧，山灰可以暫時屏蔽【云鏡】權柄，要帶人走就趁現在吧，免得被【云鏡】抓到把柄……我不善言辭，更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br>
    他松開了顧小滿的手。

    “去吧?！?/br>
    黑衫女孩茫然地看了看白袖，她下意識向著紅龍所在的位置走去。

    云霧繚繞，視野模糊。

    白袖靜靜看著顧小滿走向紅龍的方向，他的心神一陣恍惚——

    數步之后，女孩停住腳步。

    顧小滿忽然回頭，認真問道：“白袖師父，這一切都是因‘酒之火種’而起的……可如果我說我不想當‘酒之主’呢？”

    數小時前，在小院子里的那場談話中，沈離其實說的很對。

    關于“酒之主”的計劃，源之塔籌劃周密，顧慎出手果斷，各方勢力都極為重視，可偏偏沒有一個人問過這個女孩，她自己的意愿。

    或許顧小滿這么一問。

    這場別離，以及更多的東西，就不會再出現。

    萬千眾生之線，曲折纏繞，牽一發而動全身，或許在白袖情緒產生波動的那一剎，只需要一句話，顧小滿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當然五洲更多人的命運，也會隨之改變——

    但是，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或許。

    什么都沒有發生。

    女孩沒有回頭，這數步之間雖然有所停頓，可最終顧小滿走到了霧氣的那一端。

    剛剛的那些話，只是白袖希望發生的畫面。

    現實世界遠比想象中冷清寂滅。

    “你似乎并沒有多么悲傷?！?/br>
    紅龍低頭瞥了眼顧小滿，他感到了這個黑衫少女身上超乎同齡人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