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br>
    顧慎搖了搖頭，他瞇起雙眼，重新望向那四盞燈，喃喃道：“我不認為，它們是假的。相反……我認為它們反而是真實的?！?/br>
    李青瓷有些不解。

    “點燃這四盞燈的火，都是正常的火……如果燈盞不存在，或者無法承載火焰，無法支撐古屋，那么歷代的護道者，早就發現了端倪?！鳖櫳骶従徴f道：“可它們的功能是正常的，換而言之，即便只剩下虛影，它們依舊凝結了一整座完整的‘小型妙境’，讓神祠能夠在黑花之中屹立百年?！?/br>
    “我之所以會產生懷疑……就是因為你所說的情緒?！?/br>
    “凡修行者，再如何強大，都必須要保證精神和物質的協調，統一……這一點，即便是‘神座’，也無法避免?！?/br>
    李青瓷一邊聽著，一邊緩緩點頭。

    “等一等！”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喃喃道：“……難道說，這四盞燈是純粹的……精神？”

    顧慎欣慰地笑了笑：“是的。這四盞燈，應該就是純粹的‘精神’?！?/br>
    承載了物質。

    卻又超脫了物質。

    “其實這也側面印證了，李氏先祖當年留下的警告是正確的……只有在‘妙境’這種地方，這四盞燈的精神才能留存，所以，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無法帶走這四盞燈?！?/br>
    顧慎聳了聳肩，道：“誰能把純粹的精神帶走呢？”

    說到這里他皺起了眉頭。

    不……不對。

    李青瓷低聲道：“物質和精神，本來應該是統一的?！?/br>
    既然這四盞燈，在神祠山山頂留存了精神……那么它們的物質界本體呢！

    “如果在妙境之外，有【銅人燈】的本體……那么找到了本體，再放回屋內……”最后殘缺的一環在這里得到了補全，顧慎喃喃說道：“或許，這件封印物，就真正的完整了?！?/br>
    失去了精神。

    【銅人燈】就是廢鐵而已。

    “不錯……”

    李青瓷神情還沒有完全從方才的震撼之中脫離，又想起了一件事。

    她抿了抿干枯到極點的嘴唇，聲音已經有些沙?。骸澳阌袥]有想過，為什么先祖會在這里放置這四盞銅人燈？”

    “喜……怒……哀……樂……”

    這其實是人最基礎的四種情緒。

    而只要是人，生下來，就具備感應喜怒哀樂的能力。

    當然……也有例外。

    顧慎想出了最有可能的那個解答：“這是為了……孵化神胎？”

    李青瓷緩緩點頭。

    “我在想，剛剛看到的畫面……很有可能，是先祖留給后人的提醒。我之所以沒有支付代價，是因為代價已經被前人所支付過了?！彼樕n白地笑了笑，說道：“先前的護道者們，使用祈愿術，將這個重要的提醒，送到了‘正確的時代’，這是……神胎孵化的時代?！?/br>
    無數線索，在顧慎腦海中迸發。

    褚靈和李青穗見過面的錯覺。

    褚靈逐漸蘇醒的權限……以及人性。

    神祠山的神胎。

    供奉在此，提供情緒的四盞銅人燈。

    這些線索，像是一條又一條的蛛絲，延伸，匯聚！

    最后……指向了某個不可思議的方向。

    顧慎緩緩坐在了李青瓷對面，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昨晚夢到了一片雪原……青瓷姑娘，這可能是重要的線索……希望你能夠用祈愿術，幫忙尋找一下這片雪原的具體位置?！?/br>
    李青瓷怔了怔，她還沒有明白……顧慎所說的夢境，與先前的【銅人燈】有什么關系。

    她認真觀看了精神力所展示的那片雪原。

    “只看到這樣一副畫面，能夠找到現實中的所在么？”

    安靜等待李青瓷看完之后，顧慎小心問道。

    “應該……沒有問題?！?/br>
    李青瓷瞇起雙眼，“祈愿術是能力是‘相信即所在’，在這種能力面前，rou眼無法辨別的雪景其實沒有什么意義，只要天秤的飼品被收走，給予的指引就絕對正確……”

    顧慎松了口氣的同時，想起了祈愿一事，還存在著cao蛋的代價，連忙又問道：“尋找這樣的地方……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么？”

    “你是在擔心我么？”李青瓷笑了笑，道：“你似乎一直都很好奇祈愿術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現在想要嘗試一下么……將生命放在天秤上的滋味?！?/br>
    其實只是隨口一說。

    沒有想到，顧慎竟然神情凝重地點頭。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體會一下，這次的祈愿，就請讓我付出代價吧?！?/br>
    ……

    ……

    李青穗蹲在花圃前，本以為自己會等很久。

    但不過一個小時。

    顧慎和jiejie就一起走出了神祠，前者的神情有些蒼白，竟然是被jiejie攙扶著走出來的……

    小丫頭看到這一幕有些生氣，明明自己的jiejie才是病號。

    她沒好氣地上前，剛剛準備開口諷刺兩句，立馬就感覺到了不對……顧慎身上的氣息有些虛弱，這樣的虛弱經常在jiejie身上看到。

    這是……動用了祈愿術？

    “不需要扶我……我能走路?！鳖櫳骺嘈σ宦?，微微下蹲，雙手扶著膝蓋，“只不過……需要緩一緩?！?/br>
    李青瓷柔聲安慰道：“第一次，都是這樣的……后面慢慢就習慣了?！?/br>
    “這是進行祈愿了么……”

    李青穗罕見地沒有毒舌。

    她有些好奇地看著顧慎，認真問道：“祈愿……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真的有這么痛苦嗎？”

    “我本以為……就只是做一個割舍，把不要的壽命，換成籌碼?！?/br>
    顧慎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笑。

    “實際上……祈愿的感覺，就像是自己丟了一塊東西，在完成祈愿的那一刻，就像是被死神用鐮刀在心頭割了一刀。這種滋味……很不好受?！?/br>
    實在很難想象，這樣的痛苦，對于李青瓷而言，是家常便飯，每隔幾天，就要經歷一次。

    怪不得這個姑娘是如此的……形如枯槁。

    換一個人，意志力不夠強大，恐怕撐不過幾次祈愿，就會畏懼，恐懼，退縮。

    “你究竟……祈愿了什么？”

    李青穗抿起嘴唇。

    “很簡單啊……我只是找了一個破爛的雪原而已?！鳖櫳餍α诵?，道：“少活了三十天?！?/br>
    “三十天？”李青穗嚇了一跳，“你瘋了？”

    “瘋了？”顧慎挑了挑眉，露出了笑容，道：“或許吧……但我覺得很值得?！?/br>
    小丫頭低聲咕噥道：“一片破爛的雪原……至于用祈愿術找么？那里能有什么？”

    顧慎意味深長地說：“某個能讓你哭得稀里嘩啦的東西?！?/br>
    李青穗瞪大雙眼，第一時間捂住了腦門，向后退了一步。

    哭得稀里嘩啦的東西？

    那豈不就是……

    顧慎淡淡道：“安啦。不是腦瓜崩?！?/br>
    ……

    ……

    第九十六章 凍雪

    “小顧先生？”

    神祠山的山路上，有風吹過。

    下山的三人，來到了半山腰。

    李青瓷看著停住腳步的顧慎，有些困惑。

    顧慎蹲下身子。

    上次來到神祠山時，那朵生長著“小白花”的山縫，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蕪，白花已經凋零。

    他伸出手指，輕輕捻過山石縫隙。

    一縷干枯的花根被捻了出來。

    李青穗有些惘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那朵花……已經枯萎了?！鳖櫳餮凵裎⑽㈤W爍，有些遺憾。

    “它后來活了三天，已經算是很久?！崩钋啻尚α诵?，伸手又指了一處，道：“不過……你看那?！?/br>
    顧慎和李青穗都抬起頭來。

    不遠處的石壁夾縫中，又開出了一朵新的花兒。

    “小顧先生，世事總是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