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遭遇了隱瞞，也隱約感受到了自己被隱瞞，于是想要探尋第十層的秘密。

    “覺醒法案的推行，本質上是應對人類世界即將來臨的一場巨大危機?！贝拗艺\觸摸著這些營養艙里的孩子，輕聲道：“超凡源質的出現，使得五洲所在的世界開始崩塌……秩序崩塌意味著什么，你可能還沒有概念?！?/br>
    他緩緩走向兩排營養艙的盡頭，青銅門打開，那里是一個很小的儲藏柜，層層紫銀包裹之下，一枚極其細小的黑點，就懸浮在儲存柜中。

    “看?！?/br>
    “邏輯被摧毀，架構不復存在……就形成了這么一個‘無底洞’般的存在?！?/br>
    崔忠誠木然地開口：“花幟大廈之所以建立，其實就是為了掩蓋這個真心。在地底第十層的位置，原先出現了一枚崩塌的‘黑點’，如果不采取措施，這枚黑點會無止境地擴散，直到將整座大都都吞沒……這樣的黑點，已經出現了很多枚?！?/br>
    “這，就是秩序的崩塌，所帶來的的后果?！?/br>
    小崔先生望向顧慎，輕聲道：“超凡源質一旦自內部開始崩塌，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這里的紫銀需要定期更換，確保不會發生意外，修筑大廈的期間，這枚邏輯崩塌的黑點，每年半徑會以一毫米的速度增漲?！?/br>
    “每年一毫米……”

    聽到這，顧慎稍稍覺得輕松了一些。

    速度并不快。

    “你應該是在想，需要一千年，才能增漲一米。而一米，又能有多大呢？”崔忠誠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距離，他回頭望向顧慎，道：“可是……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世界的黑點數量，遠遠不止這么一枚，還有許多地方，我們沒有發現，而且每年黑點數量都在增加呢？”

    顧慎神情逐漸凝重。

    “如果我再告訴你……”

    “如果五洲外的世界，已經被秩序崩塌的黑點，所摧毀了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基因法案

    五洲之外是什么？

    一般只有在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這個問題才會被人們所想到，而問題的答案也像是之前崔忠誠所說的……無從探究。

    很少有人會在乎這個世界外面是什么。

    因為五洲已經足夠大了，每個人就像是深海里的一粒小沙子。

    浮浮沉沉，能照顧好自己，便已是殊為不易。

    所以從五老山走出來的顧慎，一直以來都覺得，關心這個問題的往往只有科學家，或者……探索邊際的冒險者。

    至少他之前是不關心的。

    可如今不一樣了。

    看著那枚漆黑的，自外向內坍塌的黑點。

    顧慎喃喃問道：“五洲外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誰知道呢。誰去過呢?！贝拗艺\輕聲道：“我不知道。我沒去過。但去過人的說……五洲外的世界，是黑暗，霜雪，凜冬，永夜，那里什么都沒有?！?/br>
    “生命消亡，秩序破滅，邏輯崩塌，量子坍陷?！?/br>
    “如果不采取行動……五洲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毙〈尴壬匦潞仙狭俗詈笠坏狼嚆~門，那枚還沒有指甲蓋大的小黑點，在層層紅銀的包裹下，重新回到黑暗的擁抱，青銅門合上之后，沒有人知道地底第十層還隱藏著這么一個秘密，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即將面臨何樣的命運。

    “我還是不太明白……”

    顧慎用了很久才讓自己的思緒回歸正常，那枚黑點，以及五洲外的崩塌，實在是很難讓人接受的現實。

    “對抗無序，與這些嬰兒……有什么關系?！?/br>
    “基因法案是深海誕生之前，議會曾嘗試過的一種救世方法……五洲的優秀超凡者基因被收集，通過人工技術，栽培出了這些營養艙內的孩子，他們理應擁有著強大的潛力，以及超越常人的天賦?！?/br>
    崔忠誠緩緩道：“可超凡覺醒是不可控的……超凡者基因配對之后的‘優秀產物’，并未直接締造出理想中生而超凡的‘神佑之子’。而且隨著時間推移，當年議會培養出的一些孩子，在逐漸長大，覺醒超凡力量的過程中，變得不受控制，陸陸續續出現了‘失控’現象?！?/br>
    “你應該知道……超凡失控給人類世界帶來的損失和風險有多大，這些孩子們都太不穩定了。于是……基因法案就被叫停了?！?/br>
    “現在你在營養艙中看到的孩子們，是十年前停止生產的……產品?！?/br>
    崔忠誠用產品這么一個無情的詞匯，來形容這些孩子。

    “你之前問……這些嬰兒以后的命運，會是什么……”

    崔忠誠站在艙體前，輕輕地開口，“如果法案沒有被叫停。他們當中有些幸運兒，會順利睜開雙眼，離開營養艙，議會為他們尋找合適的家庭，同時監控觀察，如果沒有失控，他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來歷?？扇缃瘛@些孩子只能沉睡在艙體之中，或許會待到意識消磨，思維泯滅，沒有人知道他們會迎接什么樣的命運，或許命運這個詞對他們而言就是不存在的?！?/br>
    “出于人道主義，營養艙會保持供給他們生存所需的能量……但他們的意識也處于混沌之期，生長的速度大大延緩。如果在營養艙中死去，那么也就走到了生命的終點?！?/br>
    “基因法案……是議會想要掌控‘超凡’的一種嘗試，很可惜，他們都失敗了?！贝拗艺\望向顧慎，像是一個置身物外的看客，臉上沒有喜怒哀樂，也沒有嘲諷鄙夷，只有平靜：“議會里的某些大人物，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尋找到一位足夠卓越的‘救世主’?！?/br>
    “……救世主？”

    “冢鬼先前提到了一個詞……叫做‘火種’，古神話中，人類先擁有了火，然后再擁有希望?！?/br>
    “在深海被締造出來之前的年代里，五洲曾擁有收納一枚無序力量的‘神物’?！?/br>
    崔忠誠道：“古早的議會，就需要依靠‘神物’的力量，來收集無序的超凡源質……后來這枚‘神物’被分成了七份，交付到了七位足夠承載其力量的偉人手上。分開之后的神物……就被稱之為人類希望的‘火種’，而持握‘火種’的七位偉人，自然也就是人類的救世主?！?/br>
    “這其實不算是什么重大秘密，因為只要加入裁決所，任期滿一定年限，或者抵達一定的高度，就會知道‘他們’的存在……有個名字，你一定聽過?！?/br>
    “顧長志?！?/br>
    “長野因為顧長志而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東洲也因他的鎮守而熠熠生輝?！贝拗艺\道：“這些年他一直在沉睡，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出何原因……但事實上我們東洲能擁有如今的地位，以及話語權，很大程度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存在?！?/br>
    “火種常有，而持火之人不常有?；蚍ò竿ㄟ^的真正原因，就是人類世界對英雄缺失的恐懼……一旦我們失去了‘火’，我們還能擁有什么呢？”

    崔忠誠意味深長道：“現在你應該明白，基因法案的意義，究竟是什么了吧?！?/br>
    議會想要通過自己的手段，制造出一位能夠承載火種力量的救世主。

    “后來出現了‘深?！?，議會投入了巨大的算力去尋找……避免五洲被秩序崩塌摧毀的辦法?！贝拗艺\淡淡道：“于是，就有了‘覺醒法案’?！?/br>
    “超凡源質是可以被人為吸收的。一旦可以控制超凡者的數量，那么就可以控制超凡源質，深海調控之下，這個世界的秩序會重新歸于平定……但前提是，大量的超凡者自發覺醒，他們將以自身成為超凡源質的熔爐?！?/br>
    “而他們死去……”

    “也就有新的人出生?！?/br>
    “這是一個循環?！?/br>
    “是的。這是一個循環。如果不想在一千年后文明破滅，或許這個時間會大大縮短，也或許會遠比預想中更漫長，但總歸是要到來的?！?/br>
    一層層青銅門關閉。

    花幟地底的過往被就此遮掩。

    顧慎直視著崔忠誠的雙眼，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發自內心的情緒，但什么也沒有，熾火告訴他，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個被掏空了心的人偶，將自己層層纏繞包裹。

    沒有人知道崔忠誠究竟在想什么。

    “看到真正救世方法的人，總是少數。決定人類的命運，這樣重大的事情，權力可不能交給大眾?！毙〈尴壬鋈恍α艘恍Γ骸安还芙Y局如何，看到希望之后……”

    “我們總要試一試的，不是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備選議員

    “關于那些嬰兒……你怎么看？”

    離開花幟大廈后。

    顧慎對著空氣開口，他這番話是說給褚靈聽的。

    雖然剛剛參觀花幟地底第十層的時候，褚靈一直沒有發出聲音，但顧慎知道……她仍在鏈接中。

    “不得不承認，基因法案違背了最基礎的‘人倫道德’?！瘪异`聲音逐漸變輕，最后變得不可聽聞：“但若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顧慎知道她要說什么。

    若是為了人類的未來，誰又能批判這些嬰兒誕生的對錯？

    “之前我看到過一個問題，叫做電車問題?！鳖櫳髡驹谝蛔鞓蛏?，趴在欄桿上，俯瞰著來來往往的人潮，“一輛失控的電車，不可停下，要么碾死一個人，要么碾十個人。如果你掌握拉桿，該怎么辦？”

    “犧牲少數，保全多數?！?/br>
    “可問題就在于，很多事情沒那么簡單，電車問題會出現一次，十次，一百次。把生命放在天平上，舍棄重量較輕的一小部分，多次之后……剩下的，也就只是一小部分?！?/br>
    褚靈沉默了一小會，弱弱地開口，道：“所以，基因法案已經被叫停了?！?/br>
    “是的……所以我從花幟大廈走出來后，只感到慶幸?！?/br>
    顧慎低聲笑了笑，喃喃道：“我倒是情愿這些孩子們，就在營養艙中這么睡著，永遠也不要誕生自己的意識，也不要醒過來。如果他們知道真相，應該會感到心碎吧？”

    作為實驗品。

    背負著“救世”的責任。

    但面臨著的，卻是隨時會被放到被舍棄天平上的命運……

    從法案通過，他們作為產品被制造而出的那一刻起，錯誤就被締造而出了。

    “法案停止，也算是懸崖勒馬?！鳖櫳鞯溃骸跋啾扔诨蚍ò浮X醒法案似乎更加穩妥。但我總覺得，這樁法案并沒有崔忠誠說的那么靠譜，也存在著許多問題?！?/br>
    “是的?！?/br>
    褚靈道：“覺醒法案一旦推行，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民眾鏈接‘深水區’，依靠深海的力量，刺激宿主覺醒超凡……而這個過程，目前尚未被完全掌控?！?/br>
    “覺醒不可控，失控者會增加?！?/br>
    “秩序，規則，長久以來建立的基礎認知……都會被打破。哪怕覺醒法案通過了，真正推行法令，也需要循序漸進。如果想要群眾接受，那么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瘪异`緩緩道：“你難道沒有覺得……東洲議會，太急了么？”

    “你這么一說，的確?！鳖櫳靼櫰鹈碱^，“其他大洲是什么態度？”

    “我雖然擁有一定權限……但目前，權限只能在東洲內部流通?！瘪异`低低道：“五大洲獨立自治，其他大洲的情況我不清楚，不過從截取的一些信息來看。東洲議會是率先考慮‘覺醒法案’的推行大洲，這一件事情上，其他洲的進度一定是慢些的?；蛟S他們也在等法案推行后，東洲的反響，信息爆炸的年代，東洲推行法案，也就等于將超凡無序的秘密昭告天下?！?/br>
    也就是說，覺醒法案的主戰場，就在東洲。

    不……準確的說，主戰場就在大都，就在自己眼前。

    長野城的態度已經明確。

    “三天之后，東洲備選議員的提名就要開始了?！鳖櫳髯哉Z：“按照趙西來的意思，他提名陸南梔，然后二比一，覺醒法案被拿下……關于法案的戰斗，就這么結束了?！?/br>
    可法案的事情，會這么簡單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