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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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惻隱 阿拂見他不答,自己在旁托著腮,出主意道,“要不,您干脆同周少爺攤牌得了?” “左右他那混賬爹也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兒,您同他講了,也算行一樁好事不是?” “若想再厲害些,您索性丟開手,我去領著那周少爺直奔紅螺巷里頭,到時親眼見著了他那庶弟庶妹,自然一切都明了了,還省了許多的口舌呢?!?/br> 阿拂說著,忍不住就有幾分意動,摩拳擦掌道,“最好到時再起些沖突亂子?!?/br> “自到了儋州以來,可是許久都沒有同人動過手了,也不知生疏了沒有?!?/br> “等明兒得了空,在院子里再好好練練才是?!?/br> 謝執:“……” 他半俯下/身,將貓攬進懷里,捏了捏后者毛絨絨的腳爪,“這是你說的攤牌?” “怕只是手癢了,想打群架罷?” 阿拂聽了他揶揄,也不大在意,笑吟吟道,“一舉兩得而已,難道這法子不好么?” 謝執頓了下,眉尖微蹙,若有所思道,“倒也不是行不通?!?/br> “嗯?”阿拂茫然地抬起了頭。 她原不過隨口一說,聽自家公子這意思,難不成歪打正著了? 謝執握了貓爪,筆一般地在半空中虛畫一記,點了點道,“周家生了這樣一場亂子,難免要成了儋州城里頭的笑話?!?/br> “消息若是傳回宣州去,周牘自顧不暇,忙著應付葉家尚且來不及,靖王那頭指不定要生出多少的怠慢?!?/br> “最好到時二人一拍兩散,沒了周家這棵搖錢樹,靖王獨木難支,只怕且要作些難了?!?/br> “也好叫咱們緩口氣?!?/br> “靖王也肯?”阿拂狐疑道,“從前在京城里就素聞靖王跋扈之名,況且如今周家是明晃晃的一塊肥rou,眼看就要吃到嘴里頭,他也肯丟?” “自然不肯的,”謝執淡淡道,“所以這是最好的打算,只占區區一成之數?!?/br> “那另外九成呢?” 謝執動作微微一頓,長睫顫了顫,復又平靜道,“自然是吃進去?!?/br> “軟的不成,來硬的就是?!?/br> “銀子又不是認主的。只要周家無人了,自然就能生出腳跑到靖王府去?!?/br> 這話里含的意思叫人心驚,阿拂心口一凜,不由得道,“可……周家可是皇商,握著半個儋州的布匹生意,若是驟然沒了…… “皇商又如何,”謝執垂著眼,語氣平淡,“難不成還抵得過皇室血脈?” “開國之初,京中豪紳巨賈無數,如今你且瞧瞧,全乎留下的還有幾家?” “那些個金銀珠玉之流,不都躺去了國庫里?” “……”阿拂無言以對,半日后,才小心翼翼道,“那……公子也打算如此嗎?” 夜風寒涼,謝執攏了攏衣袖,將貓摟在胸前,半晌,才垂眼道,“我像是那樣不擇手段之人?” 他轉過身往閣中走,衣裾翻卷,好似沉沉墜下的月影,冷聲道,“為著這等碩鼠饕餮沾上一身血腥,我還嫌臟了寒汀閣的地?!?/br> “是?!卑⒎飨仁且徽?,隨即反應過來,微微一笑道,“阿拂曉得了?!?/br> “那接下來,公子預備如何?” 謝執在門前頓足,微微側過頭,略想了想,對著她道,“周牘那外室怕是有旁的蹊蹺,叫人繼續盯緊了,別漏了什么?!?/br> “至于周瀲那里,”他停了停,罕見地生出幾分猶疑,“先擱著罷?!?/br> “左右如今,他正同周牘斗法,也礙不著我們什么?!?/br> “待來日里生出旁的變故,再說不遲?!?/br> 第38章 舊酒肆 寒汀閣位于園子西側,一墻之隔,外頭出了周家院墻,便是緊鄰的永安巷。過了巷口,幾個回轉,就到了儋州城中最熱鬧的街市。 這位址選得奇巧,清幽又不顯得荒僻,早些年周家長輩為了這塊地皮頗費了些工夫,連帶著里頭這片園子設計,都是專往京城去請了能工巧匠回來,悉心搭建而成。 園子西北角的墻根處,開了扇小小的側門,是早些年修園子時工匠為了送料方便所建。因著此地偏僻,少有人來,臨到園子建成,也未拿泥灰抹上,只是松松掛了把銅鎖,又栽了些花木遮掩,天長日久的,府中也就無人記得了。 阿拂注意到此處也是偶然。 貓近來淘氣得很,寒汀閣里頭呆不住,矮墻也困不住它,一不留神就要溜出院子去,滿園子亂竄亂跑。阿拂唯恐它哪次不當心,逛游時被園子里頭哪個下人瞧見,逮去吃了,每回只得認命地滿園子去尋它,無意間便撞見了這扇隱秘的門。 儋州多雨,濕氣侵蝕,兼之年久失修,木質門扇已然破朽,上頭掛著的鎖頭也銹蝕得不像樣子,晃晃悠悠掛著,伸手碰一碰,就“咣當”一聲落下來,碎成了幾片。 阿拂同謝執商量后,索性就去尋了新的鎖頭掛上,將外頭的花木依樣布置好,就此將此處當作出府的捷徑來使。 墻頭翻得久了,總歸隱患,多了此處一道門后,再出門行事,便較從前方便了許多。 從側門而出,穿過永安巷口,再橫跨兩條窄巷,阿拂四下環顧一番,確認無人后,便拐到了晴雨巷里,閃身進了巷子盡頭的酒肆內。 酒肆只有小小一間,大約是有些年頭了,外頭懸著的酒幌子都褪了色。內里只有一道柜臺,三兩張木桌,光線昏暗,半個客人也無,只有柜臺上點了盞小小的燈燭。 阿拂進去時掀起門簾,帶了陣風進去,燭火被吹得晃了幾晃,影影綽綽的,映出倚在柜臺里打盹兒的人影來。 “喂,別睡了!”阿拂將手里頭的包裹砸在柜臺上,不客氣地抬手作勢去敲那人的額頭,“都什么時辰了,仔細把你這張臉睡扁了,來日里老婆都討不著?!?/br> 柜臺里的人懶洋洋地睜開眼,不見他怎樣動作,輕輕巧巧就避過了阿拂的手,“來時倚翠閣里頭的盈盈姑娘才同我說過非君不嫁?!?/br> “與其擔心我,你倒不如擔心擔心自個兒。這般兇巴巴的,仔細被公子打發回京城嫁人去?!?/br> “呸!”阿拂啐他,“那也比你這到處留桃花的賊狐貍強?!?/br> “公子帶你來儋州,難不成就叫你來躲清閑睡覺的?” 那人打了個哈欠,一雙狐貍眼微微瞇起來,眼尾上挑,“我若真清閑,此刻也不至于被你生生吵醒一場好覺?!?/br> “一日日實在無聊得緊,再不多睡一會兒,拿什么來打發辰光?” 阿拂冷哼一聲,“嫌無聊?那不如你替我進園子里頭,當公子的丫鬟去?” “我倒想,”那人笑道,“可惜底下多生了樣物事,委實替不得?!?/br> “那又如何?”阿拂斜了他一眼,“公子都能忍辱負重,扮出個無中生有的謝姑娘來,怎么,你倒比公子還要金貴了?” “我同公子可比不得,”那人聳肩道,“公子生了那么一副模樣,扮成什么都我見猶憐的?!?/br> “真換了我,只怕一日就該在人前穿幫了?!?/br> “到時叫人攆出來事小,若壞了公子的大事,憑你我有幾條命,都不夠往里頭填的?!?/br> 阿拂撇了撇嘴,“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同公子比不了?!?/br> “那是自然,”那人軟骨頭一般,懶懶地支在柜臺上,笑得一副狐貍樣,“阿拂jiejie便是再借我八百個膽子,也同公子比不得的?!?/br> “說吧,今日怎么想起來這兒了?” “難不成是公子使喚夠了你,終于想起我來了?” “你還知道,”阿拂沒什么好氣道,“若非公子吩咐,我才懶得來尋你?!?/br> “我且問你,儋州林家,你可知道嗎?” “林家,”那人瞇了瞇眼,懶懶道,“知道,不就是城里頭也做綢緞生意的那家嗎?” “早年他家曾同周家相爭,不知因何緣由險險落敗,錯失了皇商資格?!?/br> “聽說為著這事,林家家主一直同周家別著苗頭,兩者爭斗愈演愈烈,儋州商賈皆被波及。如今城中之數,六成簇去周家,其余四成都聚在林家這處?!?/br> 他說著,挑了挑眉又道,“說來,這次周家老兒想不開,昏了頭地去抱靖王府的大腿,其中未嘗沒有想同林家相抗的意思?!?/br> “林家雖失了皇商資格,卻并無傾頹之勢。綢緞生意如日中天,那位新任的家主又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眼瞧著愈來愈盛,前景極好?!?/br> “周牘老了,眼界膽識都有限,瞧見這情形,哪有不害怕的?” “本就懸著心,再經人攛掇兩句,禁不住就上了賊船,也是尋常?!?/br> “只是可惜了周家早年攢下的基業,倒被這不肖子孫毀了干凈?!?/br> 阿拂聽罷,微微驚奇道,“我還當你來儋州之后,一直窩在這酒肆里偷懶?!?/br> “沒成想倒還做了些有用的事?!?/br> “也不枉公子帶你出來一回?!?/br> “這般看輕人的脾氣可不好,”那人沒個正形地笑,“你我都是在公子手底下做事的,只不過一個出力,一個出腦子而已?!?/br> “只怕我還比你要累得多呢?!?/br> “得了,夸你兩句你自己接得倒快,”阿拂沒好氣地把帶來的包袱推去他眼前,“喏,前幾日新做的馬蹄糕,公子都沒吃到多少呢,先便宜了你?!?/br> “多謝阿拂jiejie?!蹦侨诵Σ[瞇地應了,不客氣地從里頭拈了一塊,塞進口中,慢悠悠吃完,才又問道,“公子打聽林家做什么?” “莫不是想開了,打算直接砍了周家這條搖錢樹,斷了靖王的后路?” 他說著,自己倒興致勃勃*來,“叫我說早就該如此。公子連儋州這一趟都不必來了,只把活兒交來你我手上就足夠了?!?/br> “不出三月,咱們就能收工回京城了?!?/br> 阿拂白了他一眼,“你當公子同你這般沒腦子?只會這樣不入流的手段?” “公子要的是靖王謀反的鐵證,抓了周家,還有趙家錢家孫家,哪里抓得干凈?” 那人挨了搶白,也不惱,笑吟吟道,“是我愚鈍?!?/br> “還要阿拂jiejie替我解解惑才是?!?/br> 阿拂:“公子叫你出手,不過不是對周家,是對葉家?!?/br> 那人挑眉,“周家的姻親?” “不錯,”阿拂點點頭,“公子交代了,不必下死手,拋出幾個餌試試就成,也好瞧瞧周家那位少爺會做何反應?!?/br> 說完,猶恐不夠,加重語氣道,“公子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別自作主張,又生出旁的事來?!?/br> “叫公子知道了,你我都要吃掛落?!?/br> “放心罷,”那人懶洋洋道,“小打小鬧而已,我有分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