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偵] 第108節
“……” “隊長?擔心你過不了,剛才激動得跟小孩兒似的?!?/br> “瞎cao心?!痹捪蛔哟蜷_,他索性道:“那今天我請你喝可樂去?” “好啊?!?/br> 坐在隊里的小賣部喝可樂,聊著選訓的事,柯小棉突然語重心長地說:“弟弟,現在你是正式隊員了,有?的想法要糾正?!?/br> 他不明就里,“什么?” 柯小棉說:“不要看不起女人,也不要看不起任何看似比你弱的人,你的輕視會讓你付出代價。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人,代價也許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彌補,但你是特勤,代價很可能?是你的生命?!?/br> 他一怔,起初不明白柯小棉為什么要這么說,看著手?里的可樂,忽然想到被柯小棉撂倒的那一次。 16歲的少年嘴硬,羞于開口為自己?解釋,但20歲的特勤褪去一半青澀,終于學會了有?話直說。 “嘖——” “還笑?”柯小棉挑眉。 “原來你還?記著仇,我說呢,練我練得這么恨?!敝x驚嶼說:“我那時話只說了一半,不是看不起女人的意思?!?/br> 柯小棉來了興趣,“哦?” 謝驚嶼揚起頭,看向不知飄去何方的云朵,“16歲的小孩兒懂什么,他滿腦子想,女人都是應該被保護的,女人不要吃苦,不要辛苦,我會保護她,她只要……” 聽完,柯小棉笑著捶了他一下,“自大狂。不過現在你的想法改變了吧?” 他點頭,“嗯,你不就是個例子嗎?女人強起來,就?沒我們什么事兒了?!?/br> 柯小棉大笑,抱了個拳,“不不不,特勤可不能沒你們?!?/br> 聽到這兒,海姝似乎看到了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她跑得很快,越來越快,像是飛了起來,旺盛的生命力就?是她的翅膀。正因為此,她突如其來的隕落才叫人更加難以接受。 休息室里安靜了一會兒,正當謝驚嶼要繼續說時,海姝忽然意?識到,謝驚嶼在回?答柯小棉的問題時,沒有說完。他對柯小棉說完了,但回?憶時卻戛然而止。 “她只要什么?”海姝打斷謝驚嶼,問了個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問題。 “什么?”謝驚嶼也被海姝問懵了,但眼中的光凝了凝,很快反應過來。 海姝剛一說完就?意識到這話問得很不合時宜,咳了聲,蹩腳地將話題拉回?去,“柯小棉后來是怎么……” “特勤也不總是風里來雨里去,我們有?時也有?休假時間,說起去哪里玩兒,她老是找借口,說要去看她男朋友?!敝x驚嶼說起看似不相關的事,“我們起初都以為她胡說,她哪兒來的男朋友???隔壁隊有?個傻缺,追她,被她拿‘有?男朋友’拒絕了,還?覺得她在撒謊?!?/br> 柯小棉的一幫愣子隊友,最后一次見到活著的她,才真信了她已婚。 三年前,特勤行動小組接到情報,將對一個跨境販.毒組織實施收網,柯小棉帶領的一支小隊是突擊力量。那次行動在邊境展開,當場擊斃了三名重要毒.販,其余人馬、毒.品被一網打盡,非常成?功。行動之前,特勤已經準備了四個月時間,行動結束后曾文給大家放假,讓好好休整一番,又特意?叫到柯小棉,讓她隨自己一起回首都作報告。 這就?是要提拔的意?思了,柯小棉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在隊里,她的作用不亞于任何男人。她要往上走,沒人覺得她當不起。然而柯小棉卻拒絕了,理由是對作報告沒興趣,好不容易有?個還?算長?的假期,想回家和家里那口子聚一聚。 隊員們震驚了,“你還真結婚了???” 柯小棉好笑,勾住曾文的肩膀,“來,頭兒,他們老是不信我,你給我證明下,我還?單著嗎?” 曾文沒好氣,“不跟我去首都,還?想我給你證明?證明你是咱們隊的大魔女嗎?” 隊員們早起哄了,“頭兒,真的假的?” 曾文被鬧得腦仁痛,只覺得耳邊飛了幾百只蒼蠅,“真的真的!你們也跟小棉學學,早點把人生大事給我辦了!” 柯小棉回?到家鄉寒原市,和灰涌市相?比,那里是個小城市。離隊之前,她還?說會帶些?喜糖回?來。謝驚嶼跟著大伙兒起哄:“只帶喜糖???怎么不帶姐夫回?來?” 柯小棉笑得很幸福,“他是警察,不比我們輕松,哪兒有空來見你們這群猴子?!?/br> 然而一周后,柯小棉的喜糖沒有?和她一起回?來,她的噩耗和她冰冷的尸體一起回來了。 謝驚嶼并?不在現場,知道的是經過幾手的消息。5月7號,是柯小棉回?到寒原市的第三天,當時灰涌市發生了一起重大命案,溫敘無法立即趕回寒原市??滦∶抟膊恢?,陪陪雙方家人,上街看看難有?機會穿的裙子,悠閑地享受著高強度任務后的珍貴假期。 7號清晨,溫敘終于完成?了工作,聯系柯小棉,說這就?回?來。他們約好了在一起念過書的寒原三中見。 柯小棉吃過早飯就?出發了,換上昨天剛買的裙子,開車兜了會兒風,來到三中附近。這時離溫敘到還?有?一個多小時,她下車買飲料,不久回到車上。 那是一條安靜的林蔭道,非上下學時間,看不到學生的身?影。 槍聲撕破了從校園里傳來的朗朗讀書聲,子彈從擋風玻璃射入,打穿了柯小棉的肺部。接著又是三聲槍響,兇手?確保她絕無生存可能?,才停下了射擊。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學校門衛、周圍商鋪的商人從四面八方趕來,有?人報警,有?人叫救護車,但這都無法阻止柯小棉生命的消逝。她坐在駕駛座上,兩?眼空洞地看著前方,洶涌流出的鮮血帶走了她旺盛而熱烈的生命力。 她剛剛打開的飲料打翻在座位下,甜膩的茉莉花香精味和血腥味一同彌漫。她還?穿著嶄新?的裙子,豆綠色的,有?雙層,外面是一層薄薄的奶油紗,看上去清爽又生機勃勃。 她在特勤就?說過很多次,她想買一條豆綠色的裙子。 寒原市的特警、刑警重案隊給出了最快的反應,但是仍舊未能?抓到兇手?。而在后續的勘查中,警方在柯小棉隨身?攜帶的手包里發現了被裝在玻璃紙中的梅花,艷麗的桃粉色,雖然已經是干花,但仍然美麗。 海姝有?些?不解,“柯小棉和我們這次的被害人不同,她一個特勤,誰能?不知不覺把梅花放她包里?槍擊之后趁亂嗎?沒有目擊者?” 謝驚嶼說:“是她自己放進去?!?/br> 海姝蹙眉,“自己??” 謝驚嶼繼續說。 梅花讓警方和特勤都非常詫異,玻璃紙是很好的指紋載體,上面清晰地保留著兩?種指紋,一種是柯小棉的,而另一種后來查到是柯小棉買水的那一家老板的。 老板已經被嚇得住了院,據他交待,4號晚上,有?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男人來到店中,遞給他一個口袋,又給了他1000塊錢和一個女人的照片,說如果這個女人來買水,就?將梅花送給她。 老板在三中門口做了幾十年生意?,見慣了學生們稀奇古怪的行為,每年都有?學生請他幫幫忙,給喜歡的人送禮物,加上這次只是送花,他送了還有1000塊酬勞,所以連忙應下。7號柯小棉一來,他就?認出她就?是照片上的女人。 警方調取便利店的監控,攝像頭角度不佳,拍到的只有?男子的背影。 柯小棉身體里和車里的子彈被取出,那不是普通子彈,而是a國狙擊.槍的子彈,這讓警方和特勤的神經頓時抓緊。特勤方便幾乎是立即確認,柯小棉死于毒.販報復。 早前的行動中,不是沒有?漏網之魚,而柯小棉在特勤的多年,捉獲的犯罪分子無數,他們每一個都有?復仇的理由。該狙擊.槍在混亂地區大肆流通,是武裝分子的常規裝備,而在境內,基本只有潛伏的毒.販有可能搞到它。 但出人意?料的是,接下去的一年里,特勤上下卯著一股勁,抓捕了全部可能襲擊柯小棉的人,他們中無一人認罪。這非常離奇,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旦落網,就沒有重獲自由的可能,如果是他們做的,他們一定會承認,甚至炫耀。 兇手不在他們中,那兇手?是誰? 那時特勤內部出現了一種說法——懲治罪惡的行動很難將每一個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始終有不那么重要的人逃脫,但在某些?人眼中,他們不是頭目,卻仍舊是犯罪的重要一環。要怎么讓特勤將罪惡一網打盡?刺激,不擇手?段的刺激! 從結果來看,柯小棉的死的確讓特勤憤怒、激進,天涯海角緝兇,越來越多的犯罪者落網。 但這條思路未免過于冷血,策劃者的變.態程度甚至高于犯罪者。警方與特勤在這個方向上調查了一段時間,未能?鎖定嫌疑人。 時間流逝,抓到兇手?的希望變得渺茫,眾人的目光再一次放在梅花上。實際上,剛發現梅花時,專案組就?對它進行了各種檢驗和解讀。它不是臘梅,而是粉梅,在冬末春初開放,一旦盛開,就?非常漂亮,時常有?人誤認為它是櫻花。 柯小棉包里的這一支并不特殊,寒原市到處都能?采到,它變成?干花的過程也沒有使用任何化學制劑,只是夾在書中干燥。 它對確定兇手的身份沒有什么作用,也許起到的只是一個儀式作用,兇手?想借由它來表達什么? 梅花,卻不是大眾認知里的臘梅,也不是在冬天開放,那它是什么? 是錯誤的時間?一種錯位感? 它干枯了,枝干被折斷,這是表達摧折?脆弱?兇手借此來諷刺柯小棉? 簡單的一枝花,一萬個人就有一萬種解讀,專案組權衡之后,將梅花放到了一邊,直到后來調查受阻,才又解讀起梅花。但這次也沒能?找到一個可靠的方向。 謝驚嶼長?出一口氣,“三年了,還?是沒有?人知道她死亡的真相。她是特勤的人,特勤剿滅了多少犯罪組織,擊斃了多少頭目,協助地方警方偵破了多少重案,居然找不到殺害她的兇手??!?/br> 海姝垂下視線,看到謝驚嶼漸漸捏緊的拳頭。這一刻,她想到了謝小龍。她知道,謝驚嶼一定也想到了謝小龍。 “曾隊一聽說這次的案子里又出現了梅花,就?給我們下了死命令,必須偵破?!敝x驚嶼看向海姝,目光炙熱,“海警官,這就?是特勤的決心?!?/br> 海姝腦海中一陣沸騰,無需謝驚嶼說,她也責無旁貸,柯小棉的死不止是特勤的一道傷疤,更是刑偵一隊法醫溫敘這一生都難以消化的痛。 海姝起身?,準備回?刑偵一隊召集隊員開會,已經走到門口,謝驚嶼忽然將她叫住,“剛才你問我——她只要什么,現在還想聽我回答嗎?” 海姝轉過來,有?些?訝異,不管是剛才還?是現在,他們似乎都沒有時間和精力說些與案子毫無關系的話。 可是她無法欺騙自己?,她想聽到這個“八卦”。 “我就?當你說‘想’了?!敝x驚嶼說:“我那時蹩腳地跟棉姐解釋,16歲的我,覺得男人就該把女人擋在身?后,給她擋住風雨,而她只要做想做的事,當個國際巨星什么的……就好了?!?/br> 海姝耳邊嗡一聲響,河水撲打河灘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和時間傳來,捎來兩?個小孩稚嫩的話語。夏天灼熱的夕陽將他們的臉蛋照得發紅,金光籠罩著他們的頭發。 那是尚未經歷挫折的夢想,它甚至不能?稱為夢想,只是小女孩脫口而出的玩笑話。 漫長?的歲月里,她早就將它放下了,并?不遺憾,也從不去假設。 謝驚嶼走過來,笑著看她,“不過現在也很好。她走的每一步,都比我想象中的更像她?!?/br> 海姝回?到刑偵一隊辦公室,放空了好一會兒,斷斷續續地想著謝驚嶼的話,8歲時無憂無慮的夏天。她想跟謝驚嶼說,他走的每一步,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像他,老母親太欣慰了,但卡殼片刻,沒說得出來。 海姝拍了下臉,收回?思緒,案子,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案子! 被害人的尸檢已經完成?,dna未能?比對上,但刑偵一隊已經找到了可疑車輛,被害人是不是車主華易,很快就?能?核實。被害人口袋里為什么會出現粉梅?正是粉梅將這起案子和柯小棉案拉到了一起,??????可是兩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完全不同,這次為什么沒有?使用狙擊.槍。 正想著,海姝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居然是溫敘。 “溫老師?!彼行牡乜粗鴾財?。 和在二?月溝相?比,溫敘狀態已經好多了,只是眼睛里仍有許多紅血絲。他身上假裝出來的漫不經心和懶散不見了,整個人變得鋒利而憤怒。 “海隊,上午的事抱歉??吹椒勖?,我沒能控制住?!睖財⒄f著深呼吸,“現在我已經沒事了,這案子對我而言最特殊,有?需要我做的,一定要交給我。我不會拖后腿?!?/br> 海姝確實需要和溫敘溝通,只是此前溫敘整個人像是垮了,她問不出口,現在既然溫敘自己?來了,她就不再有顧忌。 “溫老師,坐。喬隊和特勤那邊都跟我提過小棉姐的事了。但有?些?細節,我想只有?你知道?!焙f粗鴾財⒌难劬?,在聽到“小棉姐”時,他的眼尾輕輕顫動。 “小棉那次結束任務回?家,時間是臨時定的,我這邊有?任務,沒能第一時間與她團聚?!睖財⑵届o地說著,聲音里止不住的顫抖卻讓人心痛。他不是沒能第一時間和柯小棉團聚,而是永遠都不能?與她團聚了。 第90章 粉梅(21) 21 7號凌晨, 結束了?灰涌市的工作,溫敘立即驅車回?寒原市。他本來想直接回?家見柯小棉,休息片刻再找個地方約會吃飯。 但柯小棉向來有自己的想法, 他們以前出去, 也是柯小棉說了算??滦∶尴牖?三中,那?是他們共同生活了六年的母校, 他當然順從。 路上?有些堵車,他還與柯小棉聯系過, 她讓他專心?開?車,遲到就遲到, 多久她都等他。 終于到了?寒原市, 經過花店時,他停下車,買了?一束玫瑰。別看柯小棉從初中開始打架就了?得, 這虎妹也是喜歡嗅嗅玫瑰的。 他心?情很好, 唇角揚起來就壓不下去。春節之后他們就沒見過了?, 他太想她了?。 然而?快到三中時,又堵了?起來, 不時有警車開?過去,而且不是一般的警車,是特警。忽然, 一種怪異的感覺籠罩了?他, 他立即給柯小棉打電話, 響了?很久, 即將掛斷時接通了?。 “小棉……”他迫不及待地喊道。 那邊傳來的卻是陌生的聲?音, “寒原市局刑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