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談戀愛吧
3- 烏喃不記得那天是怎樣收的尾,似乎是老師遲遲趕來,把打架的兩個學生帶走,圍觀的人群也散開。 雨水沖刷著地面,混雜著些許血色,不知道是他們倆誰受的傷,或許都有。 太冷了。 陳燈扶著烏喃回到走廊底下,見她抖得厲害,臉色和嘴唇都白得嚇人,一時也擔心得很,說阿烏,我們要不然去醫院吧。 烏喃搖頭,說沒事。 話才說完,身體倒向一邊,失去了意識,耳邊只余下陳燈焦急的呼喚。 像是睡了很長的一覺,從昏沉中醒來,眼皮乏力地上下打架,烏喃張張嘴,說了兩句話,才發現自己一直沒發出聲音。 徐艾面容憔悴,頭發散亂的落在肩膀,看上去疲憊難過極了。 她摸摸女兒的頭,生怕驚嚇了她。 “mama?!?/br> 嗓子嘶啞,像烏鴉的聲音。 烏喃被自己可憐的聲音逗笑,彎起嘴角,握住徐艾的手,說mama,我現在說話像不像烏鴉。 徐艾笑不出來,她實在怕再一次失去女兒。伏在床側,看著女兒的睡顏,她在心底祈求,祈求神佛,祈求上蒼,祈求一切神靈,倘若有罪責,倘若有病痛,請降臨在我身上,不要懲罰我的女兒。 “mama,別哭,我沒事……” 事實上,烏喃明白自己如今的身體有多脆弱,不斷地生病,不斷地吃藥,像感冒,又像體弱,連醫生也診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病癥,只好說是之前落下的后遺癥,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發燒。 為了不讓徐艾擔心,烏喃很愛惜身體,冬天穿得比別人多,醫生開的中藥西藥都乖乖吃下,任何危險的行為也盡量避免。 很像誰呢。 很像以前的烏毓。 在這副身體里生活得久了,烏喃很少再想起烏毓和舒錦,她們像一個夢,像上輩子夢見的人。 但生病的時候,烏喃會想起來,想,原來是這樣痛苦與無助。 所以當烏毓發泄的時候,可能是在求助。 她當時感受不到,于是也不明白這樣的求助。 她被那求助砸得太痛,于是躲開了。 第二天出院回家,坐在出租車上,徐艾說她每次生病都要說胡話,念一大堆的人名,聽都沒聽過。 烏喃不問是哪些人,低頭笑笑,附和著,胡言亂語的是不是。 “昨天來了個女生和男生來看你,應該是同學,你沒醒,他們待了一會就走了?!?/br> 女生,大概是阿燈。 男生,又是誰呢? 打開手機,跳出陳燈的許多條信息,先是關心她的,說昨天去醫院看她了,但是她沒醒,不知道今天怎么樣,然后是罵許定棠和宋清焉的,消息往下滑,全是不同詞語構成的罵人句子。 這些話,哪怕是在他們倆面前,陳燈也是能罵出來的,甚至會發揮得更好。 想想那場景,烏喃彎起唇角,回復消息。 “我沒事,今天出院了,你別過來了,明天學校見?!?/br> 到家后,徐艾還沒收拾好東西就接到領導電話,放心不下女兒,可又要維持生計,只得急匆匆地離開,囑咐兩句,門被帶上,話還夾在縫里。 烏喃從冰箱冷藏里拿出一袋包好的水餃,水開了,正要下,聽見門鈴響。 以為是徐艾忘帶了什么,打開門,倏然愣在原地。 少年今天總算穿多了點,灰色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棉服,脖頸裸露在空氣里,隱隱露出幾道紅色。他眉眼殘留淤青,鼻梁貼著個創可貼,余下臉頰高高腫起,唇角還留有傷口,可以說整張臉沒一處地方是好的,但又只是輕傷,因此一眼瞧上去觸目驚心,實則仍是原來的面貌,沒有太嚴重。 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氣。 “你……” “對不起?!?/br> 他比烏喃高很多,容易給人壓迫感。此時低著頭,彎著腰,道歉誠意十足,之前不善的戾氣與厭惡統統收斂了。 甚至很乖,從狼變成狗狗,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 烏喃沒想到許定棠是來道歉的,正想著怎么回應他,被咕嘟咕嘟燒開的沸水擾亂了心緒,邊回頭邊往廚房走。 身后又傳來許定棠的聲音。 “是餃子嗎?” “我也想吃?!?/br> 后一句聲音有點小,有點不好意思的語氣。 似乎是真心來道歉的,不對她擺臭臉,也不說一堆冷言冷語了。 只是哪有上門道歉還討飯吃的。 烏喃確實有點生許定棠的氣,氣他總這么沖動,什么也不考慮,只一味地憑心意做事,不管事后會不會傷到自己。 他喜歡說她是笨蛋,明明他才是笨蛋。 烏喃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兩碗餃子盛出來,倒了一小碟醋,水餃在醋里滾來滾去,被染成深色,才夾起來小口咬下。 還是這么喜歡吃酸的。 許定棠視線落在那碟醋上,忍住不去看對面的人,但是盯醋的眼神太明顯,很難不被發現。 “你不是不喜歡……” “我不喜歡什么?” 沒繼續接話,碟子往他那兒推推。他還真夾了餃子去蘸,被酸得直皺眉,咽下去后,灌了一大杯水才沖淡嘴里的味道。 烏喃忍不住笑了一下,側了側腦袋,用咀嚼來掩飾,不想被發現。 她想起以前每次吃話梅,許定棠都要吃,一點都吃不了酸的人,被酸得齜牙咧嘴,表情失控到不行,下次還要吃。 許定棠是個很固執的人,因為固執,從小沒少被揍。許父是軍人出身,妻子去世得早,他沒有再娶,性格冷硬,不會表達愛,并且對孩子要求嚴格。隨著許定棠長大,脾氣顯露,桀驁不馴,到處惹事。許父習慣性用父親的身份去壓迫他,用言語,用武力,卻發現沒有用了。 有時候遇上許定棠和父親沖突,兩人僵持不下,他們幾個人也嚇得不敢說話,最后是烏喃結結巴巴地說餓了,才就此打住。 許定棠好像永遠不明白什么是低頭,哪怕明白,也絕不低頭。 但他今天,低頭了。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br> “連我不喜歡吃醋都打聽得這么清楚?!?/br> 烏喃:“……” 他有意無視對面人的反應,裝看不見,繼續自顧自說話。 “那天打架,你怕我受傷,那么勇敢地沖上來抱我,我很感動?!?/br> 烏喃如坐針氈,左看看,又瞧瞧,想說些什么來岔開話題。 許定棠仿佛未卜先知,率先截住話頭,揚了揚破皮的下巴,有些滑稽的自以為很帥氣:“說到你心里了,害羞了,是不是?” “……不是?!?/br> “其實那天我回去想了想,不該那樣對待你,我要補償你?!?/br> “……不用?!?/br> “所以我決定了?!?/br> “我要接受你的喜歡?!?/br> “我們談戀愛吧,烏喃?!?/br> 少年笑得十分燦爛,摻雜著點詼諧的逗弄,可語氣又很認真,以至于猜不出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更不會注意到他眼底的那點兒水光與用力抑制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