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寵溺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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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他們依舊同床。 季庭嶼醉得不想動,賀灼就幫他洗澡。 放水、搓背、按摩手腳和關節,全都親力親為,貓咪就負責迷迷糊糊地將臉搭在浴缸沿上昏昏欲睡,頭上還頂著裹成包子形狀的毛巾。 洗完澡賀灼把他拿出去放到床上,自己再回去洗。 季庭嶼想變回小貓鉆進自己的睡袋睡覺,但分化期都過了,他不太好意思再變回那樣軟綿綿的樣子,于是就維持人形板鴨趴在床頭等賀灼。 等得無聊了就從口袋里拿出塊鵝卵石刻著玩兒,刻刀在石頭上劃出“嗒嗒嗒”的響動。 賀灼攏著頭發走出來,坐到他旁邊,“在刻什么?” 只見季庭嶼手中的鵝卵石被擦得透亮,相對平整的那一面上刻著兩行雋秀的小字。 ——18年春,尼威爾防風洞,遭戰地獵人突襲。九死一生,遇賀灼。 他是一頭藍眼睛的小狼。 賀灼瞳孔一震,愣住了。 “這是什么?”他抓著季庭嶼的手問。 “還能是什么,石頭啊?!?/br> “我知道是石頭,可是、可是你為什么要往石頭上刻字?你那些石頭上都刻了字嗎?” “那些?”季庭嶼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有很多石頭?看到我的柜子了?” 他沒在意,還把床頭柜打門,拿出一只胖墩墩的玻璃瓶子來,里面裝著各種各樣的鵝卵石。 季庭嶼本來想把手里剛刻的這塊放進去,可是賀灼卻先他一步“搶”過瓶子,“嘩啦”一下把所有石頭都倒在床上。 “你小心點!”季庭嶼怕他給弄碎了。 賀灼卻置若罔聞,好像沒聽到似的顫抖著手,急切而混亂地拿起石頭一塊塊查看,臉上是一種秩序崩盤的失控表情,眼睛瞪得像要掉出來。 第一塊石頭上刻著: 11年冬,卡諾曼,交戰半月,死傷792,救55,nara贈。 第二塊。 12年夏,依云,交戰一周,死傷135,救0,自拾。 第三塊。 14年春,約塞克地震,死傷73,救25,丹娜贈。 第四塊。 17年秋,勃朗垂大橋坍塌,死傷44,救14,自拾。 第五塊、第六塊…… 直到季庭嶼手里剛刻好的最后一塊。 罐子里一共裝了二十五塊石頭。 上面記錄著他報道過的所有重大戰役,拯救過的無數條鮮活生命,九死一生的冒險經歷,以及獲得的榮譽和贊許。 就像,一瓶用石頭堆滿的功德簿一樣。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成型的那一刻,賀灼的心臟開始劇烈地痙攣,如同舊疾復發一般,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在輕顫。 “這些到底是什么東西?你在用它們記錄什么嗎?” 季庭嶼不明所以,“就一些數字啊?!?/br> “小嶼!”賀灼驀地大吼一聲,吼完又動了動唇,僵硬地擠出幾個字:“小嶼你說、說清楚一點,它們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嗎……” 季庭嶼眨了眨眼,低下頭,肩膀塌陷下去。 “大概……是我存在過的證據吧?!?/br> 他的語氣罕見地鄭重,像在莊嚴地宣告: “我曾想過如果我終此一生都沒能留下任何成績,又或者我做過的一切都被人抹殺,那我要如何在百年后書寫我的墓志銘,告訴別人我遠大的理想,和微薄的貢獻呢?” “然后就有了它們?!?/br> “即便沒有任何人記得,我的腳步也會幫我記住,我曾經無數次深入到地球的傷口中去,披露了戰爭留下的瘡痍?!?/br> 賀灼心跳驟停,渾身血液都好似被凝固。 他僵硬地抬起眼,看到季庭嶼臉上掛著少年人訴說遠大理想時常有的羞赧,很靦腆地笑了一下: “這是我最驕傲的七年?!?/br> 那一刻,賀灼的心臟如同被人生挖了出去,血淋淋的傷口上生滿了時間孕育的爛蛆。 因為季庭嶼預料的沒錯。 前世他做過的一切,都被抹殺了。 季庭嶼27歲離開記者部后,凡是有他出現過的影像資料,全被替換成了另一張臉。他用生命搶來的第一手資訊撰寫下的報道,署名都變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代號。整個聯盟國的戰地記者名錄中都沒有季庭嶼這三個字。 甚至在他駐守了七年的尼威爾雪原上,都沒人再敢提及季庭嶼的名字。 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做出的所有貢獻,他救下的上百條生命,都連同他這個人一起,消失在了檔案里。 而身心都被重病折磨著的季庭嶼是怎么對抗這些的呢? 他給自己打了一只小小的棺材,只有鞋盒那么大,里面挖了兩個小窩,堪堪能裝下一只貓咪和一個玻璃瓶子。 他交代他親哥季聽瀾:在我死后把我的身體和這只裝滿石頭的瓶子放在棺材里,埋到尼威爾最高的那座雪山上。 賀灼不知道這些石頭的意義,甚至結婚三年他都不知道那是季庭嶼的東西。 還是在季庭嶼死后,他才從季聽瀾口中得知貓咪想要和這些石頭埋葬在一起。 可他想不通:為什么要用一堆石頭做陪葬呢? 現在明白了,這是季庭嶼短暫一生僅剩的證據,是他為自己準備的……遺物。 但這兩樣他都沒能如愿。 他的身體,被燒化在了他為之奔忙一生的戰區。 他的石頭,在他病得最嚴重時被賀灼送給了親戚家嬌蠻跋扈的小孩兒。 最后真正被葬在尼威爾雪山上與世長辭的,是一小團燒焦的貓毛,和一只空瓶子。 第29章 貓咪的求愛 賀灼還記得那是季庭嶼死前一個月。 寒冬臘月的大雪天。 兩人的關系也已經惡劣到冰點,根本無法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因為季庭嶼一看到他就會發脾氣,沒有理由的勃然大怒,砸爛掀翻手邊能夠到的任何東西,只有賀灼不在時才稍微正常。 為了遷就他,賀灼常年住在公司,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國外忙生意。 那突然回去是因為臨時有事,還特意趁他午睡才敢進門。 但不巧的是,季庭嶼提前醒了。 兩人在書房前撞個正著。 那一刻季庭嶼臉上的表情賀灼到現在都忘不了。 他雙眼大瞪,耳朵尾巴全都鉆出體外,將懸空架上的玻璃飾品一股腦全掃了下去。 賀灼不及反應就愣在那了。 他看著滿地狼藉,啞口無言,只覺可笑。 “我是打過你嗎?嗯?” “還是說我在你眼里就是個色情狂?你不愿意,難道我還會去強jian你?” 季庭嶼不住搖頭,叫他別過來。 賀灼不知道自己做過什么讓他恨成這樣,脾氣一上來說話也難聽:“你還當我非你不可了?外面大把比你漂亮比你知情識趣的陪著我,我用的著找你消遣!” 奇怪的是,季庭嶼明明那么厭惡他,聽了這樣的話卻依舊會難受。 他不自然地抖著唇,眼淚一顆顆滾下來。 賀灼一下子就后悔了,但話已經說出口,他只能轉身離開。 季庭嶼卻突然叫住他:“等等!請問我、我可以出去嗎……我想曬曬太陽……” 語氣卑微得好像他之前一直被囚禁一樣。 賀灼有些奇怪:“下雪了,沒太陽?!?/br> 季庭嶼的聲音更小了:“我去等等好嗎,或許一會兒就有了…就一小會兒……” “你等不到的,雪會一直下到晚上?!?/br> 賀灼不想他等不到繼而更加失望,可這句話卻被當成不準出門的信號。 季庭嶼眼里僅有的一點光都黯淡下去,空洞的眼窩仿佛兩個被挖空的窟窿。 賀灼頓覺不知所措,連忙道:“沒不讓你出去,你想去隨時都去,我來想辦法?!?/br> “真的?”季庭嶼高興地朝他笑起來:“謝謝您?!?/br> 賀灼受寵若驚,低頭碰了碰鼻子,一直看著他走遠才拿出手機火速聯系開影視公司的堂弟,讓他過來幫忙搭一個拍戲用的“假太陽”。 堂弟正在度假,帶著老婆孩子一起來的。 跋扈的小男孩兒看上了客廳桌上的一瓶石頭,非要帶走,不給就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賀灼被吵得頭大,又一心幫季庭嶼造景,就隨手給了。 直到晚上季庭嶼曬完太陽回來,他隱隱有些期待地問對方能不能一起吃晚餐,貓咪卻偏過頭看向那只空掉的瓶子問:“我的石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