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天驕(科舉) 第1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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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曜搖頭,“并無印象?!?/br> 秦致遠顯然已經去給其他人記了口供,那個暈過去的活口僥幸被救了回來,只說是蕭景曜故意縱仆殺人,讓秦致遠替他做主。 蕭景曜的護衛也錄了口供,實話實說,提出了其中不合情理之處。這幾名護衛本就是邊疆精銳,上得了戰場,當得了斥候,時不時還演敵人一把。這會兒雖然他們一著不慎誤入圈套,但他們的腦子又沒丟,在錄口供時,他們甚至還能主動引導秦致遠往種種不合情理之處想。 他們當人護衛,小心謹慎才是本分,當街打死人,是嫌主家的日子過得太好?蕭景曜從未傳出過任何不好的名聲,就算他少年得意,性子飄了,在權貴遍地的京城,他一個普通從五品官員,比權貴家的紈绔還囂張,一出手就打死六個人,這是他那個能連中六元的聰明腦袋能想出的主意? 那怕不是他自己活膩了。 秦致遠本來只想記一下他們的口供,沒想到他們的邏輯思維能力一流,一環扣一環,口齒清晰,再加上那一身以一當十的本事,這樣的人,絕不是普通的護衛。 精銳們也沒瞞著,自報家門,大家剛來京城不久,以前都跟著顧將軍在邊疆殺敵呢,確實不是普通護衛,大伙兒身上好像還有個小小的武職來著。 好家伙,秦致遠頭大,又多出幾名朝廷命官。 武職品級再低,只要有品級在身,那也是官。事件頓時從蕭景曜指使護衛當街殺人,變成了武將當街殺人。 啊這…… 這其中的區別大了去了。蕭景曜的護衛殺人,蕭景曜難辭其咎?,F在這幾人都有品級在身,那就不可能將他們和蕭景曜看做一個整體。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只是有品級的高低,并不存在一方完全是另一方的附屬。 也就是說,蕭景曜要是想鉆空子的話,以自己沒動手,友人過失殺人,自己沒道理被看守的理由,提出離開大理寺,完全沒毛病。 秦致遠雖然不明所以,但只要長了腦袋的,都能看出這次事情來得蹊蹺。秦致遠本來覺得蕭景曜被人算計一把,頗為可惜。哪成想現在峰回路轉,蕭景曜根本就沒掉進這個坑里,隨時都能離開。 這就有點尷尬了。秦致遠都覺得對方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估計會吐血。 現在最生氣的是竇平旌,狠狠瞪了蕭景曜一眼,小王八蛋,這么個大好的消息都能忘記,還連累我們跟著你睡大理寺! 蕭景曜心里暗道一聲冤枉。精銳果然是精銳,剎那間就找到了破局之法,深諳說話的藝術,將鍋往他們自己身上背。 問題是他們這話說一半還留了一半。他們有武職不假,但顧將軍上交兵權后,他們也就卸了身上的職位,一心一意給顧家當護衛,根本不想再回邊疆。 現在這么說,只是為了應付秦致遠罷了。 也就是福王和竇平旌在,精銳們才敢對秦致遠使這樣的心眼。 蕭景曜一邊回答秦致遠的問題,一邊給了竇平旌一個歉意的眼神。 竇平旌也算是同蕭景曜來往較多的人,對蕭景曜有幾分了解,一看蕭景曜這眼神就知道這里頭還有點貓膩。竇平旌當即又是一聲冷哼,卻還是沒再繼續開口。 蕭景曜在大理寺的第一個晚上,睡得還挺香。 福王和竇平旌一大早就起來去當值,商量好了要早點進宮找正寧帝做主,兩人破天荒地都沒讓人叫起,自己提前起床,收拾一番就往宮里去。 托福王和竇平旌的福,昨晚他們的護衛將蕭景曜護得滴水不漏,哪怕有人在大理寺準備了后手對付蕭景曜,一身本事也無從施展。本該驚險的一個晚上,蕭景曜過得太太平平,和福王與竇平旌閑聊一陣,又欣賞了一下大理寺的陳列擺設,過得很是舒心。 第二天醒來,福王和竇平旌雖然走了,但他們留下的護衛還在,依然堅定不移地執行福王和竇平旌的命令,將蕭景曜護得嚴嚴實實。 大抵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御史彈劾蕭景曜縱仆當街殺人的奏折已經放在了正寧帝的案幾上。 福王和竇平旌進宮得急,正寧帝好不容易沒有早朝,偷得浮生半日閑,結果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事業心,前去養心殿批奏折,瞬間就被這位御史奏折上的內容給創得不輕。 蕭景曜縱仆當街殺人?正寧帝的腦袋上頓時涌現出了無數的問號。不是正寧帝偏聽偏信,而是正寧帝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蕭景曜那人,看著溫潤如玉,彬彬有禮,實則傲氣藏在骨子里,還有一份莫名的心軟,對人命,尤其是庶民的性命,看得格外重。 讓蕭景曜吩咐仆人當街殺人,還一殺就是六個尋常百姓,屬實有點難為他。 別說蕭景曜,正常人都干不出這事。到底誰在背后使陰損手段? 天子近臣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正寧帝對蕭景曜十分信任。第一反應也是有人要害蕭景曜。 奈何此事牽扯到六條人命,正寧帝也不好立即放人。只能命大理寺趕緊查明真相,還蕭景曜一個清白。 秦致遠聽了唯有苦笑,碰上一堆不講究查案過程,只給出一個結果的行事作風。 但正寧帝都這么說了,那別說蕭景曜真的和這件事情無關,就算和這件事情有關,那都得想辦法讓蕭景曜不和這件事扯上關系。 正寧帝對于有人膽敢對蕭景曜出手一事十分不悅。那可是朕的祥瑞,是你們能動的嗎? 因此,這次負責查案的,除了明面上的大理寺之外,暗中的錦衣衛也出動了。 蕭景曜在大理寺吃好喝好,和大理寺其他忙碌的社畜形成鮮明的對比。 要不是蕭景曜心里的怒火還未消下去,蕭景曜十分樂意到處溜達溜達,將仇恨值拉到滿點。 福王帶來了正寧帝的最新消息,得意洋洋地告訴蕭景曜,“父皇已經答應替你做主了!特地吩咐秦致遠,一定要還你清白!” 胡閣老直接登門將秦致遠臭罵一頓,就像個不講理的熊家長那樣,說什么都要將蕭景曜帶回戶部。 蕭景曜給了胡閣老一個眼神,笑瞇瞇地勸住了暴跳如雷的胡閣老,爽朗道:“秦大人也有自己的難處。胡閣老,不知那些舊賬本可否帶出來讓我看看。我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正好查查賬?!?/br> 秦致遠大驚失色,“這可不行。萬一賬目有誤,或者在大理寺掉了賬本,我們可擔不了這個干系!” 胡閣老眼睛一瞪,“那你們把人扣在大理寺,也不合理。要是耽擱了我們戶部的要事,你也擔待不起!” 蕭景曜十分和善地看著秦致遠,溫聲道:“秦大人,該說的,下官都已經說了。陛下都說讓你盡快還下官一個清白,顯然也是知道下官是被冤枉的。下官還有公務在身,你總不能扣住下官不放,又什么事都不讓下官干吧?” 大理寺這么閑的嗎? 秦致遠心說那不是你太過特殊了嗎。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案子還在審,不如蕭大人再委屈幾日?” 蕭景曜指了指福王和竇平旌留下的護衛,嘆了口氣,“秦大人,若是你想拿下官當誘餌,引蛇出洞,這么多護衛在,對方未必會上鉤。若是將他們都撤走,你確定福王和承恩公會聽你的?” 秦致遠面露苦笑,心下罵罵咧咧,覺得自己真是接了個燙手山芋。 胡閣老已經愉快地做出了決定,“那我就派幾個人送些賬本過來,和你一起查賬?!?/br> 秦致遠臉色又開始泛青。在留下蕭景曜,可能擔下戶部賬本失竊之責的風險,和放蕭景曜離開,日后再尋機會抓大理寺中的內鬼這兩個選擇中,秦致遠立即做出了決定,“幾名護衛都說了,這是他們幾個同那幾兄妹之間的恩怨,動手的也是他們,和蕭大人無關。胡閣老若是想將蕭大人帶走,就帶走吧?!?/br> 蕭景曜同情地看了一眼秦致遠,可憐的大理寺卿,都被福王和竇平旌逼成什么樣了。一般情況下,秦致遠肯定會反駁胡閣老,賬本不能帶出官署。結果被福王和竇平旌搞了一通心態后,秦致遠再次面對狂暴狀態下的胡閣老,心態更崩了,竟是一點都不覺得胡閣老這是在說謊話。 到時候正寧帝一發作,胡閣老再把鍋往秦致遠頭上一甩,那流程真是太過絲滑,秦致遠都不敢細想。 幕后之人本來想用六條人命困住蕭景曜一段時間,結果蕭景曜只在返大理寺待了一個晚上,就輕飄飄地出來了,回到戶部繼續干活。 蕭景曜真想去打聽打聽,今天有沒有人請太醫或者大夫,說不定真的被自己氣吐了血。 既然知道對方的目的是延遲自己查賬的進度,蕭景曜當然不會讓對方如愿。 蕭景曜加大了工作強度,將戶部的賬本翻得嘩嘩作響。他用算盤沒其他人熟練,但心算能力超群,看一眼數字就能反應出來結果。 戶部的賬本,在蕭景曜眼里,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早幾年的賬本,都是用一二三四五六這些漢字記賬,蕭景曜看完一個數后,還要在腦海里將它轉成阿拉伯數字后再迅速心算。十三個清吏司的賬本,占了小半個屋子,想要全部清查完畢,也不容易。 讓蕭景曜欣慰的是,戶部有胡閣老坐鎮,賬目雖然繁瑣了一些,大多都是清楚的,能對得上賬。然而有些賬目,乍一看沒什么問題,但修繕衙門的花銷,還有上交的賦稅和人口數目,里頭的貓膩,得找出往年的賬本再進行比對一次。 要不是蕭景曜記憶超群,大腦就跟臺計算機一樣,輸入關鍵詞就能搜索出相對應的賬目,還能具體到每一頁的具體那一筆款項的數目,光是這一步,想查完,戶部得空的人全部都算上,沒個一個月的時間都比對不出來。 讓蕭景曜無語的是有一部分賬目,真是很難讓人不懷疑記賬人和審核人的精神狀態。明明數目都對不上,竟然也蓋了印,給了通過。 蕭景曜認真比對了一番后,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原賬本中應當是“一”的地方,被寫成了“十”,按照十來算,自然是數字變大了不少,但實則這是向戶部結賬要的各州款項。數目變大了,就說明戶部給的錢變多了,而且是在給出了預算的情況下再變的數字。 還有其他地方的“二”變成“七”,“三”變成“五”等等對不上數的賬。蕭景曜都不用多說,直接將這些賬目標記出來,往胡閣老面前一放。 胡閣老的臉色頓時黑得堪比鍋底。 胡閣老雖然盯國庫盯得厲害,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仔細去查看每一本賬本。那是戶部侍郎該干的活。但胡閣老會不定期的來個choucha,看到的賬目還算是合他心意,也就沒將大部分心思放在這上面。 結果,蕭景曜圈出來的問題賬本一堆又一堆,五年內的賬本,只有去年賬本算好看。 因為去年胡閣老在戶部推行了新的記賬法。 大概是第一次接觸這樣新鮮的記賬方式,其他人還在摸索階段,沒把握動手腳,所以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心思。 但這只是戶部上的賬本。 地方上的賬本,礙于交通原因,新的記賬方式想一下子全部推廣開來也不大可能。去年只有戶部在嘗試新記賬法,按胡閣老的打算,是等到戶部的官員都學會了之后,年底各地官員來京城向戶部呈送收到的錢糧賦稅,衙門收支等賬目時,再讓戶部官員給他們好好上上課,將新的記賬法慢慢推行開來。 蕭景曜也是到了戶部后才知道,各地官員來京城找戶部對賬,他們手中的賬目,必須得和戶部的賬目是一致的。若是不一樣,那就得打回重做,還得加蓋衙門大印才算有效。大概算是一個會計一個出納。出納用的錢必須和會計的賬目對上,分毫不差才行。 但運送東西,哪怕是在后世,一個保管不好,都會有損耗的。古代這種交通條件就更不用說,從州府縣進京,最遠的地方,得走上兩個月。兩個月下來,哪怕護送錢糧的官兵們不動它們,有的糧食缺了水分,重量也會變輕,和戶部算出來的賬對不上。還有衙門的收支,也有所波動,不會按照計算的那樣,分毫不差。 但兩邊的數字又得一樣才能結賬,于是就到了大家展現自己聰明才智的時候。 這些賬目上被修改過后的數目,都是往大了改,認真算下來,五年中,戶部竟然少了六百多萬石糧食以及三百多萬兩銀子。 胡閣老看到蕭景曜算出來的數字,當即就是眼前一黑! 胡閣老老淚縱橫,戶部到底還藏了多少驚喜是老夫不知道的?先有府兵魄門偷庫銀,后有官員做假賬,他是做了什么孽,竟然同這么一幫牛鬼蛇神一同共事,甚至還沒發現他們這些小動作! 蕭景曜也頗為同情胡閣老,但他現在發現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得繼續給胡閣老一個暴擊。 蕭景曜把五年內有問題的賬本分年份擺好,胡閣老一看,五年前的問題賬本最多,年份越近,問題賬本越少,呈逐年遞減的趨勢。 可能是這段時間受到的沖擊太多,胡閣老還有點欣慰,“苦中作樂地想,賬目情況一年好過一年,他們也不算太過分?!?/br> 蕭景曜的神情十分一言難盡,甚至已經猜到了為什么有人會不惜拿人命做局也要困住蕭景曜。 殺又殺不了他,容易弄巧成拙。困住他后,順利糊弄完賬本這一茬就行。 這些賬目,可沒有胡閣老想的那樣樂觀。 蕭景曜隨手拿了一本賬本,正好是雍州的,又將五年前的雍州賬本拿出來進行比對,對著胡閣老苦笑道:“您看,五年前,雍州的賦稅,光糧食這一項,還有三百多石糧食,到去年,只剩下堪堪一百石糧食。幾年來,雍州的賦稅一直在下降,您還覺得這是他們良心發現,認真做賬了嗎?” 胡閣老的臉色難看得要命,明白了蕭景曜的意思。他們可能真的在認真做賬,只是做的是假賬。先前的技術不過關,之后越來越熟練,賬目上也看不出什么問題。 “這可真是……”胡閣老憤怒過后都不知道還說什么才好,想到這樁案子有可能牽連到的人數,饒是胡閣老見慣了大風大浪,這會兒心里都忍不住打鼓。 光是戶部官員絕對做不出來這樣嚴絲合縫的賬本,最有可能的就是有戶部官員和地方官員勾結在一起做假賬,侵吞國庫錢糧。 五年,甚至更多年下來,涉及到的人數…… 胡閣老一把抓住蕭景曜的胳膊,“你那些護衛呢?還在大理寺?趕緊再問顧將軍多要些護衛!” 蕭景曜這次查賬,可能是真的要將天都捅出一個窟窿來了。 怪不得有人試圖拿六條人命困住他。 蕭景曜也不由苦笑,他是真沒想過搞出個這么大的事情。只是簡單地查個賬本而已,話說后世的會計做賬的本事真的不賴,起碼賬面是平的,看不出毛病。誰知道這年頭兒的戶部官員,已經算是記賬查賬的專業人士了,做出來的賬本竟然還會這么漏洞百出呢? 蕭景曜也意識到了自己捅了多大的麻煩,但賬都查到這個份兒上了,蕭景曜也好,胡閣老也罷,都不是會裝聾作啞的人。 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捅窟窿了。 胡閣老再三詢問蕭景曜,“那幾兄妹的事到底如何了?你查賬的動作太快,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要是他們意識到你現在查到了什么,必定會拿此事大做文章,不說要你以命抵命,也會革了你的官職,讓你再也無法動這些賬目!你要是丟了官,他們收拾你,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蕭景曜哪里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又是一陣苦笑,“我已經勞煩顧將軍再給了我一些護衛,都在暗中護著我。還在大理寺的那幾個,說是那人暈過去后,就一直沒醒來。仵作驗尸結果還未出,案子就卡在那兒沒了動靜?!?/br> 胡閣老倒吸一口冷氣,焦躁地在屋里來回走動,最后一把抓住蕭景曜的手臂,“走,陪我進宮!如今之計,只有先在陛下面前揭露此事,其他人才會自顧不暇,放棄對你的抨擊!” 戶部的賬目都這樣,其他五部的賬,還能干凈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