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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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回中箭后,沈硯的身子雖無大礙,可到底是鬼門關走了一遭,難免有所虧損。 這些時日,沈硯的藥一日不曾間斷,孟瑞雖說歸隱村野,可一年半載的,他也會進宮一趟,為沈硯請平安脈。 此事沈硯不曾聲張,又是瞞著宋令枝的,是以如今,宋令枝還不知此事。 岳栩憂心忡忡:“陛下,孟老先生如今還在西野村……” 他若此刻出宮,快馬加鞭,亦能在日落前接回孟瑞。 沈硯皺眉:“不必,朕……” 話猶未了,眼前的眩暈又一次涌來。 岳栩心驚之余,又悄悄朝手下人使了個眼色,秘密接孟瑞入宮。 …… 日光漸攏,善緣堂祥和安寧。 疏林如畫,風吹過樹梢,抖落一地的樹影。 日影橫窗,宋令枝同云黎在善緣堂用過午膳。一墻之隔,學子的笑聲不時傳來。 云黎抱著家中的小姑娘,好聲好氣哄著人喝粥。 宋令枝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瞧著甚是新鮮,又覺做母親實在辛苦。 折騰了半個多時辰,啾啾一口粥也沒吃上,倒是丫鬟進來收拾了兩回。 不是啾啾故意推翻在地上,便是她吃著鬧心,嗷嗷大哭。 云黎一個不留神,失手掉落在地。 宋令枝無奈:“讓白芷抱著罷,你手不累?” 她若是折騰這一遭,恐怕得病上一場。 云黎心疲力竭,連連搖頭:“若是換了丫鬟來,她能連著哭上一個時辰不停歇。在府中,她也就認我和她爹爹兩人?!?/br> 云黎輕聲嘆氣,“啾啾出世后大病一場,那時她日日都得吃藥,我那時夜里都不敢閉眼,只怕她又出事?!?/br> 秋雁和白芷都不曾見過這個陣仗,面面相覷。 宋令枝雙眉緊攏,命廚房多做幾樣糕點來,又拿著酸梅糖哄小姑娘。 “啾啾不是還說要給哥哥送糖嗎,你若是還哭,這糖可就沒有了?!?/br> 啾啾一雙眼睛淚汪汪,好不可憐:“要、要哥哥?!?/br> 宋令枝好聲好氣哄著小姑娘,半天過去,啾啾終于破涕為笑。 宋令枝一手揉著眉心,緊皺的雙眉舒展。 啾啾一面吃著杏花糕,一面仰著小腦袋,眼巴巴望著宋令枝。 “娘娘,啾啾何時能見到哥哥?” 陸承璟十天半月便會進宮一趟,往日也常在善緣堂走動。 宋令枝捏住啾啾胖乎乎的小臉:“你明日好好吃飯,過兩日我就讓他來尋你頑?!?/br> 云黎莞爾一笑:“那陸公子,可是就是先前告發福安堂克扣稚童膳食那位?我聽人說,他本來也在福安堂的?!?/br> 宋令枝頷首,說了聲“是”,又將除夕那一夜的陸承璟假意偷錢公子錢袋一事告知。 “那孩子也算是個有勇有謀的,福安堂堂主私藏的賬本,都讓他尋著了?!?/br> 云黎點頭應允,低頭瞧見懷中啾啾目不轉睛聽著自己和宋令枝談話,笑著掐了掐女兒的小胖臉。 “聽得這么認真,啾啾可聽懂了?” 啾啾雙手合十:“哥哥,厲害!” 宋令枝和云黎不約而同展顏一笑。 啾啾拽著云黎臂彎,一雙眼珠子水汪汪:“要、哥哥教?!?/br> 宋令枝一怔:“啾啾是想要哥哥做你的夫子?“ 啾啾點頭,雙手合十,撫掌樂呵呵:“要哥哥教,哥哥教?!?/br> 云黎睨女兒一眼,又朝宋令枝道:“別理她,我聽聞陸公子在文章上頗有造詣,就連圣上也夸了他好幾回。這樣的人可不能耽誤……” 宋令枝笑笑:“無妨,我尋人問一聲便是。他若是想教,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不想,再為啾啾另尋夫子便是?!?/br> 云黎點頭:“就依你說的?!?/br> 從善緣堂出來,宋令枝徑自回了明枝宮。 昨夜鬧到后半夜才睡,她這會子頗有幾分困意,眉眼間疲倦溢滿。 白芷和秋雁伺候著宋令枝入睡,直至日落西山,寢殿方傳來宋令枝的聲音。 白芷忙忙進殿,伺候宋令枝凈面,她輕聲道:“陛下先前打發宮人來,說是今夜娘娘不必等他用膳?!?/br> 宋令枝頷首:“我知道了?!?/br> 月影橫窗,皓月當空。 明枝宮萬籟俱寂,只余蟲聲鳥鳴滿耳。 宋令枝端坐在佛堂之中,為宋老夫人和雙親抄完經書。 昨日之事京中鬧得沸沸揚揚,宋老夫人遠在江南,怕是早晚也會知曉。 連著家書,宋令枝命白芷送去江南,她溫聲道:“找個機靈點的,慢慢說,莫驚擾了祖母?!?/br> 白芷福身應了一聲“是”,又道:“娘娘抄了一夜的經書,可要在宮中逛逛,也好歇歇身子?!?/br> 手腕酸痛,許是在燭光中坐久了,宋令枝眼睛也泛著幾分干澀。 她點點頭,扶著白芷的手往宮門口走去。 如今后宮只有宋令枝一人,遙遙望去,舉目無人,似萬物無聲。 白芷提著羊角宮燈,走在前方為宋令枝照亮腳下。 “娘娘慢些走,仔細腳下?!?/br> 她笑著挽起唇角,“再往前就是乾清宮,陛下此刻怕也忙完,娘娘可要過去?” 夜色朦朧,如癡如醉。 宋令枝一路走,只顧著腳下,倒不曾留意前方是何處。 聞得白芷的聲音,她笑著彎眼:“偏你促狹,他忙完與否和我有什么干系?!?/br> 轉過花障,視野逐漸明朗,殿宇雄偉精致,金窗銀檻。 明月高懸在檐角,余暉灑落在青石臺磯上。 一眾宮人手持戳燈,垂手侍立在門首。 瞧見宋令枝,宮人眉眼掠過幾分慌亂不安,急急福身:“奴婢、奴婢見過皇后娘娘?!?/br> 宋令枝并非第一回 來乾清宮,往日過來,侍立在門口的宮人雖也恭敬,卻不似今日這般倉皇失措。 宋令枝轉眸輕瞥,面不改色越過人。 宮人雙足跪地,伏地叩首:“娘娘恕罪,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br> 白芷冷聲呵斥:“大膽,娘娘怎能同那些人相提并論?” 沈硯曾明言,宋令枝進出乾清宮,無需宮人通傳,亦不可攔下。 宮人戰戰兢兢抬眼:“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宋令枝聲音淡淡:“殿中還有何人?” 宮人低著頭:“還有、還有岳統領?!?/br> 她著急慌亂揚起腦袋,同自己撇清關系,“娘娘,這話也是岳統領交待的,奴婢絕無冒犯娘娘之意?!?/br> 話落,她又連著磕了幾個響頭。 白芷垂手侍立在宋令枝身側,怕宋令枝胡思亂想,白芷輕聲:“娘娘,只怕陛下是有要緊事同岳統領談,我們還是回去罷?!?/br> 月光皎皎,耳邊隱約有鼓樓的鐘聲落下。 宋令枝頷首:“也好?!?/br> 她轉首,余光瞥見角落處跪著的一人,那人身影嬌小,又一直伏地,是以宋令枝并未留意。 宮人手上,還端著一個漆木茶盤。 宋令枝一雙柳葉眉漸攏,素日沈硯吃藥,都是在早上的。 她緩緩踱步至宮人身前:“……陛下早上可是忘了吃藥?” 宮人雙肩顫抖,聲音顫巍?。骸笆?、是……” 她腦中空白一瞬,順著宋令枝的聲音往下說,“陛下早上忘記吃藥,故而命茶房重新煎藥?!?/br> 夜色寂寥,宋令枝輕笑一聲,笑意不達眼底:“陛下早上的藥是我親眼看著他吃下的,他何曾忘記了?” 宮人大驚,又一次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一時失言說錯話……” 宋令枝不曾回頭望一眼,疾步提裙,匆忙往寢殿走去。 寢殿燈火通明,宛若白晝明亮。 門首垂手侍立的宮人瞧見宋令枝,齊齊唬了一跳。 宋令枝一記冷眼掠過,眾人通傳的聲音哽在喉中,無聲福身行禮。 十二扇緙絲屏風后,青花纏枝香爐燃著安神香,許是先前吃過藥,殿中還有淡淡的藥香殘留。 寢殿空無一人,往里走,黃花梨十柱拔步榻上倚著一人,沈硯一身明黃圓領寢衣,他一手揉著眉心。 望見宋令枝,竟也不意外:“……來了?” 怕是白芷在宮門口呵斥宮人那會,沈硯就已經聽到動靜。 宋令枝眉宇蹙起nongnong的疑慮,若沈硯只是尋常的身子抱恙,大可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她皺眉:“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