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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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哥哥替我系上罷?!彼瘟钪γ佳鄣?,唇角勾起淺淺一笑。 賀鳴手上的五彩繩,瞧著便是費了心思的,怎么可能是在幾日內學成的。 她前世為了討沈硯的喜歡,也曾過將近一個月。宋令枝本就不擅長針黹,五色絲線落在她手上,猶如一團亂麻,不聽使喚。 送到沈硯手上的五彩繩自然是宋令枝千挑萬選的,不知費了她多少精氣神。 可臨到端午,她也不見沈硯戴在手上。 宋令枝還以為是下人不曾將五彩繩送去沈硯書房,輾轉打聽一番,才知那下人早被趕出府。 那之后,再也無人敢替宋令枝送東西。 往事如影隨形,似潮水翻涌,窒息籠罩在身上。 “……宋meimei?枝枝?枝枝?” 賀鳴低低一聲落在宋令枝耳邊,宋令枝抬頭望去,目光所及,是賀鳴關懷備至的一雙眼睛。 “怎么臉色這般難看,可是日頭太曬了?” 賀鳴抬手,手背尚未碰到宋令枝額頭。 宋令枝下意識轉首避開。 二人皆是一怔,無邊的沉默悄無聲息在兩人之間彌漫。 少頃,賀鳴低聲一笑,面不改色揭過宋令枝的窘迫。 “不早了,祖母怕是等急了,先回去罷?!?/br> 日光迤邐在賀鳴錦袍之上,踏上高樓臺磯,隔著湘妃竹簾,隱約能聽見上方宋老夫人的笑聲。 還有宋瀚遠的催促:“這兩孩子怎么還不回來?冬海,你下去瞧瞧,看看少夫人何時回來?!?/br> 宋老夫人滿臉堆笑,笑睨宋瀚遠一眼:“不許去,好不容易兩人得空在一處,你一個糟老頭子,湊過去做什么?!?/br> 冬海是宋家府上的家生子,自然知曉宋瀚遠事事以宋老夫人為重,聞言當即立在原地,垂手侍立道。 “老爺放心,少夫人身邊還跟著秋雁和白芷jiejie呢,斷不會出事。奴才方才瞧見翰林院眾學士都在水榭,想來少夫人此刻也在水榭陪著姑爺?!?/br> 宋老夫人點點頭:“這樣才對,只是枝枝到底靦腆些,也不知道這孩子何時才開竅?!?/br> 青石臺磯橫亙在眼前,迤邐綿延。 宋令枝款步提裙,拾級而上。余光瞥見手腕上賀鳴系上的五彩繩,宋令枝眸光一頓。 ……賀鳴才是自己的夫君。 前世種種,如過眼云煙。她不可能一直沉溺在過去,祖母也希望,她能往前走的。 她該往前走的。 又踏上一級臺磯,宋令枝倏地抬手:“賀哥哥,賀……” 指尖攥住賀鳴一角的衣袂。 宋令枝耳尖泛紅,如紅珊瑚點綴。 賀鳴駐足,轉首緊張:“怎么了,可是身子……” 攥著賀鳴衣袂的手指緩緩滑入他袖中,宋令枝手指修長纖細,輕勾住賀鳴的小指頭。 溫熱肌膚相碰瞬間,宋令枝撇過臉,只盯著身側高臺瓊柱上。 鬢間挽著一支雕花芙蓉玉簪,襯出她脖頸越發通紅。 賀鳴眼中詫異:“枝枝,你……” 他不再喚他宋meimei,而是更為親昵的小名。在宋府,只有宋老夫人和宋瀚遠才會這般喚宋令枝。 日光照拂,宋令枝雙頰guntang,面紅耳赤,她視線緊緊盯著瓊柱上的彩漆,極輕極輕應了一聲:“……嗯?!?/br> 賀鳴眼眸眨動:“是因為祖母……” “自然不是?!?/br> 宋令枝脫口而出,當即否認。 對上賀鳴一雙揶揄笑眼,宋令枝耳尖更紅了,轉身又繼續面壁。 她磕磕絆絆,語無倫次:“……只能、只能先這樣?!?/br> 賀鳴唇角笑意漸深。 “可以是可以,只是枝枝你是想面壁到日落西山嗎?” 身后“噗嗤”傳來一聲笑。 宋令枝回首,卻是秋雁掩唇,強忍著笑意,欲蓋彌彰否認。 “少夫人放心,奴婢什么也沒聽見?!鄙灶D,又后知后覺補上后半句,“也什么都沒看見?!?/br> 此地無銀三百兩,還不如不說。 宋令枝佯裝從容轉頭,拉著賀鳴往高臺走去。拿自己當聾子,聽不見身后白芷和秋雁的調侃。 宋老夫人是過來人,瞧見她二人如此作態,哪還有什么不懂。 笑著讓人燙了滾滾的雄黃酒來,粽子也命人下去熱著。 宋老夫人目光在宋令枝和賀鳴之間打轉,眼睛笑沒了縫:“早該如此了?!?/br> 宋令枝低頭不語。 宋老夫人不再打趣,只招呼著賀鳴吃粽子。 …… 端午過后,蟬鳴愈發聒噪。 廊檐下一眾奴仆婆子垂手侍立,手持戳燈,宋府上下,亮如白晝。 月影橫窗,竹影搖曳。 前些時日為給宋老夫人侍疾,宋令枝一直住在宋老夫人院中,如今宋老夫人身上大安,宋令枝又回了自己院落。 青紗帳慢低垂,案幾上的金琺瑯九桃小熏爐點著暖香。 宋令枝一身象牙白寢衣,滿頭烏發落在身后。膚若凝脂,眉若山月。 銅鏡通透澄澈,照出宋令枝一張姣好容顏。妝匣內一眾茉莉簪花棒排開,秋雁笑著為宋令枝拆發卸妝。 “少夫人不知道,今日早膳后,姑爺打發小廝來和奴婢要了什么?!?/br> 秋雁擅調香,府中上下無人不知。 賀鳴和小廝同為男子,自然分不清胭脂水粉,只當都是一樣。 透過銅鏡,宋令枝目光同秋雁撞上,順著秋雁的話道:“和你要什么了?” 秋雁壓低聲:“是鉛粉,還有些許玫瑰香膏,說是先前劃龍舟弄傷手,如今手上還留著疤呢?!?/br> 宋令枝一驚:“賀哥哥的手怎么還沒好?且哪玫瑰香膏哪有緩痕膏好用,你今兒真是糊涂了,竟也會弄混了?!?/br> 那玫瑰香膏是她往日凈手后用的,宋令枝只愛那幾分玫瑰香氣。 秋雁雙目怔忪,而后拍拍腦門。 “瞧奴婢這腦子,奴婢只聽那小廝問姑娘往日用的什么香,就隨手給他拿了點,竟忘了那玫瑰香膏姑爺是用不著的?!?/br> 白芷捧著沐盆進屋,伺候宋令枝盥漱:“這有何難,等會打發人送舒痕膏去便是了?!?/br> 說話間,忽聽院外的人通傳,說是賀鳴來了。 秋雁和白芷對視一眼,相繼從對方眼中望見笑意,屈膝,齊齊朝賀鳴行禮:“見過姑爺?!?/br> 賀鳴拂袖:“起來罷,不必多禮?!?/br> 他手上捧著一個紫檀錦匣,秋雁眼尖,且她先前在香娘子手底下做事,這京中的香料鋪子秋雁都如數家珍,熟記于心。 她笑著道:“真是巧了,適才少夫人還說不該拿那玫瑰香膏給姑爺用,奴婢還想著再打發人給姑爺送好的去,不想姑爺竟來了?!?/br> 她目光落到賀鳴手上的錦匣上,狐疑,“姑爺這是……” 錦匣掀開,卻是十來種玫瑰香膏。 賀鳴掩唇輕咳兩三聲,他偏首別過眼,視線落在漆木案幾上青煙未盡的熏籠上。 “我不懂胭脂水粉,怕買來的枝枝不喜歡?!?/br> 故而特意和秋雁要了宋令枝往日慣用的香膏,照著香膏的氣味,挨個鋪子一個個尋。 京城胭脂鋪子中,但凡有玫瑰香膏,都讓賀鳴買了來。 怕秋雁說漏嘴,賀鳴才讓小廝說是自己要的。 脖頸漲得通紅,賀鳴低下頭,遲遲不見宋令枝的聲音。 他著急:“可是不喜歡?那我明日再……” “沒有不喜歡?!?/br> 宋令枝不曾松開手中的錦匣,她眼中水霧氤氳,“只是沒想到,賀哥哥竟也會做這種事?!?/br> 從前都是她想方設法討他人的歡心,不想自己竟也有今日。 賀鳴唇角挽起,長松口氣。數次抬起手,指腹輕輕,擦過宋令枝眼角。 他輕聲笑道:“我本來也不曾想這么多,只是前日去明府的賞花宴,恰好聽見明兄先前為夫人擇口脂作生辰禮,他是照著自己喜好挑的?!?/br> 宋令枝:“明府,他夫人可是姓云?” 賀鳴:“正是,聽聞明夫人收到口脂后,明兄睡了三夜的書房?!?/br> 賀鳴當日改了主意,不敢照著自己的喜好為宋令枝擇香膏。 秋雁捂唇笑:“姑爺放心,這香膏少夫人喜歡得緊,姑爺今夜定不用睡書房了?!?/br> 宋令枝急紅雙頰:“——秋雁!” 秋雁抿唇退至一旁,眉眼半點悔意也無,嘴上卻道:“少夫人恕罪,奴婢日后再不敢了?!?/br> 尾音難掩笑意,揶揄盡顯。 宋令枝惱羞成怒,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