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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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窩在王后懷里,提裙快步蹭到魏子淵案前,公主一手托著腮,笑看兄長。 “怎么,又被宋jiejie拒絕了?” 她半揚起臉,目光自下而上,眼睛笑如弓月,“說起來,你倒是和我有幾分相像?!?/br> 公主大言不慚,“雖然比不上我,然容貌肯定是不差的。宋jiejie不同你一起,應當還有別的緣由?!?/br> 地上的蓋鐘碎片早被宮人灑掃干凈,魏子淵冷眼睨向公主,沉聲:“我不曾和她鬧別扭?!?/br> “那誰知道,或是你無意惹了宋jiejie生氣,自己卻不知。又或是……” 魏子淵捏著眉心:“和她無關,是、是別人?!?/br> 公主眼睛亮起,巴巴往前湊去:“是還有別的人心悅宋jiejie?” 魏子淵:“嗯?!?/br> 公主一時語塞,片刻方道:“這不是常事嗎?宋jiejie那般好,哪有男子會不喜歡。先前格林伊的兄長不也喜歡宋jiejie嗎,那時哥哥怎么不怕?” 魏子淵眼眸低垂,光影照不到的地方,一雙琥珀眸子昏暗無光。 王后聞言,提裙坐在魏子淵身邊,輕拍他手背,她溫聲細語:“這事,你問過宋姑娘嗎?” 魏子淵眼睛睜大,搖搖頭。 王后莞爾:“那就去問問,若是她喜歡你,兩情相悅,豈不是喜事一樁?若是她……無意,從今往后,你也可絕了這念想,莫再自己一人鉆牛角尖?!?/br> …… 秦安島。 日光灑滿長街,白芷提著一個漆木攢盒,衣裙窸窣,提裙趕回客棧。 眉開眼笑。 忽而瞧見樓下站著的岳栩,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殆盡,面無表情從岳栩身前經過。 槅扇木門推開,房間中間設一方鎏金琺瑯銅爐,金絲炭guntang。 臨窗貴妃榻上鋪著青緞褥子,白芷悄聲將攢盒放在案幾上。 那是她今早特地去買的茯苓八寶糕。 白芷輕聲:“姑娘,奴婢……” 聲音戛然而止。 槅扇木門再次被人推開,緙絲屏風后轉出一道頎長影子。月白色寶相花紋織金錦長袍若隱若現,白芷當即噤聲,福身請安。 一聲“見過陛下”還未出聲,沈硯眼皮輕抬,淡淡輕瞥白芷。 白芷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雅間窗前設一方鏤空雕花木板,其上或貯美人瓢,或設爐瓶三事。 案上香爐燃著安神香,青煙未盡。 宋令枝倚在貴妃榻上,三千青絲挽著一根細細的玉簪,眉若山月,唇似胭脂。 纖細瘦弱的手腕輕垂在榻邊,許是睡昏了頭,宋令枝翻身,整個人差點從榻上摔下。 一只手忽的伸出,及時托住了宋令枝半張臉。 宋令枝纖長睫毛撲簌,落在沈硯掌心。 溫熱氣息貼著沈硯手心,宋令枝睡得熟,不知今夕何夕。 長長鴉羽睫毛覆在眼瞼下方,美目輕闔。 沈硯低垂眼眸,如墨眸子沉沉,波瀾不起。 他目不轉睛盯著宋令枝。 日漸西斜,眾鳥歸林。輕盈薄透日光自窗前移開,霎時,房中陷入一片昏暗。 案上的安神香只剩絲絲縷縷的青煙,宋令枝鼻翼聳動,一只手抬起,輕揉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串沉香木珠,淡淡的檀香味縈繞。 再往上,是沈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遽然驚醒,宋令枝眨眨眼,恍惚間以為自己尚留在夢中。 她猛地揚起臉:“陛下……” 昏暗在二人身后蔓延,滿頭烏發輕垂,青絲從沉香木珠上輕輕掠過。發絲勾住了珠子,宋令枝瞪圓眼珠子,情急之下,竟是怎么也解不開。 臉頰還貼著沈硯掌心,宋令枝自沈硯手心抬起臉,纖長睫毛顫若與翼。 氣息凝滯,宋令枝怯生生抬起眼,一雙宛若秋水眸子惴惴不安。 暖閣悄無聲息,青煙散盡,只余似有若無的熏香殘留。 宋令枝一手撐在榻上,一手撫過青絲,指尖碰上沉香木珠的那一瞬,忽聽沈硯輕聲。 “枝枝可曾聽過西域的藏珠?” 宋令枝身影稍頓,緩慢抬起眉眼。西域的藏珠,她自是聽過的,傳聞藏珠是用親人火葬后的骨灰制成。只是不知沈硯怎的無緣無故…… 呼吸稍僵,宋令枝驚恐萬分垂下眼,目光在木珠上多停留一瞬,心中的懼怕便多添一分。 她嗓音喑啞,似是難以置信:“這、這是……” 不寒而栗,驚懼遍及四肢。 宋令枝腦中轉得飛快,是何人的骨灰? 西域人用的是親人的骨灰做珠,沈硯呢?沈硯的親人,無非是先皇…… 沉香木珠近在咫尺,珠子圓潤光滑,紋理細膩。 晃神之際,宋令枝以為自己看見了先皇的臉。 后背寒意漸起,宋令枝眼皮眨動飛快,驚恐往后退去。 她倉皇失措:“……是、是先帝的?” 沈硯輕描淡寫:“是你的?!?/br> 眼中的不安逐漸褪去,宋令枝面露怔忪,視線再次落到那串沉香木珠上,疑慮漸起。 沈硯抬手,指腹漫不經心掠過宋令枝眼角,垂首俯身:“枝枝莫不是忘了,當日落在陵園的棺木……” 宋令枝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陛下說了不追究的?!?/br> 沈硯喉嚨溢出一聲笑。 宋令枝斂眸,貝齒咬著下唇,遲疑開口:“這珠子不好,我再送陛下其他好的,可好?” 沈硯眼中淡漠冷冽,他輕哂:“……和那弗洛安公主一樣?” 宋令枝當即道:“自然是不一樣的?!?/br> 她抬眼,一雙忐忑杏眸落在沈硯眼中。 四目相對,沈硯漆黑瞳仁晦暗不明。日落西山,云影橫窗。 長街上人頭攢動,不時傳來小孩的嬉笑玩鬧。 暖閣悄無聲息,落針可聞。 沈硯的目光似多了分量,沉沉落在宋令枝身上。 四肢僵硬,宋令枝大氣也不敢出,只一瞬不瞬盯著人。 半晌,伴著蕭瑟秋風,一聲“好”在宋令枝耳邊輕輕落下。 宋令枝如釋重負。 . 夜里下了幾滴雨,如今土苔潤青,蒼苔濃淡。 白芷撐著油紙傘,穿過濕漉長街,踏進客棧,自有婆子上前,接過白芷手中的油紙傘。 滿身的水霧拿絲帕拂開,白芷提著攢盒,輕推開槅扇木門。 畫案前,宋令枝伏首垂眸,攏著的眉心似染上一層化不開的煙霧。 白芷笑著上前:“姑娘且歇歇罷,便是考狀元,也沒有這樣不分晝夜的理?!?/br> 自那日說要給沈硯送手鐲,宋令枝不知廢了多少張稿子。繁瑣的沈硯嫌棄笨重,輕巧的沈硯嫌棄敷衍。 宋令枝連著兩夜睡覺做夢,夢里都在為沈硯作畫。 她一手揉著眉心,余光瞥見白芷手上提著的漆木攢盒,好奇笑道:“今日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莫掌柜說的那家蜜餞鋪子果真生意紅火,往日白芷去,都得在門口等上半個多時辰。 白芷亦是不解,她笑笑:“奴婢也不知,那掌柜說姑娘那份早早備下了,直接取走便可?!?/br> 宋令枝指尖一頓:“前幾日岳統領也去了,想來應是他交待的?!?/br> 白芷唇角抿平,忽然覺得手上的攢盒看著礙眼:“若真是如此,那奴婢寧可在鋪子前等上一個時辰,也不要它。書上不是常說,不食、不食……” 她皺眉思忖。 宋令枝笑著補上:“不食嗟來之食*?!保ㄟx自《禮記》) 白芷笑著連連點頭:“是這個理沒錯了?!彼吐曕洁?,“奴婢本來還想著,這幾日總算見不到那個人,沒想到竟在這碰上了,真是晦氣?!?/br> 宋令枝這兩日足不出戶,她好奇:“岳統領這兩日不在?” 白芷頷首,又壓低聲,輕湊到宋令枝耳邊:“奴婢聽說,他們在尋玉寒草,這兩日樓下只有一個婆子,其他人都不在?!?/br> 玉寒草難求,且長在深海之中,尋常人自然不識得,想來岳栩是為著這事,所以這兩日都不在。 白芷掩唇:“奴婢還聽人說,陛下懸賞了十萬兩賞金,因這事,街上這兩日都冷清許多,漁夫都忙著出海尋玉寒草了?!?/br> 可惜玉寒草只有畫像,尋常百姓認不得,更不懂它的習性,只能靠運氣。 白芷低眉:“若早知那玉寒草這般金貴,奴婢先前煎藥,定當沐浴焚香,在佛前求菩薩庇佑姑娘……”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何時和秋雁一樣,學得這般油嘴滑舌了?” 白芷笑笑:“奴婢說的可都是真話,哪里敢騙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