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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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望向自己的目光淡淡,落在宋令枝身上的陰影卻半點不減。 她還是怕沈硯。 努力壓下心底的懼怕,宋令枝垂手攥緊手中絲帕,她抬眸:“你要……成親了?” 沈硯眼中掠過幾分詫異,低不可聞“嗯”了一聲。 宋令枝深吸口氣:“是……云家的?” 低啞的一聲笑落下。 月色氤氳,沈硯踩著月色,信步朝宋令枝走去。 銀輝灑落在他肩上、眼角,勾勒出頎長的輪廓。 “宋令枝?!彼吐曇恍?,“……何時也輪到你來過問我的事了?” 黑影擋住了清冷月光,宋令枝只身站在昏暗中,她下意識往后退開半步。 黑漆柱子抵在后背,退無可退。 “我……” 絲帕揉成一團,宋令枝竭力說服自己抬頭,直視沈硯的視線,“那我呢?她若真進門了,定是容不下我,我也不該留在府上?!?/br> 宋令枝定定心神,“云老是不會容許自己女兒嫁給一個……”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鄙虺幮π?,長指輕抬起宋令枝下頜。 宋令枝皮膚細膩,黃昏他虎口抵著的那處,此時還有淡淡的紅痕。 沈硯彎唇,笑意不達眼底,“誰說你不該留在我府上的?” 宋令枝愕然,瞳孔驟緊:“你這話……是何意?” 落在自己身上的黑影加深,沈硯步步迫近,“宋令枝,你覺得……侍妾好聽還是外室好聽?” 宋令枝驚恐:“……什么?” 寒意侵蝕四肢,遍及五臟六腑,如墜冰窟。 “你是想……” 沈硯漫不經心頷首:“就如以前那樣?!?/br> 只不過如今是她做小,云家姑娘做大。 她還有可能,做那見不得光的外室。 腦中空白一瞬,當頭一棒,宋令枝只覺渾身冰冷刺骨,上氣不接下氣。 “不可能?!?/br> 宋令枝幾近崩潰,她連連搖頭,窒息籠罩全身,“沈硯,我死也不會……” 下頜再次被人抬起,那雙如墨眸子直直撞入自己的視線。 沈硯垂首,冷若寒冰的一雙眸子半點笑意也不見,他一字一字:“宋令枝,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我府上?!?/br> 籠罩在身上的黑影終散去,沈硯拂袖而去。 滿園月光飄渺,凌亂落在宋令枝身上,她跌坐在檐下矮榻之上,只覺腦中暈暈沉沉。 恍惚好似聽見祖母在喚自己,又好似回到前世,回到沈硯剛迎娶云貴妃入門的那一日。 沈硯離開,白芷趕忙上前,憂心不已:“姑娘、姑娘!” 急促聲音短暫喚回宋令枝的思緒,她一手撫額,只覺思緒亂成一團。 沈硯不日就要迎云貴妃入府,她定要在此之前離 開,不然…… 思及沈硯那帶著笑意的“外室”二字,宋令枝只覺遍體生寒。 白芷愁腸百結:“姑娘,您這手怎么還這般冷?” 將近入伏,宋令枝卻仍冷得厲害,白芷果斷:“姑娘,奴婢還是為你尋大夫來罷,這病拖不得?!?/br> 宋令枝扶著白芷的手站起,眼前發黑,“不必,我……” 對上白芷一雙婆娑淚眼,宋令枝無奈,那句“我心中有數”終咽下,她低聲:“罷了,過兩日我隨你去一趟百草閣,可好?” 白芷破涕為笑:“自然是好的?!?/br> …… 不過是隨口哄白芷的話,宋令枝不想白芷竟如此堅持,每每起身梳妝,宋令枝總能聽見白芷在耳邊碎碎念。 “姑娘,今日天晴,奴婢陪你去百草閣罷?” 秋雁早早去了蘭香坊,如今這房中,也只剩下宋令枝和白芷二人。 銅鏡中,女子一身楊妃色織雨錦百合花紋春衫,云鬢珠釵,明眸皓齒。 宋令枝拗不過白芷,只能點頭:“我只去這一回,若還有下回,我可不去了?!?/br> 白芷趕忙握著她的手拍三下木頭,去去晦氣:“呸呸呸,姑娘少說這等不吉利的話。只瞧一回姑娘身子就大安,哪有什么下回?!?/br> 宋令枝好笑,透過銅鏡笑睨白芷一眼。 馬車一早就備下,翠蓋珠纓八寶車停在二門處。 白芷扶著宋令枝轉過月洞門,忽聽蒼竹后傳來幾聲竊竊私語。 “這么早叫人備車,宋姑娘不會是想去宮中尋殿下罷?” 宋令枝和白芷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從對方眼中看出狐疑之色。 白芷張唇,欲呵斥蒼竹后的人,宋令枝搖頭制止。 說話的應是門房伺候的小丫鬟,聲音俏生生。 “宮里哪有那么好去,便是殿下疼她,那也不是人人去得?!?/br> “殿下疼她又能如何呢?今日皇后娘娘設下賞花宴,殿下不還是去了?我聽人說,娘娘中意云家的姑娘?!?/br> “也不知道那云家姑娘同宋姑娘相比如何?那芙蓉院殿下已經打發人去灑掃了,想來不日便有喜事臨門?!?/br> 三三兩兩的小丫鬟漸行漸遠,空中只余淡淡花香搖曳。 芙蓉院,那是宋令枝前世的住處。 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日光透過樹梢滴落在肩上,宋令枝仍覺森寒徹骨。 白芷不安側目:“姑娘,她們都是……” 宋令枝垂首斂眸:“走罷,不是還說要去百草閣嗎?” 白芷心神不寧跟上去。 日光滿地,翠蓋珠纓八寶車穿過長街,停在百草閣前。 一路上,白芷心不在焉,惴惴望向對面的宋令枝。好幾回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又訕訕咽下:“姑娘……” 宋令枝一直閉著眼睛,許是這些時日睡得不好,她總容易犯困,聞言抬眸。 瞧見白芷緊張焦慮的雙眸,宋令枝挽唇,溫聲寬慰:“怎么這般瞧著我,我又不是……” 話猶未了,墨綠車簾忽然被人掀開,一抹青灰色影子骨碌碌滾入車內。 來人身影嬌小,似是哪家府上跑出來的小廝。 白芷驚得跳起,擋在宋令枝身前,滿臉的戒備和緊張:“你是何人?這是我家姑娘的……” 聲音戛然而止。 一聲細弱的貓叫打斷了白芷的未盡之語,她怏怏低頭,猝不及防和那人懷里的白貓對上視線。 白芷腦子空白一瞬:“這是……” 那白貓通身雪白,油光水滑,無半點雜毛,不難看出主人的精心護養。 “這是我養的,它叫阿梨?!甭曇艨桃鈮旱?,渾濁粗重。 來人一直低著腦袋,只雙手緊緊護著身前的白貓,“事出有因,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來日我定……” 白芷訥訥張了張唇:“……你是女子?” 青灰身影忽的抬眸,一雙眼睛瞪圓,她難以置信:“這都聽得出來?那臭老頭給我的什么破藥,還說吃下之后定無人認出我的聲音……” “云、黎?!?/br> 端坐在白芷身后的宋令枝忽然出聲,那聲音清冷陰寒,似是恨極了。 云黎,云貴妃,前世杖打秋雁的罪魁禍首。 宋令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在這里碰見對方。 云黎好奇眨眼:“你認得我?莫非你也是哪家……” 宋令枝面無表情:“滾下去?!?/br> 這一世的云黎雖然還沒來得及做什么,然看著眼前這張臉,宋令枝總會想到秋雁躺在炕上僵硬的尸身。 云黎面露怔忪:“不是,我只是想……” 馬車外驟然響起一陣喧嘩,好幾個彪形大漢身著華服,兇神惡煞,隨意拎起路過的無辜百姓:“可有看見一個小廝,這般高,穿青灰長袍?” 云黎陡然一驚,抱著白貓猛地扎進宋令枝懷里。 宋令枝渾身僵滯。 云黎顫抖著雙肩,摟著白貓瑟瑟發抖:“我只躲一會,就一會!” 她抬眸,那雙空明眸子因為害怕泛上一層稀薄水霧。 馬車外的大漢顯然是云府的護院,個個人高馬大,嗓門洪亮:“老爺吩咐了,那白貓不能留。那畜生受傷了,定然跑不遠?!?/br> “那姑娘呢?” “她一個姑娘家,腿腳能有多快,你們幾個隨我去那邊,我就不信她能真跑了!給我搜!” 日光穿過車簾,光影斑駁,宋令枝僵硬著身子,面色鐵青:“你……” 一語未落,云黎忽然直起身子,連聲道謝:“多謝姑娘出手相助,來日我定登門道謝。你是哪家的姑娘,也是京城人士嗎?你既認得我,那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