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詞不自覺地抿了下唇。

    她換了拖鞋進屋，想了下，走到沈聽南面前，說：“今晚謝謝你，買了那瓶酒?！?/br>
    沈聽南把手里抽了半支的煙摁進煙灰缸里，隨口問，“提了多少？”

    姜詞誠實地說：“三千?！?/br>
    沈聽南道：“這么點？我還以為挺多?！?/br>
    姜詞道：“算是很多了?！?/br>
    她看著沈聽南，明知道是多管閑事，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你今天晚上，對林小姐說的話有點太過分了。她都快哭了?！?/br>
    沈聽南聞言倒是有點意外，他抬頭看向姜詞，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還有興趣管別人的事兒？”

    姜詞輕輕抿了下唇，說：“我只是有點看不過去?！?/br>
    沈聽南道：“你懂什么。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拖泥帶水才是不負責任，她早點死心，也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沒必要的人身上?！?/br>
    姜詞聽著沈聽南的話，竟然覺得無從反駁。

    她仔細想，竟然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也許直白地拒絕很殘忍，但比那種明明不喜歡人家，還釣著人家玩曖昧的人確實負責任多了。

    沈聽南見姜詞還傻站著，抬眼看她，“你明天不上班了？還不睡？”

    姜詞這才回過神來，朝沈聽南輕輕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就轉身朝著樓上走去。

    第7章

    九月三號正式開學。

    開學前一星期，沈叔叔突然提出要幫她辦一場升學宴，姜詞嚇得不輕，連忙拒絕，感激地說:“謝謝叔叔，不過我不太習慣人多的場合，升學宴就不用辦了吧?！?/br>
    她確實沒有撒謊，不喜歡這種場合是真，但更重要的是，她并沒有什么親人來跟她分享升學的喜悅。

    沈叔叔提出幫她辦升學宴，到時候一定會讓沈家的人出席。她明知道沈家的人都看不起她，又怎么可能自取其辱地讓人家來幫她慶祝。

    周蕓了解自己的女兒。姜詞不像她，她活了大半輩子早就活明白了，她只要她自己開心，別人怎么議論她評價她，她根本不會在意。

    但小詞不一樣，她年紀小，心思又敏感，別人一個眼神，私下一句議論，她都會記很久。跟她來北城這一年，她確實過得很不開心，不愿意跟沈家的人接觸，一直想要離開這里。

    她笑著出來幫女兒解圍，說：“小詞不想辦升學宴就不辦吧，咱們一家人出去吃頓飯簡單給她慶祝一下就行?！?/br>
    沈哲倒也不強人所難，說：“既然小詞不想辦那就算了。這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我打電話讓聽南也過來?！?/br>
    姜詞聽見沈叔叔說要叫沈聽南，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想，雖然這些日子因為打工的事情和沈聽南有過幾次交集，但她和沈聽南也并沒有多熟，沈聽南一開始就看不上她，大概率不會有那個閑工夫來參加她的升學宴。

    她坐在沙發上，聽著沈叔叔和沈聽南打電話。

    客廳里安靜，沈聽南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冷淡地傳來，“你們自己去吃吧，我忙，抽不出身?！?/br>
    沈哲問：“那明天呢？或者你哪天有時間？”

    電話那頭有翻閱文件的聲音，沈聽南道：“未來一周都沒時間，我明天要出差，不確定什么時候回來?！?/br>
    沈哲沉默了會兒，隨后道：“那行吧，那我們就不等你了?！?/br>
    沈聽南“嗯”一聲，說：“掛了，我有電話進來?！?/br>
    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之后，客廳靜了幾秒。

    沈哲放下手機，抱歉地看向姜詞，說：“小詞，聽南最近工作忙，可能暫時沒時間跟我們一起吃飯，等他出差回來，我再讓他給你補一個升學禮物?！?/br>
    姜詞聞言，嚇得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br>
    她感激地說：“沈叔叔，您的心意我領了，不過升學也不是什么大事，離能賺錢還早著呢，所以也沒什么值得慶祝的?！?/br>
    沈哲聞言笑道：“你今年才多大。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事，眼下升學就是最重要的?！?/br>
    說完，看向周蕓，說：“要不我們今晚出去吃飯，幫小詞慶祝一下，你看看想吃什么？”

    周蕓笑道：“吃什么當然是你來安排，我和小詞都不挑?！?/br>
    沈哲笑道：“那行，那去追鳳樓吧，聽說他們最近新推出了幾道菜式還不錯，正好過去嘗嘗?！?/br>
    周蕓笑著道：“好，那我先上樓換衣服?！?/br>
    姜詞是真覺得升學沒什么好慶祝的，但比起大辦升學宴，跟mama還有沈叔叔一起吃頓家常便飯就自在多了。

    在餐廳吃完飯，他們散步到附近商場逛了一會兒，沈叔叔買了一臺新電腦給她作為開學禮物。

    姜詞其實并不想要。她對沈家，有一種近乎偏執的涇渭分明，打心底里不想要沈家的任何東西，仿佛只要她拿了，就坐實了沈家人對她的評價。

    可她從來沒想過要占沈家一分錢便宜。

    可沈叔叔一定要送她一臺新電腦，她如果再三拒絕就顯得有些不識好歹。

    她感激地收下，但是拿回家以后就放到了柜子里，連外包裝也不曾拆開。

    開學前一天，她在臥室里打包行李，母親給她端水果上來，問道：“都收拾好了嗎？仔細看看，還缺什么，明天到學校報道完再去商場買?！?/br>
    姜詞搖搖頭，說：“不缺了，什么都有?！?/br>
    她把行李箱合上，然后站起來，看向母親，忽然很認真地說：“mama，我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我想以后都不回沈家來了?！?/br>
    周蕓愣了一下，她四下看了眼，才發現這間屋子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的。

    姜詞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從住進來的那一天，她就準備著隨時離開，所以只收拾了兩個行李箱，就能裝下她所有的衣物和書籍。

    周蕓看著女兒收拾得空空的房間，像是意識到什么，難過地看向她，問道：“你打算丟下mama了嗎？”

    姜詞聞言不由得愣了下，她想說自己并沒有這樣想，但她捫心自問，她真的沒有這樣想嗎？

    從高考結束那天，她就一直在計劃著獨立。她計劃著不再用母親的錢，計劃著從沈家搬走，計劃著平時住在學校，等到了寒暑假就回榕城和奶奶一起生活。

    在她未來的計劃里，并沒有母親的存在。

    她看到母親眼里閃爍的淚光，忽然感到很羞愧。母親也照顧了她整整六年，給了她最好的生活條件，生活中也對她無微不至，可在她未來的人生計劃中，卻似乎從來沒有過母親的存在。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這樣自私和忘恩負義。她心里只有奶奶，從來沒有考慮過，母親是否也需要她。

    周蕓紅著眼眶看著女兒，聲音里有點克制不住的哽咽，她輕聲問：“小詞，你是不是還是恨我？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要永遠和mama在一起生活？”

    姜詞很愧疚地站在那里。

    她不會撒謊，看到母親流淚，甚至連一句好聽的話也不會說。

    周蕓看著女兒，過了會兒，明白地點點頭。

    她抬手擦掉臉頰的淚水，說：“罷了，你如今也大了，我不能再逼你。將來你想跟誰一起生活，也是你的自由。但是小詞，你還要在北城念四年書，別這么快和mama斷了聯系好嗎？你不想住在沈家，我也不勉強你，但你有空的時候，偶爾回來陪mama一兩天可以嗎？”

    姜詞看著mama眼里的淚水，忽然覺得自己很壞。

    她忍住眼淚點頭，走到周蕓面前，抬手抱住她，輕聲說：“mama，我沒有要丟下你。我會?；貋砜茨?，只要有空我就回來看你?！?/br>
    周蕓忍著眼淚點頭，撫著女兒的后背，輕聲說：“在學校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br>
    姜詞點點頭，說：“我會的?！?/br>
    *

    第二天開學，姜詞沒讓母親送，她自己拖著行李箱，打車去了學校。

    周蕓站在院子里，遠遠地目送著女兒上了車，沈哲站在旁邊，不贊同地說：“你也是，孩子開學這么大的事，怎么也應該送一下?！?/br>
    周蕓搖搖頭，目光仍然望著姜詞離去的方向，輕聲說：“小詞和別的孩子不同，她很獨立，遲早有一天，她會離開我?！?/br>
    *

    到了學校，姜詞先去教學樓報到入學，交完學費就拖著行李箱準備先去宿舍。

    大一新生開學，校園里有許多學姐學長在幫忙迎新。

    姜詞正拖著行李在烈日下朝著宿舍樓的方向走，突然一個穿著志愿服的學長接過了她的行李箱，問道：“學妹，幾棟？我幫你送過去?！?/br>
    姜詞的行李很重，除了衣服剩下的一箱子全是書籍，學長把行李箱拎過去的時候，明顯被拽了一下。

    姜詞很不好意思，連忙伸手接住，說：“沒事沒事，我自己來吧，有點重?！?/br>
    學長重新把箱子拎回去，開朗地說：“這算什么，你一個小姑娘都拎得動，我難道還拎不動？”

    又看著姜詞，問道：“你是哪個系？”

    姜詞回答說：“法律系?！?/br>
    “那應該住橘園吧？”

    姜詞點頭，說：“對，橘園三棟?！?/br>
    “行，我送你過去?！睂W長熱心地幫她帶路，說：“橘園還挺遠，過了橋還得再走一段?！?/br>
    又閑聊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姜詞回道：“我叫姜詞，榕城人?！?/br>
    學長笑說：“榕城不錯啊，人杰地靈的，聽說你們那邊很多好吃的?！?/br>
    姜詞笑道：“是挺多的?！?/br>
    “對了，我叫徐謙，大二物理系的，回頭我們加個微信，你剛到學校，平時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問我?！?/br>
    姜詞微笑著點下頭，感謝道：“好，謝謝師兄?！?/br>
    回宿舍的路上，姜詞接到冉冉打來的電話，她接起來，還沒開口，冉冉的聲音就伴隨著廣播聲傳過來，“小詞，你在哪兒呢？報完名了嗎？”

    姜詞道：“報完了，正準備去宿舍。你呢？在學校嗎？我聽見廣播聲了?！?/br>
    周冉道：“我也剛報完名，我在教學樓這邊呢，你等著，我馬上過來找你。你宿舍在哪棟？”

    “橘園，三棟?！?/br>
    姜詞到宿舍樓的時候，周冉已經到了一會兒，拎著包在門口等了好半天。

    遠遠看到姜詞和一個學長一起過來，她眼里升起八卦火苗，笑盈盈地湊上去，“你是用爬的？我都等你半天了你才過來?！?/br>
    姜詞道：“我那邊過來比較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