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桃報你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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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坤遞過手來。 季安不動聲色地看向垂掛在他身后的西洋掛鐘,還有四分鐘…… 還有三分鐘…… 季宗良側身將煙蒂輕輕攆滅在窗沿。 眸光一晃而過,最后一只鐵皮箱也已經搬了上來。 底下人搖旗示意。 過駁完畢。 “合作愉快?!彼膫€字,他說的輕巧,可在云淡風輕的轉身瞬間,海面上的浮光掠影從他隱忍克制的眼底一晃而過,美好的假象,就像一杯美酒淬了毒。 他剛要回握何坤的手,突然嘖了聲,想起點什么,“對了,有句話想告訴你?!?/br> “哦,什么——”刺耳的鳴笛聲突然打斷了他的問話,一瞬間,強烈的光柱從四面八方的艙窗射了進來,所有人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 小弟大喊一聲,“是海警!” 話音剛落,各國海警船、軍用直升機便迅速包圍了游輪。 “他媽的!”何坤反應過來,剛要掏槍,季宗良的槍口就搶先一步對準他的眉心,“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br> “錢和貨,你一樣都帶不走?!彼⑽⒁恍?,緩緩扣動扳機,“能帶走的,只有你的尸體?!?/br> “去死吧?!?/br> 砰的一聲!身側一張巨大的桌子掀翻過來,替何坤擋住子彈, “真牛逼啊四爺!敢他媽玩我!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要了你的命!” “砰砰砰砰——” 何坤猛地踹翻一個小弟,搶過他手里的重型沖鋒槍,舉起槍便一通掃射,他殺紅了眼,不管是自己的人還是登船的警察,他一個都沒放過,只要季宗良閃到哪里,他就要把哪里炸了,夷為平地! 整艘巨輪瞬間尖叫聲起,伴隨著硝煙彌漫的槍火,輪船劇烈搖晃,像是哪里被炸穿了,海水開始層層倒灌,船身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始向海面傾斜—— 海盜見狀,嘰里呱啦說了幾句鳥語,號召小弟撤火,準備搶錢走人! “四爺您帶著林小姐快撤!達叔在下面接應!我斷后!”季安人rou城墻擋在季宗良身前,和何坤激烈交火,轟的一聲,海面突然倒映一片紅光,巨大的熱浪讓林菡卿差點飛了出去,幸好喬冉及時抱住了她,將她牢牢護在身后。 幾人匆匆往樓下跑,冗長的走廊,到處是驚慌逃竄的人群,擠也擠不動,走也走不了,大廳內警方和毒販在激烈交火,海水眼看就要蔓延至膝蓋,誰說水火不能相容?漫天的火光在激騰的海面上騰起一片血霧, 季宗良眉骨暴戾,咬牙踢翻堵在走廊的路障,瓶瓶罐罐順著敞開的柜門嘩嘩沉入水中,他扭頭沖著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的游客怒吼,“都他媽往甲板跑!快跑!外面有救生艇!” 觀星號的救生艇早就被狡猾的海盜開走,警方帶來的又不多,誰也沒想到何坤竟然他媽的用火炮筒把船炸了,外面的救生艇,是達叔等著救四爺的。 瑟瑟發抖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窩蜂地沖向甲板,男人擠女人,女人擠老人,季宗良砰砰砰抬手來了兩槍,所有人瞬間傻了似地一動不動,他大手撈起老人和小孩的腰,沉默地帶著他們向前行。 林菡卿擦了把眼淚。 季安在前面開路掃除路障,喬冉護著林菡卿跟在后面。 何坤很快扛著火炮筒追了過來,他瘋狗似地大吼,“季宗良你有種就他媽的給老子滾出來!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層皮!” 越往外走越混亂,警察陸陸續續沖上游輪,何坤埋伏在附近海域的武裝部隊也趕了過來,很快又開始了新一輪混戰。 從制服上依稀可以辨認,聯合登陸觀星號的警方有泰國警察總署、緬甸警察總署、印度海岸警衛隊、西孟加拉邦海岸警衛隊…… 喬冉皺了皺眉,直到聽到那聲熟悉的語言在暴'亂中像高歌一樣響起——“請大家不要恐慌!請大家不要恐慌!我們是中國公安部!請所有游客迅速撤離到甲板!請所有游客迅速撤離到甲板!我們的救生船已經在甲板準備接應大家!” “四爺,達叔沒說錯?!焙卫こD晖覈颇弦粠н\毒販毒,早已被我們公安部列為計劃抓捕的頭號毒販,公海犯罪,不僅船旗國和犯罪嫌疑人國籍國具有管轄權,任何國家均可介入管轄,何坤的毒品貨源來自金三角,欲意流向南亞,季宗良借此機會,事先聯系中國公安部,再由國家出面向國際組織發出申請,多國警方協同抓捕,欲意將影響亞洲這顆巨大毒瘤一舉鏟除。 半個月,需要謀劃的事情太多,季宗良嚴格按照國家要求的規定,全程保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一點自己的行蹤。 除了那天在甲板,他故意讓一個網紅拍到了自己的正臉,本意是想交給天意,給某個興許捉住天意的小孩兒報個平安……即使那樣,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引來港城那邊的殺身之禍,抑或被小孩兒誤解,心酸吃醋或難過,兩相權衡,也好過她為自己提心掉膽,日夜擔憂。 “四爺,快走!何坤的人追來了!” 逃出走廊,正好進到三樓餐廳,餐廳里已經一片狼藉,桌椅櫥柜東倒西歪橫在中間,一層二層已經被水淹沒,餐廳的水也已經沉到大腿,喬冉推開桌椅,扶著林菡卿艱難走過去, 林菡卿一手扶著喬冉,回頭喊季宗良,“哥!你小心!” 喬冉聽到這聲“哥”,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了,餐廳外面就是甲板,此刻已經能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幾個人趟著水,眼看就要走過去, 這時,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淘淘!” 季宗良猛地停住腳步,回過頭去。 劇烈的心跳幾乎就要沖破胸膛。 破碎的眼眸焦急地逡視,明知那一聲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可就是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那兩個字就像是早已刻在他心里的極致,揮不去,散不掉,何時何地想起,都能要了他的命。 那聲音是從剛剛過來的走廊里傳來的,季宗良轉身將肩上扛著的小孩塞到季安懷里,他同時推了喬冉和季安一把,“去!帶著她們先上船!” “四爺!”砰砰砰的槍聲再次響了起來,林菡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何坤追來了,你趕緊走!” “快走!”季宗良不再耽擱,趟著即將漫至腰部的冰涼的海水,轉身沖進了走廊。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瑟瑟發抖地躲在被沖到在角落里的柜子上,而剛剛還在呼喚她名字的那個女人,她的mama,在朝她奔跑的過程中,被身后一名舉著機關槍的毒販從后背打的血rou橫飛,撲通一聲,當著她的面,倒在了血泊中。 走廊里流的都是紅色的水,濃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嘔的氣味。 掃射的子彈依舊沒有停下,碎片亂飛,整面艙壁密密麻麻都是彈孔,對方就像是個無情的殺人機器,眼看就要掃射到女孩躲避的位置, 季宗良滿腔怒火,猩紅著眼,舉起手'槍,砰砰砰三聲,沉悶的空響,偏就這時,子彈沒了,千鈞一發之際,他毫不猶豫沖了過去,展開雙臂擋在女孩身前,用寬厚的肩膀為她鑄就最后一方堅不可摧的城墻, “別怕——” “砰砰砰砰!” 季安沖進來一槍擊中毒販眉心,“四爺!您沒事吧?” “沒……”季宗良身體虛晃了一下,強撐著站住,伸手抱起早已目光呆滯的女孩,咬緊牙關,往外走。 “別怕,桃桃?!?/br> 甲板上正在爆發激烈的爭吵,大部分游客已經登上了剛剛開走的救生船,還剩下一小部分等待印度警方分配為數不多的幾艘小型救生艇,幾個高大威猛的外國男人和兩名中國婦女爭搶一只,印度警察偏袒外國白人,讓所有白人排在前面,中國人抗議,發生肢體推搡。 喬冉和林菡卿已經坐上達叔的船,在焦急等待季安和四爺。 “四爺!” 季宗良來到那兩名排隊的中國婦女面前,把肩上的小孩塞到她們懷里,他唇色蒼白,額頭青筋暴起,顫抖的手死死握緊槍柄,他猛地拽過一名印度警察,黑漆漆的槍口狠狠碾在他的太陽xue上,鷹隼般鋒利的眸光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讓女人和孩子先走!” “讓他媽的中國人先走!” 吼完這句他似乎再也沒有力氣,季安眼疾手快立刻扶住四爺,手掌貼在后背,驀地摸到一手濕熱,他瞬間大驚,卻是強忍著,伸手對著黑壓壓的頭頂來了一槍,印度警察嚇壞了,連滾帶爬地將甲板上剩余的全部中國人塞進了救生艇。 達叔把船開了過來,季安扶著四爺立刻坐了進去,他們前腳剛一離開甲板,身后的巨輪便發出轟隆隆的一聲,就那樣沉了。 架著機關槍的游艇瘋了一樣朝著他們沖了過來,季安雙手持槍,趴在船尾與毒販激烈交火,硝煙彌漫的濃黑夜色下,數只海警船紛紛加入戰火。 終于逃了出來,還未松懈一口氣,身后巨大的船體,頃刻間像坍塌的山峰一樣消失在海面,淪為一片平地。 就在這時,黑洞洞的海水下逐漸翻涌起一股神秘的暗流。 一排黑漆漆的木箱從傾覆的船舶底部一個個浮出了水面。 眾人呼吸一滯。 “佛頭……”季宗良癱倒在船上,有氣無力地開口,喬冉了然,林菡卿訝然,短短幾秒,還未想明白這些箱子怎會出現在船底,去而復返的海盜已經搶先一步將箱子打撈上自己的船。 季宗良伸手奪了季安的槍,用最后的力氣,對著海盜船猛地打了幾槍。 海盜隨即注意到他們,五分鐘后,一個水炮打了過來! 季宗良還要上膛—— “四爺,算了吧!這不是咱們的地盤,干不過這些海匪的!” 他不聽,強撐著身子坐起來,舉起槍來繼續打。 打出的子彈都是歪的,他真的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嘴里卻還在念叨著那三個字,“搶回來,搶回來……” “四爺,顧不上了!”喬冉也勸,林菡卿發現了什么,突然爬到他身前,伸手探向他后背,一抹。 一手的血。 “哥!哥你受傷了!”她驚恐地睜大眼,聲音劇烈抖著。 喬冉大腦已經麻木,外加眼鏡碎了看不清楚,以為人上了船就都安全了,這會兒才后知后覺,撲通一聲爬到四爺身邊,“四爺,四爺,您沒事吧!四爺!” 失血太多,再不止血怕是要完,季安好不容易才從船艙里翻出一只應急醫療包,他迅速沖回四爺身邊,拔出刀子,用打火機燒紅刀刃,準備取子彈。 “四爺您忍忍!船上沒有麻藥,我動作快!很快就會好!” 剛要伸手就被季宗良一把推開,他仰面怒吼,痛苦泅濕的汗,一股股血漿從嘴角迸出,“我……我讓你他媽的……把……把佛頭給我搶回來,搶回來!” 他呼吸急促,猛烈咳嗽,血泡卡在肺葉,面容痛苦極了,張張合合的嘴里,源源不斷的血塊往外吐。 “對不起,對不起,哥,我錯了,是我連累了你,你別死,你別死,哥……”林菡卿不停擦拭他的嘴,手是涼的,也是僵的,血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似的,順著青筋驟起的下頜往下落。 喬冉突然想起什么,迅速握住四爺的手,涕泗橫流地對他說,“四爺,您放心,我在每只保險箱的秘密夾層里都放了追蹤器,那些現金被他們拖走了幾箱,咱們一定能找到他們的!” “四爺?!币恢狈€坐船頭沉默指揮航向的達叔終于開了口,他走過來,來到季宗良身前,俯下身子對他說,“就算你不阻止,我也會阻止,你放心,達叔和你一樣,絕不會讓中國的國寶落入土匪的手中?!?/br> “那批佛頭,遲早會讓他們物歸原主,達叔向你保證?!?/br> 他半蹲下來,顫顫抬起蒼白的手掌,捧住他的臉,像愛撫自己的孩子一樣,厚實的老繭劃過毫無血色的臉頰,抹去他唇角的血痕。 “小四,你還記得你是誰嗎?”他頓了頓,guntang的熱淚瞬溢滿干涸的眼窩,“……石港軍營的木棉花,還等著你去摘?!?/br> “要活著!” 季宗良聞言,睫毛像瀕死的蝴蝶翅膀一般,緩慢地眨了一下,他仰面望著頭頂黑云籠罩的天幕,想起了什么,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季安準備取子彈。 林菡卿不敢看,偏頭望向大海,失聲痛哭。 喬冉抱著四爺的身子,把后背對著季安,減開早已被血染透的襯衫,露出皮rou的那一刻, 兩個人同時發出難以置信的驚愕! 一二三四……四顆子彈密密麻麻扎進rou中,翻飛的血rou早已一片模糊,喬冉緊握著季宗良的手,心臟絞痛,心疼到無法呼吸,“四爺……” 您到底,是怎么忍下來的? 季安屏息凝神,動作相當麻利,將燒紅的刀尖剜進rou中,季宗良下頜卡在喬冉肩膀,五官驟起,汗如雨注,死死咬著后槽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沖鋒槍的圓頭彈,威力猛、射程強,好在穿透力不足,季安將三顆子彈一一取出,只剩最后一顆,扎的深,怕是進了內臟,不然也吐不出這么多血,季安無能為力,包扎好傷口,暫時止住血,只盼著船能早點到岸。 季宗良虛弱地伏在喬冉懷里,林菡卿跪在旁邊擦拭他額頭不斷溢滿的虛汗,遠處傳來搜救的哨音,喬冉大喜過望,激動地貼在四爺臉頰,“四爺,四爺,是搜救船來了,是搜救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