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天的等待，大漠日升月落，自然無聲的變遷，讓姜暖明白，有些事人力不可為。

    霍恬必定已經戰死沙場，捐軀赴國。

    可他太清楚自己，也太心疼自己。

    所以叮囑了柯望忱等人，不要將他的死訊告訴任何人，只說自己在大漠的風沙中失蹤。

    給姜暖留一絲念想，支撐著她把最傷心的日子熬過去。

    他也相信終有一天姜暖能夠放下，接受事實。

    因為他雖然不在了，可他的疼愛一直都在。

    為此他不要葬禮，不要勛功，甚至連個墓碑都不留下。

    他就靜靜地沉睡在這大漠，只為能夠守護他最心愛的人。

    霍棗三兄弟都垂下了頭，默默流淚。

    “別哭了，孩子們，明天收拾收拾行裝，咱們回京城去吧！”姜暖努力笑了笑。

    大漠的夜晚荒涼寂寥，姜暖沒睡，她悄悄走到外頭，在風里呢喃：“公爺，我知道你就在這里。托風給你捎個話，我要回去了。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管好三個兒子的。

    今晚來我夢里吧！不用再躲著我了，這三年我一次也沒夢到你，以后要常到我夢里來?！?/br>
    番外002

    姜暖母子四人在六月里回了京，事先未知會任何人。

    過午進城，姜暖坐在車里看著外頭的街市，忍不住嘆息道：“幾年不見，京城更繁華熱鬧了?！?/br>
    “新政推行得好，老百姓的日子好過著呢！”霍策讓兩個哥哥都騎馬，他則陪著母親坐在車里。

    “你鄭叔父身為丞相，主持新政卓有成效，這是百姓之福?！苯樕巷@出欣慰的神色，“咱們這一路走來，聽到的都是百姓的稱贊。能逢此盛世，我們都是有福之人?！?/br>
    “這里頭也少不了父親的功勞，邊境安綏，朝政才能平穩，百姓才能心安嘛！”霍策說。

    聽兒子提起丈夫，姜暖沉默了，沒有再說話。

    沒有人比她更思念霍恬。

    霍策也立刻就覺察到了母親的情緒，心疼地拉住母親的手。

    到了府門前，守門的家丁先是一愣，隨后大喜，忙不迭出來給姜暖和三位少爺請安。

    “夫人，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你們可回來了！咱們天天盼著你們呢！”

    一個小家丁連忙朝里頭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夫人回來了！”

    不一會兒，府里的下人們就都涌了出來，把姜暖母子幾人圍住。

    七嘴八舌地問好，又是哭又是笑。

    “怎么不見韋玉？”人稍安靜下來，姜暖就問。

    “管家一早就出門辦事了，咱們家的買賣翻了一倍還多，管家每日都不得閑?！比fmama笑著說，“夫人啊，你們在邊疆這三年咱們家已是可算得上是京中巨富了?！?/br>
    “韋管家可真厲害！”霍棘著實震驚，“京城的巨富可不是那么好當的?！?/br>
    “可不是么，韋管家有眼光，又善謀劃，多少人都說他是個奇才?！?/br>
    “桑mama呢？”姜暖看了半天沒見到桑mama，心里頭不免擔憂。

    “夫人不用擔心，桑mama只是前兩天扭了腳，行動不方便，在她房里呢?！比fmama笑著說。

    姜暖特意到桑mama房中來看她，桑mama此時已經滿頭銀發了。

    見了姜暖不由得老淚縱橫，拉著姜暖的手說：“姑娘啊，你可算回來了。我還擔心我這把老骨頭再也見不到你了呢?！?/br>
    “mama說的是哪里話，我看您老身子骨好得很呢，活到一百歲不成問題?！苯χf，“況且你又有這么能干的干兒子給你養老?！?/br>
    “韋玉是個好孩子，”桑mama點頭，“不管怎么說，夫人和少爺們回來了，我也就不惦記了?！?/br>
    人們刻意不去提霍恬，怕姜暖傷心。

    姜暖見家里井然有序，自己更是沒什么可cao心的。

    回到房里，也是色色齊全，連被褥都不必更換。

    “管家吩咐了，幾位主子的房間必須按時打掃，被褥也是半個月就換一回?！毖诀哒f，“為的就是夫人你們回來之后，能好好歇著?！?/br>
    軟看到窗臺上自己走時，屋子里的那幾盆花也被侍弄得極好，花兒開得正艷。

    這房中的一切和她當年剛剛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差別，可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掌燈時分，韋玉才從外頭回來。

    進門聽說姜暖回來了，便急忙過來問安。

    姜暖見了他就說：“韋玉，這些年辛苦你了?！?/br>
    “夫人千萬別這么說，這都是小人應盡的?！表f玉始終謙卑。

    “其實你如果去讀書的話，如今做官也早熬出頭了，卻委屈自己在我們家做了管家?！苯睦镆恢焙苓^意不去。

    “小人不喜歡做官，也沒有做官的心胸和才能?！表f玉說，“夫人不必替我可惜?！?/br>
    “韋玉呀，你也三十好幾了，這些年我不止一次勸你成個家，你怎么到現在還孤身一人呢？”姜暖說，“到什么時候也得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親人才行啊?！?/br>
    “夫人，我每日里東奔西跑，無牽無掛的，早就習慣了?！表f玉笑了，“況且我這人其實很沒耐性，不愛每日里cao心自己的瑣碎事。就這么著蠻好?！?/br>
    “你這個人看上去性子最是溫和，實則骨子里最為倔強?！苯瘬u頭道，“桑mama作為你的干娘，想必比我還要著急你的終身大事。不過你既然自己不肯成家，強求也未必就好。說不定哪天你遇到合意的，就自己想要成家了呢?！?/br>
    “是啊，小的也這么想，緣分沒到就不要強求了?！表f玉笑著說。

    “你剛回來，快去吃飯，歇歇吧！明天再過來，我再和你說說大少爺的事?！苯w諒韋玉辛苦。

    “可是大少爺的婚事嗎？”韋玉問。

    “就是的，我這次回來，主要就是為了向鄭家提親，”姜暖說，“當然了，我還得先去，徐jiejie那里探望探望。

    不過咱們家也開始慢慢籌備吧，這么大的事，千萬要慎重周詳。

    否則咱們家被人笑話是輕的，人家姑娘寒心就不好了?！?/br>
    “夫人說的是，小人先去籌劃著?！表f玉說，“夫人一路才辛苦，早些休息吧！小的也先告退了?！?/br>
    姜暖回來的第二天就派人給徐春君捎去了口信。

    徐春君得知姜暖回來很是高興，忙收拾了來見她。

    姜暖說：“徐jiejie，改日我到你府上去就是了，我原也打算明日就過去的?！?/br>
    “你等得了，我可等不了?！毙齑壕χf，“你回來可太好了，這幾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半個月前我進宮去見皇后娘娘，她也是惦記著你?！?/br>
    “如今我回來了，哪天咱們兩個再進宮去看娘娘吧?！苯f，“我何嘗不想你們??！”

    姐妹兩個經年不見，真是有說不完的話。

    姜暖又把三個兒子叫過來，一一向徐春君問安。

    “光陰何其速也！”徐春君看著三個孩子不由得感慨，“一轉眼都長得這么大了?！?/br>
    “今天怎么沒帶芳菲他們姐三個過來？”姜暖問，“三個臭小子沒什么可看的，女大十八變啊?！?/br>
    “芳菲和阿鸞都在宮里呢，不知道你要回來?！毙齑壕f，“老三在他外公那邊呢，老爺子近些日子身子骨不大好，他在那邊照顧著，我也能放心些?！?/br>
    番外003

    霍棗和芳菲的親事定了下來。

    明年二月小定，三月大定。

    姜暖一路勞累，回來又忙著應酬，身體多少有些吃不消。

    韋玉便做主，讓她閉門謝客，先休養一段時日再說。

    姜暖好了之后，便叫上徐春君入宮去。

    岑云初所生的公主已經七歲了，和她很像。

    她拉住姜暖的手說：“我記得你最愛喝鵝雛酒，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這次進宮，你們多住些日子，我實在太想你了?！?/br>
    姜暖也笑著說：“我又何嘗不想念皇后？有時在夢里還會進宮與你相見呢?！?/br>
    “我以前是個從來不做夢的人，就算是偶爾做夢醒來也全忘了?！毙齑壕f，“近幾年也許是有了些年紀，到時時常會做夢?！?/br>
    “回頭叫御醫給你號號脈，看看是不是氣虛?！贬瞥跽f，“咱們這個年紀，該想著好好保養了?！?/br>
    夜里就寢的時候，岑云初和姜暖徐春君一起住在一個大床上。

    “阿暖，騎著被子睡還是你告訴我倆的，”岑云初笑著說，“一旦養成了這個習慣，再也改不過來的?！?/br>
    “說的是，”徐春君笑著點頭，“真是回不去了?！?/br>
    “我回來才聽說柯老將軍去年離世了，真叫人惋惜?！苯瘒@息一聲說，“他老人家的身體一向不錯的?！?/br>
    “原本是不錯，我母親去世后他整日郁郁寡歡，身體也就垮下來了?！贬瞥醯恼Z氣有掩飾不住的落寞。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苯哺鴩@息，“想當初我們剛來京城的時候，我們的父母輩也不過是我們現在的年紀。

    轉眼間，老的老去的去，就像一場夢一樣?！?/br>
    “阿暖，你自己也要放開心懷?！贬瞥踺p聲勸慰她，“你才這個年紀，要學著向前看?！?/br>
    徐春君也輕輕握住姜暖的手，沒有了霍恬，姜暖一定很痛苦。

    可岑云初的話也是正理，對于無可奈何的事，只能學著放下往前看了。

    姜暖沉默了片刻，緩聲說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意，也知道無論如何回不去了。

    可是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心里永遠會記著他。

    不過也別擔心，我不會再哭哭啼啼，自怨自艾。

    因為我知道，若他有靈，也必然希望我能開心地活著。

    許多許多年前，我們剛剛成親那會兒，有一次說起了生死。

    他一再叮囑我，說是有一天他離我去了，我一定要好好活著，開心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