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65節
兩位御醫謹慎地診過脈之后,向宗家人道喜:“小侯爺如今的脈象雖弱,卻平安。只要細心調養,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復過來。至于頭上的傷,目前還不能下定論,但多半沒有大礙?!?/br> 宗家人聽如此說,心里頭石頭更是落了地。 宗夫人道:“阿暖也受了傷,煩請兩位太醫看看要不要緊?!?/br> 姜暖傷口的血已經止住,鈴鐺給她清理包扎過了。但宗夫人還有些不放心,非要太醫給看看。 太醫于是開了一副外用的藥,止血生肌,只需涂抹在傷處即可。 等送走了御醫,宗侯爺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姜暖跟前,對她深深一揖,說道:“好孩子,你不但救了天保,更救了整個宗家,你是我們家的大功臣?!?/br> 姜暖早嚇得躲到一邊去了,忙說道:“伯父千萬不要這樣,您怎么能對著我行禮呢?這不是折我的壽嘛!天保沒事,就是最大的喜事,是他給我托的夢,你們不用謝我?!?/br> 宗夫人哭著摟了姜暖在懷里說:“就得謝你,怎么能不謝你呢?從今往后,我必要把你當親生的女兒來疼。怎么感激你都不為過!” 宗家人是真心實意地感激姜暖,如果今天她不堅持開棺的話,宗天保一樣沒命。 再說宗天保,他雖然蘇醒過來,但也實在是很虛弱。 勉強能睜開眼睛,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從馬上摔下來之后,昏迷了整整半個月。這半個月里,每日僅喝些湯水。身上的rou都瘦干了,哪還有力氣說話? 御醫叮囑過了,頭三天只能喝湯,然后可進稀粥,半個月后方可稍稍用些糕餅,至于rou食,那是萬萬碰不得的。 而且也不建議用藥,因為他身體實在太虛弱,根本經不住。 宗夫人早叫廚房熬了米湯,把米粒都濾去,怕嗆著他。 “阿暖,還是你來喂他吧!”宗玉緗抿嘴笑道,“你不要離了他眼前,不然他會著急的?!?/br> 宗玉緗不是在說笑,宗天?,F在全身上下只有兩只眼珠能動,卻緊緊地盯著姜暖身上。姜暖到哪里,他的視線必定跟到哪里。 這當然是不合禮數的,可他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又怎么能再計較這些? 姜暖小心翼翼地給宗天保喂了半碗米湯,看看天色已經泛白了,就對宗家夫婦道:“伯父伯母,你們快去歇歇吧。等天亮了,親戚們知道了喜訊,必然要過來道賀,你們還要待客的?!?/br> “阿暖說的有理,這么大的喜事,必然有不少人來登門?!弊诜蛉苏媸窃娇唇巾樠?,“好孩子,你也累得很了。一會兒叫她們抬個軟榻進來,你就靠著歇一歇吧!” 如果讓姜暖回去休息,只怕她兒子受不了,他的寶貝兒子可不能再有任何差錯了。 回到自己房中,宗夫人問侯爺:“老爺,我不是在做夢吧?天保真的活過來了,是嗎?” “不是做夢,是真的?!焙顮敺鲋蛉俗抡f道,“真是虛驚一場??!”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等天保的傷養好了,咱們就熱熱鬧鬧地給兩個孩子把親事定了吧!”宗夫人道,“別的一概不論,單是阿暖肯為天保沖喜,又執意開棺,這便是滔天的恩情了,咱們可不能忘本?!?/br> “夫人說的是,”侯爺點頭,“這孩子赤誠良善,有她外祖的遺風?!?/br> 第115章 一人得道 姜印之喜出望外! 這簡直比他當年中了兩榜進士還要高興! 若不是他這么多年練就的春秋功夫,只怕在衙門里就得手舞足蹈起來! 這簡直如同抓雞得鳳凰,翻了倍地賺??! 他原本對先前的岳丈家沒什么感激之情,如今因著姜暖的緣故倒也覺得這門親事還算有所得。 他這個女兒雖蠢笨執拗了些,但妙在這次執拗用對了地方。 換一個精明的,可未必敢大半夜的去掀棺材。 宗侯爺昨日就當面交待:絕不會辜負姜暖,更不會虧待姜家。 所以這門親事是坐穩了,只是一來二人年紀都還有些小,況且宗天保大病初愈,很該好好調理修養些時日,因此婚期定在后年年初。 雖則只是定了親,可他們家卻明顯已經今非昔比。 衙門里的同僚紛紛恭喜,有幾個原來看不起他的,如今也都客氣了許多。 “雖然侯府里什么都不缺,可咱們家也不能虧了禮數,我一個男人,不好走動太勤,你和阿晴卻是應該常去的,畢竟已然是姻親了,多往來才親熱?!苯≈畵Q上家常的衣裳,神情變得更為舒展。 孟氏穿著團花絲絹偏衿寬衫配著雙色裙,手上做著針線,氣度安閑柔靜,確有大家之風。 聽了丈夫的話,微笑回應道:“老爺說的是,阿暖如今留在那邊,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雖則侯府里樣樣都齊全,可終究還算不得自己家。我會常過去的,親戚間原不在意錢物多寡,重在情分?!?/br> “夫人的話在理,你事事周到,本用不著我cao心?!苯≈呛切Φ?。 孟氏這個賢內助,算是老天給他最好的幫襯了。 他最看中孟氏的地方就是她有本事卻從不逞能,永遠都是溫溫柔柔、和和順順的。 不一會兒,丫鬟把廚房準備好的酒菜都端了上來。 孟氏放下針線,親手給丈夫斟了杯酒,說道:“老爺在外累了一天了,就先不要為家里的事cao心了。這酒是侯府送來的,老爺喝兩杯解解乏。我和阿晴、暉兒另有別的飯,過會兒再吃?!?/br> 孟氏對姜印之照顧得無微不至,也能在仕途上為他出謀劃策,甚至奔走謀求都不在話下。 說實在話,姜印之對她是五分愛三分敬,還有兩分畏懼。 當然了,這兩分畏懼,姜印之從未宣之于口,只是壓在心底。 孟氏看看天色,估計兒子姜暉快從學堂回來了,于是便起身吩咐丫鬟伺候著老爺吃飯,她則往前頭來迎接兒子。 留下的丫鬟一大一小,大丫鬟叫水杏,小丫頭叫五兒。 這么多年,孟氏身邊只有兩個大丫環,水杏和辛夷。 姜印之沒納妾,辛夷便成了通房丫頭。 其實姜印之更喜歡水杏多些,不過這種事還得是女主人做主。 如今的姜印之正春風得意,膽子也不禁大了起來,支走了五兒,單叫水杏一個人伺候。 孟氏走出院子,頂頭遇見姜晴。 姜二小姐忙站住了,叫了聲“母親”。 “明日隨我去趟侯府,給你jiejie準備些東西帶上?!泵鲜蠈ε畠赫f。 “別的jiejie未必喜歡,我叫桑mama給她烙些煎餅帶過去吧?!苯缧Φ?。 “那就索性讓桑mama多做些吧!侯爺他們也在登州住過不少年,想必也不介意嘗嘗?!泵鲜弦残α?。 韋玉跟著姜暉從學堂回來,姜暉去吃飯,他忙換了衣裳,到后院來尋桑mama。 他每日陪著少爺讀書,穿的不能太寒酸,不過每次回來,他都換上下人的粗布衫,到后院幫桑mama做活兒。 孟氏并沒有特意指派桑mama做什么,只是她勤快慣了,閑不住。 這不,她早晨叫墜子去西市買了馬蘭頭和嫩薺菜,擇洗干凈了煮粥包餛飩。 “桑mama,你前些天不是說頭疼?我今日路過膏藥鋪子,給你贖了一貼管頭疼的膏藥,就貼在大椎xue上,晚間睡前讓墜子jiejie幫你貼上吧!”韋玉把膏藥放在凳子上說。 人們管賣膏藥都叫“贖”,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傳下來的。 “傻孩子,你有幾個錢,別動不動的就給我買東西?!鄙ama心疼地說,“我瞧著你必然是把午飯錢給省下來,才攢出來的。你現在正長身體,正該多吃,以后千萬不要這樣了?!?/br> 韋玉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桑mama一見他,愛憐之情便油然而生。 這孩子長得體面,頭腦又聰明,只可惜命不好,出身太低微了些。 依桑mama看來,他很該跟姜暉調換一下。姜暉的長相隨了他母親,平平常常,偏偏又沒有他娘的體度,越發顯得不出眾。 “您弄了這么多菜,可是明天要去看大小姐嗎?”韋玉心里頭惦記著姜暖,可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太多。 他當然知道姜暖不介意,桑mama也不介意。但是難保不會有有心之人因此生出口舌。 “你覺得夫人能讓我過去嗎?”桑mama冷笑一聲,“只要吃的能過去就成了。告訴你吧,我這些天頭早就不疼了。先前頭疼,是擔心咱們大小姐。如今壞事變成了好事,我還有什么可頭疼的了?我笑還笑不過來呢!” “mama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墜子打那邊走過來,一邊甩著手上的水一邊笑著說,“何止是頭不疼了,這幾天腰板兒都比以往直了?!?/br> “那又怎樣?早說了,有福之人不用忙,沒福之人跑斷腸?!鄙ama粗手大腳,可包的餛飩卻一個個精巧如花朵,“人算不如天算,自古憨瓜長得大。咱們大小姐心善有德,逢兇也自化吉了?!?/br>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天桑mama的日子也著實不好過。 姜暖答應給宗家沖喜,桑mama是一百個不愿意。 所謂的沖喜,十有八九就是守望門寡。 姜暖一朵鮮花才開,桑mama怎么忍心她就這樣過一輩子? 桑mama自己從年輕時就守寡,最知道其中的不易,她自己受過的罪,又怎么能讓姜暖也遭受一遍呢? 不過好在老天開眼,竟然讓宗家的小侯爺死而復生。他們家大小姐成了侯府的少奶奶,桑mama一高興,身上的病痛全好了。 第116章 訴衷情 雕花窗安上了紗屜子,窗外的春景兒像籠了一層薄霧。 姜暖梳著雙鬟,她的頭發又黑又厚,襯得臉蛋兒白白嫩嫩,精精巧巧。 長睫毛,紅嘴唇,像送子廟里的喜娃娃。 齊胸襦裙配著短襟上衫,迎著光能看見雪白細膩的脖頸上有著細細的白色絨毛。就像剛熟的桃子,鮮靈水嫩,從未被人染指。 鳳頭鞋子微微露出一點點兒,她的腳一點兒也不大,哪怕走路那么急,也只露出一點鞋尖。 宗天保覺得自己以前真是該死,活該從馬上掉下來。 姜暖端著一碗粥,小心地用銀匙翻動著,好讓它變溫。 她全神貫注,一門心思讓粥涼,卻不防一旁的小賊正大餐特餐她的秀色。 宗天保還很虛弱,根本起不來床,但好在神智清醒,口齒也清晰。 “喏,粥涼了,張開嘴?!苯疹櫵伎煲粋€月了,再羞怯也有限,何況他的確還病著。 “你吃了沒有?”宗天保問姜暖,他其實想說咱們兩個一起吃,可又沒那個膽子。 “喂完了你我就去吃,”姜暖道,“我和伯母一起吃?!?/br> 宗天保于是嫉妒起自己的親娘,可又不能明說。 “我怎么覺得還是有點兒熱?”宗天保故意的,“這蓮子煮透了沒有?我現在可嚼不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