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17節
晨風清肅,廊下蓮花缸里養的粉荷初綻,香氣被薄霧輕籠,縹縹緲緲。 墻邊的幾竿翠竹坡婆娑著枝葉,使得庭院更顯風致。 暑氣還沒上來,難得的清爽宜人。 徐春君起床洗漱過了,坐在妝臺前,讓紫菱給她梳頭。 紫菱是自幼就在她身邊伺候的,細心周到,性情沉穩。 綠莼笑嘻嘻地捧著兩只新剪下來的薔薇花走過來,對徐春君和紫菱說:“我說今日喜鵲直叫,原來真的是有好事了。剛才蘿香苑的丫頭過來,說萬姨娘的鐲子找到了,如此咱們也就不必費心找了?!?/br> “在哪里找到的?丟了兩三天,怎么就找到了?”紫菱忙問。 “說是被花匠找到了送了回來,想是那日不知怎么掉到草窠子里了?!本G莼喜滋滋地道:“何況管是誰找到的呢,反正是找到了?!?/br> 何紫菱比起來,綠莼就天真率直多了。 紫菱和徐春君的目光在鏡子里碰了一下,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紫菱嘖嘖了兩聲,說道:“姑娘可真是神了,古有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如今咱們姑娘一頓酒就能把金鐲子召了出來,比飛符召將還要靈驗呢!” 綠莼不解:“這關咱們姑娘什么事?什么時候咱們姑娘也會作法了?哦,是了,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姑娘有福氣,這鐲子說找到就找到了?!?/br> 紫菱忍不住搖頭,笑道,“傻丫頭,你當咱們小姐是靠運氣的嗎?這里頭可有文章呢!” 綠莼放下花,央求紫菱道:“好jiejie,你給我說說是怎么回事?我也學習學習?!?/br> 紫菱伸手摁了她一指頭,道:“你倒來求我了,難道忘了我昨兒晚上和你一起去假山那里賞月了嗎?我只是猜著事情不是這么簡單,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還得姑娘給咱們指點明白?!?/br> 徐春君微微一笑:“倒也沒什么,其實我開始并未疑心,只覺得萬姨娘和她的丫頭未免太不小心些,把那么貴重的東西隨便一放也不經管。后來齊姨娘和嬌鶯來鬧,我才確定這里頭有事情。為什么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在咱們知道之后才有風聲傳出來呢?如果萬姨娘真的想要把鐲子找回來,怎么可能在沒查清是誰拿了就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來?她們把風聲放出去,一定另有目的。 綠莼忍不住打斷徐春君的話,問道:“那萬姨娘的目的是什么?” 紫菱笑著說:“你這么聰明,何不猜一猜?!?/br> 綠莼哼了一聲,說道:“你不用打趣我,我猜出來了?!?/br> 紫菱道:“那你說說是什么?” 綠莼清了清嗓子說道:“自然是萬姨娘嫉妒咱們姑娘得到夫人的疼愛。如今姑娘又管著家,她當然更不忿了?!?/br> 徐春君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萬姨娘心有不平,于是出了這么一招難為我。她也算得上是有心機了,自稱丟了東西。我如今管著家,理應替她找。但我又一定找不到,因為她根本就沒丟??商热粑也徽?,就是不負責。找的話,又難免驚動眾人,鬧得宅內不寧。她和齊姨娘有隙,順便拉她下水。讓我和齊姨娘結成對頭,好借刀殺人?!?/br> 綠莼聽了,忍不住罵道:“這萬姨娘的心肝怕是黑的,姑娘和她無冤無仇,何以用這么陰損的法子對付咱們?!?/br> 紫菱道:“我知道了,萬姨娘定然是聽到那些風言風語,才會如此忌憚姑娘?!?/br> 徐春君道:“我猜也是,她必然以為我會長久留在這府里,怕和她爭寵,所以給我下絆子??峙滤闹袑ξ也粷M久矣,只是礙于夫人不敢發作?!?/br> 綠莼便說:“那姑娘請萬姨娘來赴宴,跟她說了什么?可是直接就揭破了她的詭計,讓她趁早收手嗎?” 徐春君笑著讓紫菱把那朵嫩黃色的薔薇花給自己戴上,說道:“我只字未提鐲子的事,只是告訴萬姨娘,我在這府里待不長。萬姨娘不是笨人,知道我對她沒有威脅,又怕自己做得太過,我告知夫人,所以便有了今早的事情?!?/br> 綠莼聽了,不禁慨嘆道:“我的天,這人的心思也太深了!這要是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br> 又過了兩日,葉mama回府,見到徐春君后說道:“這些日子姑娘辛苦了?!?/br> 徐春君道:“您老才辛苦,二姑娘和外孫都好吧?” 葉mama道:“好著呢!多謝姑娘送去那么多得用的東西,又特意給孩子求了平安鎖。我親家還要上門來磕頭謝恩呢!” 徐春君道:“千萬不要,如此可就見外了?!?/br> 葉mama笑道:“我也這么說呢!徐姑娘最是個能干又心善的,哪里指望著咱們謝呢!這情分記著就是了?!?/br> 徐春君聽了,笑道:“mama別記著,我還要跟你討個人情呢!” 葉mama忙說:“姑娘有什么事盡管開口?!?/br> 徐春君道:“明秀縣主邀我到郡王府小聚,我怕是得告一天假?!?/br> 葉mama連說:“使得使得,應該應該??h主相請,姑娘怎好怠慢呢。盡管去吧!好好的樂一樂,這些天姑娘也實在是受累了?!?/br> 徐春君笑道:“受累可談不上,府里的人都是老道勤謹的,我也不過是個花架子在這里撐著罷了?!?/br> 葉mama忙道:“姑娘你可太謙虛了,夫人看人是再不會錯的?!?/br> 徐春君擺手道:“mama別再夸我了,我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回頭看看,替我描補描補吧!再過些天,夫人也就回來了,我也算是完了事了?!?/br> 徐春君知道,夫人平時就讓她多結交些人脈,縣主這里是必要去的。 回了院子,紫菱說道:“我和綠莼找了幾套衣裳出來,姑娘看看明日要穿哪一套。禮物也預備下幾樣,姑娘看看明天到郡王府去拿什么合適?!?/br> “你們兩個如今辦事越來越周到了?!毙齑壕滩蛔】滟澋?。 “我們兩個還差得遠呢,不過跟著姑娘總是能學些事情。何況姑娘如今這么忙,我們兩個能想到的就提前想到了,免得事事都讓姑娘cao心?!弊狭夂途G莼道。 第032章 掌柜的死了 葉mama回來,徐春君暗暗松了口氣。 正同紫菱綠莼商量明日出門要穿的衣裳,外頭來人稟事:“徐姑娘,陳大人來了,說有事請教?!?/br> 徐春君少不得去見了,陳思敬比上次來時似乎又瘦了些,也黑了些。 “陳大人可是為了柳兒的事?事情有進展了嗎?”徐春君問。 “在下慚愧,這幾日查訪無甚進展,昨日茶樓掌柜的又在住處上吊死了?!标愃季串斦媸墙诡^爛額,他已經連著數日沒睡好覺了。 徐春君聽了也很震驚。 原來衙門將茶樓里的人都帶去問話,關了兩天之后也沒有問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來,只得把人先放了。 據陳思敬說,這掌柜的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并且也沒有人看到他上樓。 一般情況下,他都是不上樓的,只在樓下接待客人和算賬。 他老婆孩子都在鄉下,自己住在圓盤巷子里租來的房子里。 茶樓未解封,掌柜的便在住處待著。 因衙門告訴這些人,不許離開京城,隨傳隨到。 昨日陳思敬想要再問掌柜的一些事情,趕到那里的時候,叫了半天也沒有人開門,這才和手下的人翻墻進去,發現掌柜的已經吊死多時了。 “掌柜的為什么要上吊?”徐春君問道,“難道他真的是兇手?可是他已經被放回來了,為什么還要尋短見呢?” 雖然不知道殺害了柳兒的兇手究竟是誰,但徐春君卻覺得這個人必定是個極其冷靜又狠毒的人。 掌柜的雖有嫌疑,但根本沒有任何證據,且他已經被放回來,說明暫時不會有事,他為什么要死呢? “我們查看過了,掌柜的確實是上吊死的。屋里頭沒有打斗的痕跡,他身上除了頸下勒痕,也沒有其他的傷?!?/br> “這么說他真的是自殺?!毙齑壕龥]想到柳兒被殺的事情還未有眉目,就又死了人。 “衙門里的同僚多認為這掌柜的是畏罪自盡,可我不這么覺得?!标愃季匆膊恢罏槭裁?,面對徐春君,他總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給她聽。 “大人這么以為必定有緣故?!毙齑壕X得陳思敬和京城里多數人家的公子不同,不帶紈绔習氣,做事認真,且對人沒有分別心,算是很難得了。 “掌柜的看上去雖然很像是自盡,但屋子里有很重的酒氣,包括他身上也是。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一個杯子,一壇酒都喝光了。我特意問過了,掌柜的酒量不大,平時三兩就醉了,就算要借酒澆愁,也不能超出十倍?!?/br> “就算他真的喝了一壇酒,也一定爛醉如泥了,站都站不起,又怎么能什么都不打翻踩著凳子上吊呢?”徐春君明白陳思敬的疑心是因何而起了。 “徐姑娘,你當真是冰雪聰明?!标愃季凑嫘挠X得徐春君比衙門里那群人聰明多了。 “可是我對掌柜的不了解,也提供不了有用的東西?!毙齑壕H感無奈。 “我這次來是請徐姑娘把那帕子的樣式畫出來,我拿著去問一問,或許能問出一些線索?!标愃季床辉阜艞壢魏尉€索。 “自從上次大人離開后,我便試著把那帕子繡出來了,當然不可能一模一樣,但大致樣子總差不了太多?!毙齑壕尵G莼把那帕子拿過來交給陳思敬。 “多謝,多謝!”陳思敬站起身雙手去接。 “陳大人,那帕子不還在柳兒身上么?”徐春君問。 陳思敬搖頭。 徐春君嘆息道:“姑且認定她就是在茶樓里遇害,若那帕子還在她身上,便有人可以排除嫌疑了?!?/br> “此話怎講?”陳思敬問。 “柳兒是去還手帕的,她必定是挨門兒問過去。如果不是帕子的主人,殺了人后,絕不會自己把帕子留下來,那樣會給自己惹麻煩。如果是帕子的主人,她一定會把帕子收走,不給人留下線索??墒橇鴥罕粧伿牒?,帕子不在她身上,可能是被兇手收回,也有可能是那帕子隨水漂走了,目前無法判斷。況且,無論兇手是不是那帕子的主人,也不妨礙她殺柳兒滅口。因為我們不清楚柳兒究竟撞破了什么?!?/br> 陳思敬聽了,低頭思索,忽然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幾分欣喜:“多謝徐姑娘提醒,我詢問的時候可以問她們誰失落了帕子。如果真兇就是丟帕子的人,她多半不會應承?!?/br> “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所有人都說自己沒丟帕子,那么真兇就是丟帕子的人了?!毙齑壕靼钻愃季吹囊馑?。 “茶社的樓梯在東側,柳兒必定是從東邊開始詢問,”陳思敬繼續分析道,“我也依次詢問過去,多少總能問出些什么?!?/br> “若后一間屋子的人說柳兒曾去過她們的雅間,那么前一間屋里的人基本就可排除嫌疑了?!毙齑壕?,“因為柳兒不可能在走廊遇害,否則必然會鬧出動靜?!?/br> “沒錯,香靄茶樓的雅間隔音一向很好,這也是它生意好的原因之一,”陳思敬道,“如果柳兒在雅間被捂住了口鼻,旁邊屋子的人的確不易察覺?!?/br> “無人聽到聲音是有可能的,但真的一點痕跡都沒留嗎?”徐春君不大相信,“就算柳兒出不得聲音,她被人扼頸而死,不可能不掙扎,多半會打翻茶具?!?/br> “我也想到這點,問了茶樓的侍女,那天竟無人打破茶盞茶壺?!标愃季纯嘈?。 “茶社的雅間都鋪設軟席,茶桌又矮,的確不容易打破,”徐春君道,“可打翻總是免不掉的?!?/br> 陳思敬聞言,眼睛頓時亮了:“我再去問那天可有誰的衣裳濕了?!?/br> “太太小姐們出門,往往多備一套衣裳以備替換?!毙齑壕嵝训?。 “多謝姑娘提醒?!标愃季葱睦镉辛藥捉z清明。 他的上官想盡快結案,將這案子斷成茶樓掌柜的作案,而掌柜的已經畏罪自盡,頂多再判給姜家一些燒埋銀子也就是了,反正不過死的是一個丫鬟,總不好因為她反復去叨擾那些小姐夫人。 只有陳思敬力主追查到底,務必將真兇捉拿歸案。 第033章 聽戲 徐春君受邀去永賢郡王府,姜暖前一日捎了信來,約她明日一早在長壽街口會齊,好一同過去。 第二日,吃過早飯,到侯府各處走了一遍,又把要緊的事處理了,徐春君才坐了車出門。 姜暖性子急,早就在等了,見了徐春君撩起車簾招呼。 徐春君見姜晴也在車上,便也點點頭報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