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寢那個基佬好像暗戀我 第285節
瞿清白一個一個人看過去,接收到了他們鼓勵的目光。 他一揚手,紙人仿若一只撲火的飛蛾,毅然決然的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 霎時間,火苗竄起了丈余高,那光芒幾乎刺破了黑暗,仿若黎明霞光。傈西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引路歌越發高昂,伴著嗶嗶啵啵的柴火聲,竟唱出了一種昂揚振奮的感覺。 陳厝的身體忽然彈動了一下。 祁景沖了過去,他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軟弱的幾乎站不住。他握住了陳厝的手,拜托,拜托…… 就這一次,讓他的朋友交個好運吧。 所有人都圍在了他的身邊,仿佛要將溫暖以最為直接的方式傳遞給他。在引路歌的最后一個字落下,歌聲仍然飄蕩在篝火旁時,陳厝猛的睜開了眼睛! 他好像一個溺水的人,大口的,貪婪的抽吸著空氣。 才緩過神來,他就對上了周圍緊張的目光。 “我……我怎么了?” 他迷茫的問:“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br> 瞿清白一口氣吐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無法抑制的把頭埋在胳膊里,放聲大哭。 陳厝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小白……”又被突然涌入腦海中的記憶充塞的頭疼欲裂。 那一樁樁,一件件發生過的事,那些痛苦和怨恨的情感,那些傷人狠厲的話語,明明出自他自己,卻讓他這樣陌生。 可祁景一把抱住了他,那是一個幾乎要將他肋骨勒斷的擁抱。 “別想了?!彼杏X又濕潤的東西淌在了脖子上,祁景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br> 陳厝的嘴唇抖了抖,忽然重重拍在了他背上。 “你怎么跟演春晚小品似的?下一個環節不會是我們一起包餃砸吧?” 祁景:“……” 他放開陳厝,盯了他一會:“這下我就放心了。絕對是你?!?/br> 瞿清白本來滿臉淚水,也忍不住破涕為笑。 陳厝也笑了。篝火只剩余燼,朝陽的光輝卻灑在了兩張年輕的臉上,那上面有憔悴,卻笑容輕快明亮,似乎從未有過任何煩惱憂愁,所有苦難都可一筆勾銷。 “江真人……周伊……吳敖?!彼粋€個叫過去,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怎么說……我想死你們了?” 他插科打諢的話淹沒在蜂擁而至的擁抱之中。 ………… 他們在傈西族僅剩的建筑里待了近一個月。一方面是休整和養傷,一方面是幫助傈西人災后重建。他們能做的并不多,傈西人勤勞肯干,他們像鳥兒一樣不辭辛苦的銜來枝條,用唾液和泥土一點點重筑起溫暖的巢xue。 總有一日,萬古寨會恢復以往的繁榮。在沒了饕餮和神婆的控制之后,它會比曾經的大理國更美,更好。 人生相遇,終有一別。 他們離開萬古寨的那一天,阿詩瑪大娘、阿勒古、桑鐸、勒丘、阿月拉等人送了他們很遠。巖漿的侵襲打破了這座“從天上向下看”的寨子和現實世界的隔閡,那曾經仿若天塹的吊橋和斷崖都不見了,只余一片巨大的,平原一般的陡坡,和巖漿燒灼后的痕跡。 祁景問:“你們之后有什么打算?” 阿勒古道:“萬古寨與世隔絕這么久,寨里的年輕人只知道種地養牛,吃老天爺的,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反正吊橋也沒了,寨子也不禁止年輕人外出了,我打算教他們漢語,讓他們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許能生活的比現在更好?!?/br> 祁景點頭:“是個好主意?!?/br> 再走幾里地,就是鸞丘了。鸞丘地處云南邊界,是個鮮花遍地,寧靜美麗的地方。雖然尚未被來旅游的人群污染,也已經具備了基本的現代社會的條件,不再像萬古寨一樣偏遠。 他就是從鸞丘過來,一路找到江隱的。 “你們就送到這里吧?!彼粺o感慨的說,“我們……有緣再見?!?/br> 阿勒古用力的抱了抱他,其余的人也紛紛告別。阿詩瑪大娘紅了眼眶:“有空再回來,看看大娘……” 走出很遠,那幾個人影仍然在地平線處站著,縮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 周伊忍不住頻頻回頭。江隱輕輕拍了下她的背。 周伊看向他,覺得江隱哪里不太一樣了。他以往也十分沉穩,但總是陰郁沉默,像一根繃緊的弦。但現在的他,這樣平靜和松弛,仿佛生命中再無仇怨,連靈魂都有了棲處。 “向前走吧,別回頭。我們是,他們也是?!?/br> 于是他們就這樣一直走,走過了云臺山、古宅、鬼門關、青鎮、萬古寨、大理國,走過了沿路的守墓人、食夢貘、金鸞、神婆、羅剎、四兇,將六十年的是非恩怨都拋之腦后。 剛到了鸞丘,陳厝就深吸了一口氣:“現代社會的感覺撲面而來??!” 他興奮的指東指西:“看啊,是空調!” “看啊,是旅館!” “看啊,是汽車??!” 祁景面無表情的指著他:“看啊,是弱智?!?/br> 瞿清白無語:“你知道嗎,你看起來像個野人?!?/br> 陳厝快要手舞足蹈了:“你們不知道,我有多久沒看過這些東西了!好像有一輩子了!社會主義好啊社會主義妙,社會主義呱呱叫!這才是文明開放的人類社會啊。我決定回去就寫份入黨申請,離那些妖魔鬼怪都遠一點?!?/br> 他這話一出,自己先愣住了。 祁景也沉默了。 陳厝咽了下口水:“說到這個……我們……沒被開除吧?” 經歷過了這么多邪門的事,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根正苗紅的大學生了! 從出發前往陳家云臺山的那一刻起,他們的人生就如脫韁的野馬般狂奔進了另一個副本。 祁景仔細想了想,他們是十一假期去的四川云臺山,后來又被白凈威逼利誘去了江西青鎮,居然還在江家過了一個年。等到他能爬起來去找江隱的時候,已經是春天了。在萬古寨和白澤圖里待了這么久,在過去和現實間來來回回,快分不清時間了。 如今,已經是盛夏了。 距離他們初次出發,竟然僅僅過去了一年。 祁景沉吟:“應該沒有吧。區區被宣告失蹤而已?!?/br> “太荒謬了?!宾那灏渍f,“我感覺我老了十歲。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風華正茂斗志昂揚的大學生了?!?/br> 陳厝說:“好消息是,對于我們的同學來說,我們只不過曠課了半個學期。嗨,陳厝,你暑假干什么去了?哦,我不過是精分出了第二人格,回了一趟六十年前,拯救了一下世界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br> 他好奇的看向一直沉默的周伊和吳敖:“你們呢?” 周伊撓撓臉,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一直在周家和白家上家教課。家族里的孩子都有老師教,有語數外這樣的普通課程,還會教藥理和易經之類的?!?/br> “這不就是私塾嗎!” 吳敖說:“我小學在普通的學校上。后來家里要練武,所以就回來了?!?/br> 他發現這幾個人都在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瞿清白:“你是說……你只有小學學歷?”他的臉上布滿了令人牙癢癢的同情。 吳敖面容扭曲了一下,冷森森的笑道:“怎么?” 陳厝搖頭:“沒什么,其實你的性格還真挺小學雞的?!?/br> 回答他的是狠狠一個暴栗。 幾個人打打鬧鬧的住進了旅館,稍作休整之后,他們聚在了一個寬敞的房間里,吃了頓飯,還喝了點小酒。 祁景問:“說真的,你們以后都怎么打算的?” 周伊想了想:“我還是回蘇州吧。我想jiejie,也想家了。白家現在失去了五爺和白哥哥……一定亂極了?!彼纳袂橛幸凰查g的黯然,但很快振作起來,“我想幫幫他們。不說周家和白家世代交好,就只看他們這么多年來對我的照顧,于情于理,我都該伸出援手?!?/br> 吳敖點點頭:“我同她一樣。我回吳家?!?/br> 陳厝沉默了一會:“我要回去看看我媽。從云臺山那次之后,我就再沒怎么回過家了?!?/br> 他并非一開始就如此開朗,在消化完那些回憶的幾天里,他幾乎一蹶不振。他并非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但手上確實沾滿了鮮血。在紙人上那部分善意的魂靈回來后,他也被喚醒了遲來的愧疚和痛苦。但萬事不回頭。他選擇像江隱說的一樣,向前看。他要活回以前的自己。 瞿清白:“我也要回去看看我爸。他一定被我氣死了?!?/br> 祁景才想起來,他爸瞿三聚也是個掌門,瞿清白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和家里關系很近。這么久沒見,不知道他要在他爸的懷里哭成什么樣。 那就這樣了……各回各家。 他極力忽略心里的一絲失落,想到:江隱的的家又在哪里呢? 在大家都醉的七倒八歪的時候,他放肆的抱住了江隱,盡情感受這份溫暖,和對他的親昵的縱容。 “你要回江西,去看你師父,對不對?”他低聲說,“我和你一起?!?/br> 江隱沉默了一下,把他拉了起來。 “你也要回家?!?/br> 祁景皺著眉,借著酒意往他身上粘。 江隱堅持扶起他,說:“祁景?!?/br> 祁景受不了他用這樣的語氣叫自己。明明沒什么情緒起伏,很普通的,帶著磁性的低沉男聲,但總讓人感覺他的眼里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這樣認真的叫著名字的人。是他太過自信了嗎?他覺得江隱好愛他。 這不就相當于姑娘的頭發拂過手指,就已經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嗎?江隱再多叫幾聲,他連他倆孩子的名字都要想好了。 “你該回去看看你爺爺,和你的家人。而我們……”江隱笑了一下,他的笑真是讓人頭暈目眩,“我們總會再見?!?/br> 祁景說不出話來了。 他吻了上去,直接把倒在旁邊的吳敖嚇醒了。他被用來當祁景錯當成了床墊,一只手撐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狼狽不堪的爬起來,差點破口大罵。在所有人的大笑和起哄聲中,祁景親的更起勁兒了。 分別那天,氣氛并不感傷。他們都很開心,因為對回家的期許,因為對再見的肯定。 陳厝上車了還在勸說周伊和吳敖:“你們來我們大學念書吧,我們學校很好的,醫學可是王牌專業……至于你,你可以去體育學院……” “行了,我們會考慮的?!眳前讲荒蜔┑膿]手,“滾吧?!?/br> 周伊也笑了:“下次見!” 瞿清白還在擔憂:“別忘了我發給你的學習資料!我剛看到還要補考好幾門……唉,”他嘆了口氣,“真成大學牲了?!?/br> 他們分別跳上了歸家的列車。 祁景在等待的過程中,和江隱坐在月臺的椅子上。他看著眼前的一切,總覺得似夢一場,熟悉又陌生。每天跟兇獸和故人打交道的日子終于結束了。他忽然想到:“你說,李團結和齊流木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應該還在七星披肩中,休養生息吧?!?/br> 祁景有些出神:“我們這輩子還會見到他們嗎?”他這話一出口就反應過來,“不對,如果還能見到他們,那才大大不妙了?!?/br> 希望這兇獸就安安心心在七星披肩里守著他的寶貝,不要再出來興風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