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寢那個基佬好像暗戀我 第139節
小孩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仰著頭看他:“我要糖人?!?/br> 江隱愣了一下,小孩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把糖人放下!你是個沒爹沒娘的野種,怪物!” 江隱應該是不會被這么輕易的推開的,但不知為什么,他的腿好像被抽了骨頭一樣,慢慢跌倒在地上。 世界天旋地轉起來,在白霧中攪成了模糊的舊時光,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祁景忽然按住頭,跪倒在地。 江隱是聽過這句話的,很久以前。 他的師傅很窮,卻總是精力充沛,意氣風發,扛著十幾公斤的道具走街串巷,在把戲已經不太入流的時代里逆流而上。 江逾白很窮,魯叔和張達也很窮,仨大老爺們帶著一個小孩過流浪的生活,日子就更加緊緊巴巴。 好在他們都是沒心沒肺的,老話來說,這幾個都是千金難買爺高興的主。江隱的衣服破了,張達就給他縫,大粗手指頭被扎出了一點血,就一邊嘬一邊罵他小冤家,兔崽子。 魯日一則喜歡罵他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因為江隱像個小啞巴,養這么久也不叫人。 他就像一棵老樹,常常抽著自己那只破煙斗,吐著長長的煙霧,自在的在陽光下出神。要是江隱在旁邊,就吐他一臉煙,在他咳嗽的時候哈哈大笑的揉他的頭。 江隱準在心里叫他瘋老頭,他說他知道。 魯日一也喜歡唱戲,他和江逾白經常南腔北調的吆喝,聲音粗啞難聽,卻格外有味道,這時候江隱才會豎起耳朵聽,很認真的樣子。 幾人都教他把戲,這個年紀練起來再好不過。江隱甚至不覺得練功辛苦,他一點就透,從不偷懶,張達教了他幾年,就悄摸摸的對江逾白說這小兔崽子不得了,以后一定要餓死師傅。 江逾白管著另外的事,他很看重教育。 他總是要抓江隱在膝蓋上,指著路邊買的小畫冊上的田字格認字,江隱從不開口,他大部分時間不惱,偶爾幾次氣著了,就打幾下他屁股,江隱跳下來就跑。 他兔子一樣亂竄,江逾白就追,一邊追一邊罵,臉都氣紅了,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但江隱知道他沒有,真生氣的話,他的鐲子還在手上呢。 張達是不嫌事大的,一邊看熱鬧一邊攪亂:“他在那呢……對,水缸底下!揍他,打……好!” 江隱跑過他身邊,腳下踩的泥水全濺在他的胖臉上。 魯日一總會攔著:“……他是小孩,你這么大人了,跟他置什么氣???不害臊!” 江逾白過不來,就指著他放狠話:“兔崽子你給我等著!”轉頭來又嗆魯日一,“你也不管管,都是你慣的!” 日子就這樣熱熱鬧鬧的過下去。 除了江逾白偶爾幾次會去相近的地方辦事,也把他帶上一起。魯日一和張達有時也會去別的地方,但很快他們就會再會。 第一次分開的時候,江隱在門口站了很久,江逾白怎么說都不聽,只能硬抱著走了。 再見面的時候,江隱仰著頭,呆呆的看了那兩個熟悉的人影好久,連張達捏他臉也沒反應:“哎喲,幾天不見就傻了?” 魯日一拍開他的手,長臉上露出難得的慈祥,摸摸他的頭說:“我們阿澤想我呢?!?/br> 張達就把他抱起來,笑嘻嘻的問想叔了沒,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不要你師傅了和我們走的逗小孩的話。 江逾白沒空跟他們瞎胡鬧,他忙著數那一兜子磚塊呢。張達說看他寶貝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一兜子金條呢。 他們好像不知道他的事,又好像知道一些,卻整日里插科打諢,只尋快活。 江隱知道他去別的地方就是為了這個,有時候有收獲,有時候空手而歸。 他對奇形怪狀的鬼魂早就不陌生,江逾白也不避著他,在鬼魂呼嘯著灰飛煙滅的地方,手把手的教他畫符。四周陰氣四溢,他的手掌就顯得格外溫暖。 江隱還是像個木頭人一樣,不知是會了,還是沒會。 江逾白有時會盯著他看,許久撓一撓頭,嘟囔道:“不會是個傻的吧?!?/br> 他發愁的時候,江隱在地上畫出一個圖案,又隨意的擦掉了。 江逾白做這些事,偶爾會得一些錢。得了錢,加上他心情好,就會給江隱買一點小孩子的吃食玩具,在平常來說是很奢侈的。 有一次,江隱得了個糖人,被打發到一邊去吃,江逾白還要辦點事。 有幾個差不多大的小孩,看到了就問他是哪兒買的,江隱不說話,一點一點珍惜的舔著關公糖人。 幾個小孩跟他說了幾句都沒得到回應,有些惱了,一個說:“該不是個啞巴吧?!?/br> “穿的這么破破爛爛的,我媽說,這都是沒爹沒娘的野種,是小叫花子?!?/br> 他們倆嘿嘿笑了,為自己說了大人說的話得意,但江隱還是一點反應沒有,一會也不笑了,圍著他站著,有點尷尬。 一個霸道的說:“把糖人放下,別吃了,和你說話呢!” 江隱充耳不聞。 “喂!” 對方有點生氣,推了他一把,江隱沒防備,糖人掉在地上,沾滿了灰。 他終于正眼瞧了他們,眼皮慢慢抬起,露出后面漆黑的怕人的眼睛。 兩個小孩就感覺一股大力襲來,已經被震飛了出去,手腳都磕破了皮,頓時疼的哇哇大哭。 江隱走上前,用尚且稚嫩,干干凈凈的小手抓住了推他那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小孩的臉漸漸紫脹了。 另一個跌坐在原地,嚇得聲都沒了。 就在他快要翻白眼的時候,一聲厲喝炸裂在耳邊:“江白澤,你在干什么!” 江隱手一松,小孩掉在了地上,終于緩過氣來。 江逾白是真的生氣了,誰都看得出來,他踹了江隱屁股一腳,又像提著只兔子似的提起來,揍了他好幾下,到rou里的疼。 江隱好像被他打懵了,居然沒有反抗。 江逾白下力氣打了好幾下,才消了點氣,問:“你為什么這么對小朋友,誰教你的,???” 江隱看向掉在地上的糖人,江逾白明白了。 “你的糖人沒了,就要弄死人家?我就是這么教你的嗎?”他又問了一遍。 江隱腦海中那個女人的身影已經漸漸模糊了,但他好像知道,這么做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用一雙眼睛瞪著江逾白。 江逾白一看就知道他死不悔改,氣的火頂到天靈蓋,但看那兩個小孩還在呆呆看著,只能說:“一會再收拾你?!?/br> 他把小孩扶起來,拍拍塵土,又查看了一下脖子上的傷,好家伙,一圈都青了。 江逾白在身上摸摸索索,掏出幾張紙錢來,塞到小孩手里:“喏,這些你拿著,我家小孩不懂事,我替他和你道個歉。把這些錢拿回家去,也替我和你媽道個歉?!?/br> 倆小孩本來還要哭不哭,一看這么多錢,眼睛又亮了,握在手里,又瞟了一眼江隱,膽戰心驚的說:“他……他是個怪物?!?/br> 有人撐腰,又來了膽氣:“剛才他沒有動,我們就都飛出去了,他肯定是妖怪變的!” 江逾白道:“胡扯!他有名有姓,有血有rou,是個和你們一樣活生生的人,這都看不出來?” “再說,是你們先把他的糖人弄掉的吧,他嚇了你們一跳,就算扯平了?!?/br> 兩個小孩不服氣的哼著,江逾白說了聲:“走吧!”就攥著錢一溜煙沒影了。 江隱跟著走了兩步,就被江逾白拉?。骸霸趺?,你還要搶回來?” “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這叫破財消災。以后糖人都沒了,燈芯糕也沒了,糖葫蘆也沒了!” 江隱忿忿的甩開了他的手。 江逾白看著他,有些失望的樣子:“你是不是還沒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 江隱當然不懂。 江逾白少見的長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往前走去,不理他了。江隱跟上來,他就說:“別跟著我!” 江隱停下了,很快就又小跑著跟上來。 兩人就這么走著,從日暮西垂到萬家燈火,江逾白一直沒說話。 江隱抬頭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忽然小聲的叫了句—— “師父?!?/br> 聲音微弱帶啞,很是稚氣。 江逾白愣住了。他扭過頭:“你叫我什么?” “師父?!?/br> 他指著自己:“我?” 江隱點點頭。 江逾白又呆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你會說話???那我教你那些字,你也都學會了?” 江隱嗯了一聲。 江逾白見鬼似的看了他一會,終于挫敗的說了句:“……小兔崽子?!?/br> 他把江隱抱了起來,嘆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 “人活在這世上,總得講點道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拿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快活,都是爹生娘養的,憑什么人家的命就比你的賤?” “我每次收鬼后埋符咒,你也跟著埋,你明白什么意思嗎?那不是在給自己積德,是給鬼魂引路,好讓他們歸家。連死了的人的命,也輕忽不得?!?/br> “你想想,要是遍地都是為一己私欲隨便殺人的人,這世道不就亂套了?要是哪天我,你魯叔,達叔就被這樣的人殺了呢?你該多難過,多孤單啊?!?/br> 他口干舌燥的說了一大堆,低頭看江隱靠在他懷里,就問:“你明白了嗎?” 江隱點點頭。 在他活在這世上的大半個年頭里,在他被憤怒和思念折磨的心力交瘁,在恨到極處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這段話。 江逾白的聲音就像十年前一樣清晰,那個月夜至今歷歷在目,將他帶回該走的路。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夜 祁景跪在地上,茫茫霧氣中如墜云端。他的腦中閃過一幕又一幕陌生的畫面,那是江隱的記憶,同心鐲讓他感同身受。 耳邊有焦急的聲音,祁景緩過勁來,艱難道:“……快去看看江隱?!?/br> 瞿清白跑了幾步,果然見江隱也跪在地上,眼神呆滯,中了邪一般,和祁景呈現滑稽的鏡像。他小心翼翼的推了他一下:“你沒事吧?” 江隱猛然驚醒,再看前面,那小孩已經不見了。 幾人隨后趕上,祁景和他一對視,一切都心照不宣了。江隱道:“我見到了那小孩,他知道我過去的事……不,他讓我想起了過去的事?!?/br> 這事是真奇了,這小孩如果是這鎮上的什么鬼魂,怎么還會有通古曉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