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盛十七年關于貍奴的二三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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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后是最熱鬧的時候,城內如何熱鬧非凡、鑼鼓喧天自不必說,連一向冷清的太極宮都高高掛起紅燈籠,宮女太監多發一季月錢,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氣,皆笑臉迎人。 此時此刻唯一笑不出來的,大概只有坐在兩儀殿的圣人李昀。 半個時辰前他被一封快馬加急的北境奏折從除夕賀歲宴上叫回,明黃折子攤在桌案,常德喜眼疾手快地將燭臺湊近,讓上面字字錐心的筆墨更清晰地呈現在李昀面前,上書:“圣人親啟。近月邊疆不寧,往來商旅??嘟賷Z,常有小股突厥流民在關門外,伺機奪人錢財貨物,虎視眈眈。阿爾泰山以西部落常年割據混戰,或恐波及于北境,微臣惶恐,敢請圣人斷之?!?/br> 正對著李昀不遠處跪著一身穿戰甲的士兵,一回京就直奔太極宮,連紅纓兜鍪都未來得及脫下,面上風塵仆仆,背卻挺得筆直,低著頭等待圣人發落。李昀閱畢,纏在手腕上的佛珠甩到桌上,沉悶的聲響激得殿內眾人心頭一跳,頭埋得更深。 李昀站起來,手里捏著奏折,走到傳奏士兵身前。他抬眼,看到那本風雨無阻日夜兼程護送回京都的揭帖,上首傳來帝王平靜的聲音:“你是豐州何人?” “末將……安北都護府陪戎校尉,何晝?!?/br> 李昀回憶半晌,點點頭道:“朕記得,你父親在錢塘替朕修堤壩呢。怎么跑到北境去了?” “回陛下,末將與大總管之子自幼交好,當年謝將軍北戍,末將主動請纓?!?/br> “那好,”明黃折子遞到何晝面前,李昀徐徐道,“你回去告訴謝尚青,朕給他人馬,供他糧草,讓他給朕死死地守住豐州,豐州之運,即他之運也。若有夷族來犯,直接殺之,不必稟朕。如此束手束腳,再有下次,也不用你來了,讓他提頭來見?!?/br> 帝王語氣淡淡的,烏云般籠在何晝身上,他緩口氣,穩穩接下奏折,“末將遵旨?!?/br> 何晝走后,常德喜安下心來,輕手輕腳地換掉涼透茶盞,看到李昀在閉目養神,揣測賀歲宴定然是回不去了,眼下沒什么要緊的事,遂謹慎開口道:“圣人,奴才新收到的消息,那位似乎病了?!?/br> “誰?”李昀皺眉,看向常德喜。 “是崔府瑞雪園的小娘子,聽說又著風寒,發起了高熱?!彼麎旱吐曇?。 剛才扔在桌上的佛珠手串砸到常德喜身上,他面露驚惶,趕忙跪下,李昀怒道:“什么時候的事,現在才告訴朕?” “這……圣人自那夜從瑞雪園回來后,甚少提起崔娘子,奴才該死,還以為,圣人這是要斷了聯系……” 李昀疲憊地揉揉眉心,不知該如何解釋,“朕不愿見她是一回事,你好好照看她是另外一回事……你這奴才,你懂不懂?” 常德喜悔恨不已,可憐道:“奴才知錯,這回懂了,今后崔娘子那兒奴才定上一百二十顆心,求圣人恕罪?!?/br> “罷了,”李昀的袍角自他眼前閃過,“朕去看看她?!?/br> 瑞雪園中,崔至臻下午喝過藥后出了一身汗,熱度退下一些,裹著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著,并不安穩,仿佛在海上飄著。近日花花倒是常來,可再沒帶來那人的信。崔至臻蜷縮手腳,不知為何屋中瑞炭一刻不停地燒著,身體卻止不住地發抖,蓋再多層棉被都沒用,大夫說是體虛之癥,調理需從長計議。 崔至臻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她從前很少有這樣自怨自艾的時候,安安靜靜地在角落里活著,主母冷漠,生父忽視,這些都是別人告訴她的,她的“可憐”,但每天早晨一睜眼看到窗臺綻放的水仙,便沒什么大不了。崔至臻不知道看到花花脖子上空蕩蕩的小囊是什么心情,卻隱隱理解了他們為什么說她可憐,大概是一種被遺棄的心情。 那時比水仙花更大的幸福,她沒抓住,讓它溜走了?;蛘哒f是他放手了。 迷迷糊糊地,崔至臻掀開眼皮,看到坐在床邊身影的輪廓,一瞬間以為是幻覺。她張了張嘴,吐出一句:“圣人?” 李昀正端著她原本放在小案上的藥碗,里面只剩下淺淺一層黑乎乎的藥渣,凝固在碗底,散發出刺鼻的苦味。他看向崔至臻,伸手蹭掉她干涸在嘴角的深色藥漬,稍微用了點力氣,藥漬沒擦干凈,白嫩皮膚倒是紅了一片,他歉意地笑笑,故作輕松道:“你瞧,我又做錯事?!?/br> “……您怎么來了?!?/br> “你病了,我想來看看你?!彼曇艉艿?,只夠離他近的崔至臻聽見,煙熏云杉綠長袍落在床沿,帶著雪光與月色,“今日除夕。至臻,你過節了么?” 崔至臻搖搖頭,臉脆弱地垂在枕上,被汗捂濕又烘干的碎發貼在頸側,李昀不忍:“好好的小娘子,如何能成藥罐子,喝這樣苦的藥,沒病也要生出病來。我尋女醫來悄悄為你診治好不好?” 他是來囑咐這些的?崔至臻昏昏欲睡要合上眼,抓住最后一絲清明問道:“圣人,您為何不寫信了?” 李昀頓了頓,下意識回避,“花花時常來,會讓你感覺好一些嗎?!?/br> “您怎么不寫信?” 他低下頭,想握住她冷涔涔的小手,最終放棄,“我怕傷著你?!?/br> “會比現在的傷更深么?!?/br> “會?!?/br> “您剛剛問我,花花來會不會讓我感覺好一些?!贝拗琳檠壑杏袦I,“會的,圣人。因為花花讓我想起您?!?/br> “別哭,別哭……”李昀抬手抹去她的淚水,“我想讓你過得更開心,讓你健康,別人家的小娘子除夕穿新衣高高興興地收紅包,元宵節逛燈會,清明節踏青,端午觀賽龍舟,一年到頭過不完的節,怎么舍得讓你孤零零地纏綿病榻,喝這些苦得嚇人的藥?!?/br> “可是您走開了……”淚是止不住的,崔至臻也拿手去擦,哭成小花臉。 “我年紀大你許多,與你不甚相配。說不定到頭來,還要你來照顧我?!崩铌雷詈笠痪湓捠菐еσ庹f的,看崔至臻扭身背對著他,探過去拽她的袖口。 想到那個場景,她不知道是幸福的感覺多一點,還是悲傷的感覺多一點。她仿佛得了胃痛,彎下腰像小獸一樣嗚嗚低鳴,含含糊糊道:“我不想您走,您長長久久地活著,長長久久地陪著我……” 李昀從身后抱住她,把她攬進懷里,托著纖細瘦弱的身體,輕飄飄似羽毛一樣沒有重量,順順她亂糟糟的長發,貼著她的臉溫聲說:“我要將你留在身邊,手段不會那么光明。朝中穩定,唯獨北境一隅蠢蠢欲動,我心不安,恐要拖上幾年。姑娘的年華珍貴,你要跟著我過擔驚受怕、躲躲藏藏的日子么?”撫摸崔至臻熱乎乎的臉頰,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如果你說是,我這輩子都不會丟下你,就算今后你后悔了想要退縮,我也不可能放你走?!?/br> 崔至臻聽完他的話,耗盡最后一點力氣,頭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只是抓住他拇指的手牢牢地不肯松開,窗外的雪光滲進來,天漸漸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