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建國晚上回來迎上了一家人擔憂的眼眸，男人大咧咧的笑笑讓大家安心睡覺。他作為一家之主如此鎮定，家人也就暫時放心。

    樊巧香調休給閨女做好了新衣，秋衣秋褲內衣什么的也都準備好。年后要給長輩們挨家挨戶拜年，就沒時間做這些了。得趁著年前這段把閨女上學所需都準備好。

    仨兒子進來看mama在給jiejie疊衣服，最小的那個有些羨慕?！皨?，等我考上大學也給我從里到外做新衣嗎？”

    “那當然啊。上大學進城了，咋也得穿的體面些?！闭f著女人抬手摸摸小兒子的腦瓜?！皨屇苜I到不要票的布，放心，到時候都讓你們穿的里外能見人?！?/br>
    “哦、”老四高興的蹦起來，伸手拉住二哥的手?！岸缒愀咭涣?，可得好好學習?！?/br>
    “出息。我考大學是為了端鐵飯碗進城工作，可不是為了穿新衣服?！?/br>
    “那把你那份給我?！?/br>
    “想的美?！?/br>
    上初中的老三笑笑不說話，手里拿著本英語書。今年新增了外語，這還是主課呢，得好好學。

    孩子們熱熱鬧鬧過大年，對于給上大學的jiejie準備新衣服沒任何不滿。有粉就得抹在面上，jiejie出門代表家里的門面，好東西都給jiejie。

    臘月十九，公社的檢查團來到了河底大隊。劉書記臉上溫和但那一雙眼眸閃著寒光，讓蕭建國提著十二分的警惕。

    外頭田埂間走了一圈后，黨支部里大隊會計拿出了賬本。公社倆會計坐下拿出算盤，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蕭建國無緣由的有些心慌。

    寂靜的屋里響起噼里啪啦的算盤聲響，蕭建國在腦子里回想著各種賬目。轉頭瞅一眼劉文庚他爹，對方一雙眼眸清冷如北方的雪。

    “蕭支書、市人武部的開車過來，朝著你家去了?！?/br>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公社堅持人員互相用眼神交流。劉書記站起來，沖著蕭建國一副識大體的模樣，讓他回去看看情況。

    “我跟你一起去。上級單位下來沒來黨支部去了你家，是跟蕭支書認識？”

    對這試探的話，蕭建國搖搖頭?！皼]認識的啊?！?/br>
    “走吧，過去看看就明白了?！?/br>
    出去沒走多遠，已經有人給回報?！笆悄慵依蠣斪拥睦蠎鹩褋砹?，說是工作后順道過來看看老戰友。人武部的人給領路，說是還要去縣城，過來都是順道?！?/br>
    以前就聽說過蕭家老爺子在京城有老戰友，革命年代生死之交。老劉到前頭親眼看到人武部的態度，頓生打碎了牙咽進肚子，這事兒想回旋來硬的估計不行。

    男人上前跟上級單位的人混了個臉熟，對方說是私事不勞他費心。他非常識趣的離開，公社的檢查很快結束。

    蕭家這邊，蕭家老漢迎老戰友進屋，蕭建國忙完公事送走公社的檢查人員后，又客客氣氣的送人武部的人離開。

    冷家開車的是老爺子的警衛員。男人身穿綠軍裝，沖蕭建國打過招呼后開始從車上往下拿禮物。

    她爺爺說著話邀請老伙計進了屋，他們也都跟在身后。警衛員從車上往下拿禮物，一件一件的先放在地上。

    蕭建國返回后和蕭雨一起幫忙，進屋后跟客人笑著寒暄打招呼。蕭雨乖乖的回答長輩問話，老爺子望著她滿眼的喜愛。

    “好，北大可是一流學府。以后畢業了進機關或者當老師都不錯?！?/br>
    蕭雨笑笑：“冷爺爺，您跟我爺爺聊會兒，我去準備晚飯?！?/br>
    “好，今兒嘗嘗雨點兒的手藝?！?/br>
    第十一章

    爺爺戰友來訪，那得拿出所有來招待。奶奶把做的臘腸、臘rou、統統拿出來收拾，蕭雨和剛下班的樊巧香系著圍裙來做飯。

    菜園里新鮮的小白菜、貢菜、包菜、芹菜、小蔥、花菜……所有的種類全都摘了個遍，又跟人換了條大鯉魚，撈了酸菜做酸菜魚。

    西面的蕭云母女聽著那邊的熱鬧，聞著那香噴噴的味道，心里癢癢的好想過去蹭一頓。眼看蕭寶宏過去了，蕭云轉頭瞅瞅她爹。她爹木頭一樣下工回來坐在凳子上，吞云吐霧的默默抽旱煙。

    “爹、我爺那兒來客了，你不去打個招呼？”

    “不去?！?/br>
    老大木頭性子，他爹從小嫌棄到大，來客也從不喊他，因為他壓根不會跟客人寒暄招待。他性子木歸木，但也知道老爹不待見自己，所以有人的時候更加不往上湊。

    “爹你真是的，你這樣的性子，我爺那兒有啥好處都沒咱的份兒，全讓我二叔得了?！?/br>
    “你二叔讀書好又當過兵，本來就比我強?！?/br>
    蕭云被老爹這與世無爭的模樣弄無語了。怎么就有人安于平淡呢，為什么就不爭取一下？

    “你不去那我去?！?/br>
    她到了嫁人的年紀，如今的狀態頂多嫁給個跟她一樣的老農民。她跟蕭雨同歲，忍不住的就會比較。蕭雨要去讀大學，以后嫁到冷家的話生活在大院，冷帆如今已經是副團，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不行，她得努力一把。如果能靠著爺爺的關系讓冷爺爺給她找個工作，那她就不用留在農村種地了。

    私下踅摸一下，她偷摸到倉房里將她媽留著過年的臘腸拿了出來。賊眉鼠眼的透過門縫往外瞧，發現沒人才打開一個縫偷偷出去。

    臘腸藏在身后，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案缮度?？”

    迎面她哥從爺爺那里回來，一開口嚇的她一哆嗦?！澳愎芪夷??！?/br>
    “爺爺說了，誰敢再不知深淺的跟冷爺爺提什么幫忙的要求，他就把誰從蕭家趕出去?！?/br>
    爺爺會算卦還是咋地，蕭云一時間愣了。自己這臘腸沒送過去，嘴也還沒張開呢，爺爺咋就把路給堵死了？

    身后的臘腸被人猛地拽走，她驚慌回頭，果然是她媽?！八姥绢^、就知道你存了歪歪心思?！?/br>
    原來沒出手已經被看透？其實是她媽早已打了這主意，讓她大哥去試探。結果就是話說半截被老漢趕了出來，放話她家誰再敢不知深淺的去，以后再也不管她家的事兒。

    蕭云蔫兒噠噠的被大哥拽回了屋子。一家子小心思全都熄火。蕭寶宏聞著爺爺那邊香噴噴的飯菜，后悔的不行不行的。還不如別貪心，至少混頓好吃的啊。

    蕭云還寫了封舉報信舉報考試作弊，結果也是石沉大海。她壓根不知道那一封錯別字的信上級領導壓根沒信。就這樣的信，上頭收到好幾封?；究梢耘卸ㄊ菦]考上的人匿名害別人。

    真有證據你實名舉報，那說不定會派人調查。如今不同以往了，什么都講究證據，不是你一封匿名信就能陷害的。

    蕭雨和mama奶奶在廚房忙活，半下午做出一大桌豐盛的食物。冷爺爺一再說不要客氣，卻擋不住主人家的熱情。

    他來的時候帶了那么多禮物，這飯菜不豐盛蕭家臉上掛不住。將家里所有拿出來待客，就這樣都怕怠慢。

    酸菜魚、紅燒獅子頭、紅燒排骨、臘鴨、臘腸、酸辣白菜、rou炒芹菜……一道道美味的菜品擺了一桌。

    蕭建國給兩位長輩倒酒，冷老爺子開口問：“幾個孩子呢，怎么不見？”

    蕭建國回：“在那邊已經吃過了，您不用管他們?！?/br>
    “哎，叫孩子們一起來?！?/br>
    “家里規矩，有客在孩子不上桌。小兔崽子們都知道，早在家里自己弄了飯吃。您嘗嘗這臘鴨，我娘的拿手好菜?！?/br>
    “老家還講究這些規矩??？其實沒必要，這都是糟粕。去把孩子們喊來吧?！?/br>
    冷老爺子也是當地人，對于這些規矩非常清楚。國家建立后幾次破四舊什么的，許多規矩已經廢除。之前的時候規矩多的很，來客人孩子不許上桌吃飯，女人也不許。

    蕭老漢笑道：“是該與時俱進，不能一直留著這些封建糟粕。不過這回就算了，孩子們都吃過了?！?/br>
    說著他拉老伴過來身邊坐下，又抬頭看向兒媳母女：“來，都坐。飯菜是你們忙活著做的，理應你們上桌一起?！?/br>
    許多人家里到如今都是女人孩子不許上桌，蕭家卻是早已改變。不過依舊覺得有客人在，孩子上桌搗亂沒規矩，所以這么多年還是來客不讓孩子上桌。單獨給他們留一小部分解解饞，畢竟這時代是真的匱乏。

    蕭雨作為新一代，其實早覺得來客不讓女人上桌是陋習。不過她們家里一直都是來客大人陪，她奶奶多年習慣不上桌，弄的她mama也不好意思。

    冷爺爺這么說，她拉著mama坐了下來。這樣才對嘛，女人辛苦做的飯菜，憑什么不讓女人上桌吃飯。她奶奶一輩子的習慣，一時間坐在那里不太適應。

    客人動筷后，她抬手給奶奶夾了一塊兒臘腸。明明是吃飯，奶奶卻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一輩子的習慣一朝打破，她爹也抬手給母親夾菜，沖她露出鼓勵的笑。

    生在一個變革的時代，生活不能保持一成不變。之前爺爺提過讓女人上桌，但奶奶不習慣。如今借著客人的話，這糟粕徹底打破。

    “來，老嫂子我敬您一杯，感謝您的招待?！?/br>
    冷爺爺給面子，蕭雨奶奶受寵若驚。這一杯下肚，臉上的神情輕松不少。接下來大家開始動筷子吃飯，一頓飯結束，蕭奶奶臉上笑的淚都出來了。

    禁錮在身上快一輩子的枷鎖終于沖破，她不禁感嘆自己以前是老頑固。男女平等，口號是喊出來了，可心里從小到大的思維觀念卻需要幾代人才能轉過來。

    吃完飯樊巧香去收拾碗筷，對于客人在女人也能上桌她是非常高興的。不在于吃什么，在于平等。洗著碗哼著曲，看到婆婆后咧著嘴笑笑。

    屋里，冷爺爺在跟蕭雨說話?！澳旰蟾銧敔斣鐜滋斓骄┏?，先在家里住幾天熟悉一下京城環境。冷帆最近在忙走不開，等你們來的時候我讓他抽出時間到火車站接你?！?/br>
    老人再次開口，蕭雨笑笑開口：“伯父伯母都在家，我不方便過去吧?！?/br>
    “這有什么不方便的。冷帆他mama一直念叨想見見你，房間都給你準備好了，被褥都新的?！?/br>
    “是嘛，那謝謝冷伯母?！?/br>
    簡單試探，看來之前大伯母所言十有八九是胡扯。那到底是誰要阻撓她進京，這答案也許到京城才能探明。

    冷家老爺子沒留宿，說是明天還有工作。當晚開車離開，跟老伙計說好了年后讓他們到家里去。

    親自見到了冷老爺子，蕭建國兩口子也不再說什么阻撓的話。這事兒看雨點兒自己的，倆孩子不成的話只當老爺子領著孫女去會老戰友。

    冷爺爺走后第二天劉文庚父親再次登門，這回姿態放的極低，帶著禮物上門求人，想要蕭家反口，放他兒子一馬。

    “我一定好好教訓他。這孩子就是太喜歡你家閨女了，他不是真想那什么，他沒那狗膽?！?/br>
    肖建國看著挺和氣，但出口的話卻不轉圜?！耙磺凶杂泄??！?/br>
    “建國，你閨女啥事沒有，你這么趕盡殺絕是不是過了？”

    “怎么是我趕盡殺絕，這一切自有國家法律。你兒子要是什么都沒做，又跑我門上是做什么？”

    “你、”

    倆男人談崩了，劉文庚父親咬著牙離開的蕭家。他兒子這回是完了，蕭家不配合他休想救出來。

    ——

    日子過的飛快，計劃過年后初九出發，因為十四大學就開始報道了。轉眼間到了出發的日子，行李收拾好，蕭建國趕車送他們去車站。

    跟冷老爺子預定好的日子，他還托人給買了臥鋪。說好了會派人到火車站接，如果不出意外，這人十有八九是冷帆。

    “雨點兒、”村口黃玲來送她，蕭建國停下讓她們告別。黃玲拉著她依依不舍，“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br>
    不止是舍不得她這個好友，更多的是想家吧?？伤F在卻沒法走，蕭雨伸手摟住她安慰?！皶?，我們很快會再見?！?/br>
    “這個送你、”黃玲手里居然拿著雞蛋，閨蜜之間這禮物可真夠實惠的?！皵€了兩顆，給你路上吃?！?/br>
    “嗯?！?/br>
    跟朋友揮手道別，臨走前拜托父親多關照她。知青點考上大學走了倆，如果開春她還不能回城的話，一個姑娘家家的單獨留在這里，父親多照顧一下。

    “爹知道了。你安心讀書，家里不用擔憂?！?/br>
    坐上班車，一路又倒輪渡。從來不暈車的蕭雨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什么原因居然暈船了，坐在座位上頭暈惡心難受。

    輪渡到江的那一邊再次倒車坐班車，跟爺爺一起倒是沒一個人出門那種擔憂。班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后到了火車站。

    臥鋪車廂，還是軟臥。拿著票提前進站，時間充裕且大部隊沒進來，可以從容的緩緩去找自己所在的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