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107節
將要離開時,陳清霧又吐了一次,這一回基本吐出來的只有液體了。 離開診所, 外頭雨小了幾分。 陳清霧想要自己走,但拗不過孟弗淵,他鞋襪褲腳反正已經打濕了,不必讓她也打濕, 萬一著涼就更糟糕。 沿路返回,上了車, 掉頭回到民宿。 裴卲在客廳里等著,聽見動靜立即起身,“怎么樣?沒事吧?” 陳清霧笑說:“沒事,只是消化不良。讓你們跟著擔驚受怕,很不好意思。你們快去休息吧?!?/br> “沒事就好。不用這么客氣?!?/br> 回到樓上, 陳清霧換上睡衣躺下。 孟弗淵脫下一身濕衣服, 又沖了一個熱水澡。 兩人睡在幽淡的燈光里,孟弗淵時不時問一句, 還想不想吐。 大抵已經徹底空了,胃部稍有不適,但已經沒了想吐的沖動。 沒多久,陳清霧不知不覺間闔上了眼睛。 孟弗淵一直等她睡去半小時,確定再無反復之后,這才關上燈睡覺。 次日清晨,陳清霧醒來隱約感覺到了餓意。 孟弗淵說已經拜托后廚幫忙煮了粥,等會兒可以嘗試著喝上兩口。 陳清霧刷著牙,點點頭。 她往鏡子里看一眼,忽說:“昨晚你聽到醫生說可以排除是孕吐的時候,是不是有點失望?” “有嗎?” “沒有嗎?”陳清霧笑說。 “那現在來生一個?!泵细Y作勢要去攬她的腰。 陳清霧眨眨眼,“好呀?!?/br> 孟弗淵反倒板起臉:“你有點病人的自覺。 裴卲和趙櫻扉已經去了餐廳,正在吃早飯。 服務員端來熱粥,陳清霧怕又不舒服,只喝了三分之一的分量。 老板過來道歉,雖責任不在民宿方,但還是免除了他們一天的房費。 外面雨已經停了,四面群山都籠罩在厚重的云霧之中。 這天氣不適合外出,且陳清霧身體尚在恢復。 好在民宿就有各種娛樂設施,看書、喝咖啡、玩一玩臺球和桌游、逛一逛花園……一整天很快過去。 到晚上,陳清霧配合白粥吃了些清淡的蔬菜,基本確定已無大礙。 十點半,大家各自回房。 陳清霧洗漱過后早早上床,玩了一會兒手機,便鎖屏,接上充電線,對一旁的孟弗淵說:“我準備睡了?!?/br> “你先睡,清霧,我回幾條消息?!?/br> 陳清霧點點頭。 孟弗淵將他那側的臺燈,亮度調到最低,“會不會影響你?” “不會?!?/br> 不知睡了多久,陳清霧驟然醒來時,是聽見輕微的腳步聲。 抬眼,卻見孟弗淵拿著手機,似正要出去。 孟弗淵察覺到她醒了,轉身說道:“公司值班的人打來的電話,出了一點小問題,我解決一下。你先睡,我去樓下打?!?/br> 陳清霧點點頭。 聽見房門闔上的聲音,她再度閉上眼睛。 / 再睜眼,窗簾已經隱約透出外面的天光。 陳清霧摸過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八點。 微信上有未讀消息。 一小時之前,孟弗淵發來的:清霧,醒了和我說一聲。 陳清霧回復:你已經起床了嗎? 孟弗淵秒回:到院子窗邊來。 陳清霧起身,在睡裙外披上一件外搭,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將窗扇往外一推。 大片的淺紫色,仿佛奔涌著闖入眼中。 陳清霧一時呼吸驟停。 片刻后,才意識到,那些都是紫色小蒼蘭。 小蒼蘭的海洋,將整個寬敞的庭院,鋪得滿滿當當。 孟弗淵雙手抄兜,就站在花海之間,仰頭望著她所在的方向。 《大魚》是她最喜歡的電影。 男主角說,我打電話找遍附近五個州所有的水仙花,我說只有這樣能讓我老婆嫁給我。 他就站在黃水仙的花海中,望著他心愛的人。 幾乎完美復刻電影中的那一幕,只是黃水仙換成了紫色小蒼蘭。 陳清霧對上孟弗淵的目光,在他深遠的凝視中,心潮激蕩。 片刻,她似是終于反應過來,立即離開窗戶,飛快朝樓下跑去。 到了院子里,那紫色的花海,近距離看更是美得叫人屏息。 陳清霧穿過一地的花,走到孟弗淵面前。 “你……”她一時間喉嚨發堵,無法言聲。 孟弗淵捉住她的手,低著頭,先將一個吻輕輕落在她手指上。 他皮膚微涼,或許是從清早開始,就在等她醒來。 “清霧……”孟弗淵垂眸。 陳清霧沒有出聲,睫毛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我十歲參加航模比賽,得了少年組一等獎;十一歲試圖背下整本牛津詞典,最后當然失敗……” 十二歲小升初考試結束,一個人踢了一下午的足球。 十三歲念初一,一個月自學完了一學期課程,后面所有課都在偷偷看課外書。 十四歲婉拒了三次周一升旗的邀請,直到老師威脅再不答應年級主任就要扣流動紅旗。 …… 陳清霧起初幾分疑惑,但漸漸明白過來,他是在告訴她,在她沒有留意的那些年歲里,他度過了怎樣的人生。 十五歲迷上電影藝術,看完了那時候市面上能買到的所有電影工業的工具書。也是那一年,他第一次嘗試自-慰,但結束之后只有自厭。 十六歲偷偷進網吧,在那里被人遞了人生的第一支煙。 十七歲好似變成了傳統意義的好學生,規律早起晚睡,做許多的題,背許多的英語短句。那一年他徹底殺死了自己的夢想。 十八歲考入最高學府,但似乎甚至不如游戲通關來得開心。 十九歲到二十二歲,最深刻的記憶只剩下食堂難吃,搶課系統好爛,體育好無聊。但偶爾會去旁聽電影鑒賞類別的選修,在電影選段的播放中,趴在階梯教室硬邦邦的桌子上睡覺。 二十三歲去往洛杉磯,人生第一次像是從水底浮出。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但也確信自己永遠不是一個合群的人。 二十四歲參加米拉meimei的婚禮,在他們院子里偷偷摘了一顆新鮮檸檬,帶回公寓一天兩片泡水喝。 二十五歲回國,在東城租下一間辦公室,吃了無數頓711的便當。 “……二十六歲,去北城轉機遇見了你。清霧,我的人生其實從來乏善可陳,直到我意識到自己愛上你?!?/br> 孟弗淵始終低垂著目光,此刻,他才緩緩抬眼,看進她的眼睛里。 和她在一起之后,很多場合他都不再戴著眼鏡,此刻也是。 她因此清楚看見他眼底的情緒,是冰雪沸騰。 “今年,我三十二歲。我始終覺得,今天我能站在你面前說這番話,發生的概率比彗星撞擊地球更低?!?/br> 孟弗淵頓了頓,像是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能繼續。 “清霧……你愿不愿意跟我結婚?” 陳清霧眼里一片朦朧的淚霧,仿佛幽寂的山谷里剛剛下了一場雨,從孟弗淵說今天的第一個字開始,心口處便傳來連綿的鈍痛。她相信所有事情都有既定的緣分,可這一刻竟也貪心,假如有時光機器,她一定要穿越回到孟弗淵出生的那一年,陪他走過那些“乏善可陳”的人生。 “我愿意……”她哽咽了一下,立馬靠近一步,一把將他抱住,“我愿意?!?/br> 孟弗淵將她抱離地面,低頭深嗅她身上的氣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一瞬間,才覺心臟竟有難以自抑的隱痛。 許久,他才將她放下,從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執過她的手,緩推戒指時,手指幾分顫抖。 低頭,將一個吻虔誠落在戒指之上。 “……指令一是不是求婚?”陳清霧突然福至心靈。 “嗯?!?/br> 陳清霧笑出聲,“都怪弗蘭肯斯坦,不然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br> 孟弗淵也一聲輕笑,再度伸手,將陳清霧擁入懷中。 “清霧,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