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72節
陳清霧笑說:“你們吃完飯了嗎?” “已經吃完了,在茶室里喝茶呢。陳小姐你進來吧……” 門里傳來腳步聲。 “清霧?!背鰜淼氖瞧盍?,幾分驚喜。 祁琳今日穿了一身套裝,妝發都打理得分外精致,足見對這次晚宴的重視。 陳清霧笑著遞過手中花瓶和蛋糕,“您挑的花瓶?!?/br> “哎呀,我都快忘了,難為清霧你還記得?!逼盍阵@喜極了,叫保姆接過花瓶拿到里面去小心安置,“進來喝杯茶吧,我讓祁然陪你出去玩?!?/br> “不用,我是順便過來的,馬上就要走了,跟高中同學約了出去玩?!?/br> “今天家里來客了,不然是該讓祁然陪你去過平安夜的?!逼盍招φf,“明天去你家,我們給你mama過生日?!?/br> 陳清霧說“好”,遲疑了一瞬,又笑說:“我媽說今天是給淵哥哥相親?” 祁琳目光在她臉上一頓,笑說:“是的。他們正在茶室聊天呢?!?/br> 陳清霧敏銳察覺到,祁琳的笑容,似乎僵硬了兩分。 她正在想該說什么,祁琳笑說:“清霧,耽誤你幾分鐘時間可以嗎,阿姨想單獨跟你說兩句話?!?/br> 陳清霧忙點頭。 “那你在院子里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br> 陳清霧邁下臺階,走到前院的樹下。 等了不到三分鐘,祁琳復又出來了,手里多了一只提包。 祁琳走到她面前,笑得幾分不自然,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仿佛下定決心:“清霧,那阿姨就有話直說了?!?/br> “……您說?!?/br> 祁琳有些局促,也有些斟酌詞句的意思,“這段時間,我也漸漸了解了,可能一直是我們大人在起哄,你跟祁然實際沒那個意思。那沒什么的,清霧,做不成親家,也不影響我們兩家的關系。這話你可能覺得rou麻,但我真是從小把你當做干女兒看待的。我原本就想生個女兒,只是不巧二胎又是兒子?!?/br> 陳清霧心臟莫名懸起。 到底是什么話,需要她鋪墊得這樣長,這樣客氣,這樣懇切? “……你和祁然成不了,今后找了別人做男朋友,阿姨依然一萬個祝?!逼盍漳抗庥袃煞智妇蔚臎Q然,“只是……” 她話音稍停,打開手里的包,從中拿出一樣東西,攥在手里。 “我睡眠不好,一點聲響就容易醒,國慶那次聽見你們在樓梯那兒說話,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陳清霧心里一個咯噔。 祁琳將手里的東西,遞到她手邊,“前陣子打掃他的書房,把地毯翻起來清洗,在地毯下面發現的……” 陳清霧僵硬地低頭看去。 一張拍立得。 她記得什么時候拍的。 大三那年的元旦,兩家一同去山上看凌晨的倒計時煙花秀。那時她剛買了拍立得相機,遞到孟弗淵手中,請他幫忙拍一張她和祁然的合影。 而此刻她拿在手里的這一張,是她背對著南城大廈的單人照片,取景框的最邊緣,還能看見孟祁然露出一半的手臂。 或許,是孟弗淵偷偷拍下,又偷偷藏匿。 糟糕預感應驗,像一腳踩上已然開裂的冰面。 陳清霧只覺得熱血上涌,羞愧難當,頭重得她一時抬不起來。 祁琳語速很快,有點一鼓作氣的意思,“……清霧,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想,你這回也不會犯糊涂。撇開兩家的關系如何不談,我們做父母的面子不談,清霧,你就單單考慮弗淵和你自己。弗淵現在事業有成,時不時上主流媒體采訪,還報選過市里的杰出青年……現在網絡時代,哪里有不透風的墻呢,但凡叫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譽要怎么辦?還有他跟祁然,他們是親兄弟,你要看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嗎?還有你,清霧,弗淵要遭受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受,社會輿論對女人本來就更加苛刻,你要怎么辦呀,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淚光,“清霧,相信阿姨,那些壓力你承受不住的……” 這樣在情在理的一番話,讓陳清霧一句“可是我跟祁然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的辯解,顯得蒼白得可笑。 “對不起,清霧,弗淵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作為家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毀前程。這事兒目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訴其他人,包括弗淵。我想,清霧你可以比我處理得更好。趁著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她,好像在等著她自己做出決斷。 陳清霧不敢抬頭,無論此刻祁琳是什么樣表情和目光,她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只是本能地攥緊了那張拍立得,過了好久之后,才啞聲說:“……我該走了,阿姨?!?/br>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br> 陳清霧轉身快步朝停車處走去。 拉開車門,爬上駕駛座,點火啟動,一氣呵成。 直到把車開出了小區大門口,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只憑肌rou記憶開過一個一個路口,回到家中。 進門時棋牌室里傳來一疊高亢的笑聲,不知是誰正胡了一把杠上開花。 陳清霧上樓,回到自己臥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摜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里。 臉頰guntang,像是一頭扎進了凍湖里。 / 陳清霧幾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來拜訪,給廖書曼慶生。 陳清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到客廳一看,發現孟弗淵沒有來。 而祁琳正在笑著跟大家解釋:“弗淵公司有點事,一早就回東城了?!?/br> 午餐開始,一桌子美味佳肴,兩家舉杯祝壽,其樂融融。 陳清霧機械地舉起了杯子,在碰杯的清脆聲響中一陣恍惚,只覺得眼前的一張張笑臉,恍如摳不下來的假面。 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那么自洽,那么肆無忌憚,唯獨她不可以,孟弗淵不可以。 吃完飯,切過蛋糕,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 冬日里天光灰淡,遠處樹枝上掛著紅綠色調的圣誕裝飾,反襯得周遭一片蕭條。 陳清霧點了支煙,掖住圍巾,往外走去。 身后一陣腳步聲邁下臺階。 “霧霧……” 陳清霧轉過身去,神情淡漠。 孟祁然單手抄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里,腳步稍頓,“去哪兒?看你好像心情不好……” “沒事。我就出去散散步?!?/br> “我陪……” “你別跟著我?!?/br> 她聲音里只有隱忍著不耐的平靜。 孟祁然嘴唇抿作一線,不敢再上前,只能看著陳清霧轉過身去,清瘦背影漸漸走遠。 陳清霧走到了小區的中心花園,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煙夾在指間,在長久的靜默中蓄了一段灰白,又被風吹散。 風拂面而來,陳清霧瞇住眼睛,忽覺口袋里手機振動。 孟弗淵的微信消息:抱歉清霧,有事先回東城了。等你回來,給你補過圣誕。 昨晚被逼應酬,他一定惡心透了,即便這樣,依然還在盡力照拂她的情緒。 陳清霧回復:沒關系,你先忙工作。 孟弗淵:你先陪阿姨過生日。 陳清霧:好。 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一陣,卻無下文。 畢竟廖書曼過生日,陳清霧還是熬過了整天。 第二天一早,跟家里打過招呼就開車回了東城。 工作室里,還保持著大前天離開時的樣子。 中央空調打開了,那暖氣好像不抵寒意,讓她單單坐在那里,就覺得瑟瑟發抖。 之前明明不覺得有這樣冷。 一整天,她都在拉坯塑形,不讓自己有停下來的余地。 過了晚上八點,孟弗淵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陳清霧手上都是泥,起身走過去擰水龍頭時,電話停了。 洗凈手,正在擦拭,手機又再度振動。 她立即接起。 “回東城了嗎?” “……嗯?!?/br> “那怎么不和我說一聲?!泵细Y聲音溫和,“吃過晚飯沒有?” “沒有……不大餓?!?/br> “派了車過去接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br> “……好?!?/br> 大約半小時,孟弗淵的司機開車抵達,接上陳清霧,往公司開去。 到的時候,孟弗淵還在跟海外的芯片供應商開視頻會議。 助理過來,讓陳清霧去會客室里稍微歇一會兒,孟弗淵馬上就到。 坐了大約二十分鐘,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